第206章 打电话到我家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邮电局,一句话,很牛逼!

有的城市,电话初装费最高的时候是一部电话要5000多块钱,这在当时绝对属于一笔巨款了!

然而,即便你有钱,即便你交上初装费,也不一定能安装上电话,一般需要等大半年甚至一年才能装上,因为电话安装到家是需要列好计划的,不可能为某一家单独拉线,需要各方面条件具备才能安装。

可想而知,市民交上钱之后,心里是非常焦急的,于是出现了各种找关系走后门的景象。

只要听说你是邮电局的工作人员,不管你是在电话局工作,还是在托儿所、食堂、保健站,哪怕你是托儿所的阿姨都会来找你,求你帮忙想办法找找领导,看能不能给快点装上电话。

只要电话局搞装机活动,门口也立刻会排起长队,数百人等着盼着,实现“电灯电话”的高品质生活。

“大叔,你是不是不知道?”一个安装工人象瞅怪物似的地瞅着杜源,“你后面有多少人等着哪!排队都排到后年了,后年能装上电话也是烧高香了!”

这个,杜源听说过,要邮电局拉线,就要请客吃饭,1985年以前,普通居民家根本装不起电话,一方面是电话线路“推进”缓慢,另一方面装机费也太过昂贵。

像杨村、沧口等路段,一两年内装不上电话很正常。为了早点装上电话,很多单位对装机工实行车接车送,完了还要送几盒烟表示“感谢”。邮电局为此曾规定严禁“吃拿卡要”,违者开除。

“排上队也不装,太贵了,我又没什么事,打的哪门子电话?”杜源象牙疼似地吸着凉气,坚决地又摆了摆手。

自己就是一个派出所长副所长,有事所里的小青年骑着自行车过来喊一声,又不是多远的路!

再说,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装上电话,自己这个儿子一通电话就能把自己的工资给打没了!

安装师傅也不废话,“行,你不装,我们给秦总家装。”

“等等,师傅,师傅,等等,”杜小树着急了,他一甩头发,“爸,反正是东哥花钱,你心疼什么,要不我花钱”

“你东哥的钱也是钱!你的钱,你哪来的钱,你有钱也是我的!”杜源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把头理了,就理成小平头,弄这么长的头发跟个流氓一样”他的声音慢慢降低了,杜小树一回头,柳枝正站在门口。

“杜哥,装吧。”柳枝柔声细语道,“大东钱都交上了”

钱都交上了,杜小桔咬咬嘴唇,杜小树拍拍门环,全家都在看着杜源。

“装不装?”邮电局的人不耐烦了,“多少人等着哪,秦总跟我们什么关系,知道不?要不等着轮到你们家,得到九零年了!说话啊,装不装?快过年了,谁来凑这个热闹?!”

杜源不吱声了,杜小树见状马上大叫道,“装。”

“那不就得了,”邮电局的人笑道,“这不是白耽误功夫吗,这一会儿功夫,我们的线都扯进来了。”

这是钟家洼第一部私人电话!

在这个纯真而又纯朴的年代,人们的主要通信工具还是书信和电报,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可是当再过三年、五年,十年,中国的老百姓会清晰看到距离车马传信达意终结,实际上只差了一个电话的距离!

秦东骑着挎子从厂里赶回来,远远就看到了钟家洼路北的街道上围了一堆人,一群孩子放着鞭炮、吃着糖块,兴奋地瞅着安装师傅栽电线杆。

“秦东回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钟家洼的老少爷们都看到了军绿色的挎子。

“呵,这么快就装上了。”秦东挎下挎子,跟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大东,行啊,家里都装电话了。”

“人家大东是厂里的总调度,也是领导了,为什么就不能装电话!”

“连杜源家也装上了,这姑爷当的,没说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秦东都笑着听着,他也热情地招呼着,“学海叔,以后给你家小蓉打电话,就到我家,不用到邮电局排队了!”小蓉嫁到了北京,距离不算近。

“三婶子,学臣跑长途,你不放心,就让他到一个地方就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大藤,以后你跟外地厂商订货,随时到家里来,没事,有事打我家里电话”

大藤在墨水街做鞋帽生意,邮电局“排长队填单子打长途”,有时他辛苦排了一天,到下班还没挨上号,第二天又得起大早再排。

有一次,他给广州的供货商打电话订货,上下午各排了一次队,好不容易挨上号了对方却始终占线,等第二天终于接通了,人家却说货已被订光了。

三婶子的儿子学臣跑长途,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去十天半个月,当娘的在家里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他出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也都需要电话!

看着秦东说得轻松,街坊邻居却是一片交口称赞。

“那大东,以后三婶子就到你家打电话,你可又给咱钟家洼办了件好事。”三婶子拉着秦东的袖子就算不放开了。

“大东,你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大藤乐了,他一把拉住人群里的秦南,“走,到叔家里”

看着邻居们的笑脸,秦东突然想到了那部电影。

“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吕桂花让问一问,你最近回来不回来?”

看过这部电影的开头一段你可能会发笑:13岁的严守一骑自行车赶到镇上,在排了很长时间队后,用镇上的一部摇把电话打通了堂哥牛三斤的电话;接电话的大爷生怕牛三斤听不到,用大喇叭大声地喊着

四个师傅忙活了半一套,第二根电线杆也栽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根电线杆特意是给钟家洼栽的。

“师傅,谢了。”秦东没有烟,他一转头,杜小树笑了,“东哥,我不抽烟。”

秦东也不废话,直接从他兜里抢过烟来,嚯,还是一包没开封的“红塔山”,“火?你别告诉我,你不抽火哪来的烟?”秦东戏谑地看着小舅子。

“秦总,你别客气,我们经理说了,你给我们邮电局送啤酒,我们也得表示表示。”

现在的市面上,秦湾电视台的广告这么一打,嵘啤都要卖疯了,批发户那里没货,就是直接到嵘崖啤酒厂,没有熟人,厂门你都进不来。

到了年底,邮电局也得给职工发福利,市面上越是稀罕紧缺的东西,大家反而上杆子追着捧,追着要,邮电局的工会主席找到秦东,秦东二话没说答应了,邮电局也“懂事”,立马投桃报李,在春节前让秦东过上“电灯电话”的现代生活!

“再怎么说,大冷天的,几位师傅也辛苦了,”秦东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你们每人一捆啤酒,我的一点心意。”

看着四位师傅一个劲地感谢着秦东,人群里的杜源不满地嘟囔着,“这叫什么事?拿公家的啤酒作个人的买卖”

小桔妈起初还在笑着,这时就不满地看他一眼,好象还不解恨似地,又拧了他一把,“说什么呢你?花你一分钱了?你这个老糊涂”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散去,当电话拆封,放到了桌子上,秦家和杜家围着的街坊邻居就更多了,这时,杜源的脸上也一去阴霾,满脸堆笑地招呼着邻居前来“参观”,“大家以后随便打啊,谁家里没有个急事”

工人接过他的烟笑了,刚才这位大叔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笑着调侃道,“大叔,你知道电话费多少钱?”

杜源一愣,张着嘴,牙就露在了外面。

“我告诉你,市里有一家前天装的电话,打国际长途每分钟21块,你一个月工资不够打十分钟!”

啊!

小桔妈咋舌!

她看一眼在旁边张牙舞爪的杜小树,“不行,明天我得买把锁,把电话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