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书记和市长都很忙,忙着调研,忙着视察,忙着慰问,秦浩市长就是从佳世客赶到秦啤的。
佳世客人山人海,每天的客流量竟达到了恐怖的五万人!
现场比赶李村大集还要热闹,“买年货,到香港路!”此时成了秦湾老百姓的口头禅,香港路指的就是秦东所开的佳世客超级市场。
“人太多了,人挤人,挤不动,”秦浩笑着接过何涌生亲自递过来的茶水,“你没看到啊,都举着钱,排着队交钱……”
秦浩喝一口热茶,“第一次看见为交钱还打架的,没办法,我让公安局调一些警力过去维持秩序……”
交钱要排队,交钱要插队,这一个春节下来,秦癫子得赚多少钱?
于国声不动声色地先询问了厂里的情况,询问了职工工资的发放和年货发放情况。
“不管厂里如何困难,首先要想办法让职工过年。”
“每个人补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每人十箱啤酒,”现在啤酒销不出去,都堆在库里,这个可以畅开了发,“还有一箱鲅鱼一箱刀鱼,两斤猪肉……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
于国声听得很仔细,可是听完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特殊时期只能特殊对待了,你们俩就多操心吧。”
就是这些年货,还是何涌生和彭高德利用自己的关系贷出来的款子,或是四处化缘讨来了,彭高德原来担任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远洋食品,就提供了两箱鲅鱼和两箱刀鱼,因为市里还没有免去彭高德的职务嘛,这也是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涌生与彭高德又岂能领会不到?
“这些东西,跟人家嵘啤没法儿比,”一个副厂长笑道,“人家嵘啤,衣食住行,只要你能想到的,人家都发,发羽绒服,发米面粮油,烟酒糖茶,就是过年的蔬菜和干果人家都发,瓜子花生鞭炮……我听说,还发了一批日本的本田王……”
他还没说完,于国声突然发火了,“你想发自己挣啊,先得自己有这个本事,自己没本事,只能饿肚子,饿肚子还怪话连篇,眼馋妒嫉,……人家嵘啤有这个本事,你看看,今年的北京市场上,面对洋啤丝毫不逊色,打出了咱们秦湾企业的威风……”
一席话,训得秦啤的副厂长面红耳赤。
于国声站了起来,看得出他的心情很沉重,“秦东在哪?”
秦东?
秦浩心里一动,何涌生面露喜色,彭高德就开扶扶眼镜。
“他想当土财主,我偏不如他的愿,”于国声重重地说道,“年纪轻轻,他过了年不才二十七虚岁吗?这么年轻就想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
他看看秦浩,“组织部下文,调秦东到秦啤工作,今天是腊月三十,初一报到!”
他扫视了一眼秦啤的班子,“涌生,高德加上秦东,你们三驾马车,如果再搞不好秦啤,你们进监狱,我跟秦市长只能辞职回家卖地瓜了!”
……
有何涌生与彭高德入主秦啤,秦东彻底放下心来。
大年三十,他还在谋划嵘啤明年的工作思路,“今年,我们公司四个品种的啤酒获得方圆标志认证,这在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中爆出冷门。”
中国方圆标志认证委员会从属于国家技术监督局,它用国际ISO9000标准考核企业质量管理和质量保证体系,颁发国际通用的质量信誉方圆标志。
由于方圆标志受国际上认可,为恢复我国在关贸总协定的地位后,嵘啤参与国际市场竞争铺平了道路。
人人的脸上都是笑容,都是憧憬,秦东不走了,就留在嵘啤,公司上下都相信,明年即使打到美国,嵘啤也敢在美国本土与美国啤酒掰掰腕子!
“好,一年最后一天,提前给大家拜年了,”开完会,秦东笑着起拱手致意,“祝大家春节快乐,阖家幸福!”
班子和各车间主任、科长,每个人又额外发了一笔奖金,这让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些嵘啤的头头脑脑都飘了起来。
秦总就是大手笔,他们这些中层的奖金快赶得上普通厂的普通职工一年的工资了!
此时,飘起来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杜小树同志。
“杜总。”一个小弟模样的年轻人也是他的司机给他拉开车门,杜小树随手从钱包里掏出一摞钞票,乐得小弟直喊杜总。
“大笑笑——”
进了家门就看到了扑过来的小外甥,杜小树一把抱起他,随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喏,给大笑笑的押岁钱,叫舅舅,亲亲舅舅……”
“舅——”
小秦巡的小嘴唇就印了在杜小树脸上。
“小树,怎么这么多?”孩子的钱自然要由当妈的保管,可是杜小桔看到这个厚厚的红包,就拉住了自己的弟弟,她也知道,今年杜小树开了那家千面的舞厅,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用小桔妈的话来说,钱就象水一样地流进了杜小树的腰包里。
“姐,这是大笑笑的,”杜小树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这是给你的。”他给小秦巡包了一万块钱的红包,给姐姐却是把钱存到存折里,在这世上,他明白,谁才是对他真的好。
“这孩子……”
小桔妈看到这一幕,眼里就有些热,她也有弟弟,可是现在,小桔的舅舅还是惦记着姐姐家里的东西,而小树已经给给姐姐钱了,虽然,杜小桔根本用不着他的钱……
“有这份心就好。”杜源也把一切尽收眼底,“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可是,这个年三十,孩子却不多,萨日朗回了草原,秦南人在美国,家里只有武月和小秦巡。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面对着电视,小秦巡对唱起了数鸭子,唱完,武庚、杜源纷纷掏出红包,“姐——”小秦巡一本正经地走到武月面前,武月灵机一动,抓起一把糖放到他的口袋里,“给姐嗑个头……”
哎呀,小秦巡竟也听话,逗得饭桌上的大人一个个乐不可吱……
今晚的春晚有如行云流水,让人看着不累,看着电视中的那个小个子唱着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度过你的河,杜源就笑着举起酒杯,“武厂长,我们走一个,真没想到这样的人也能火,在我们单位连对象都找不着……”
武庚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老哥,现在不一样了,出名了,有钱了,小姑娘都扑着往前冲……”
这句话说得杜源心里一动,他看看杜小树,他正逗弄着两个孩子,他听到风声,明年有可能要严打。
“爸,你放心,我干的是正经的买卖,打也打不着我。”杜小树一脸的保证。
“嗯,小树,看杜小树,你什么时候也云过河?你看你长得不比潘长江磕碜!”武庚笑着开起了杜小树的玩笑,惹得柳枝白了他一眼。
杜小桔抱着儿子,小秦巡困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开着弟弟的玩笑,“浓缩的都是精品……”
杜小树也笑了,“要不我不过年了,我满大街找去,谁愿意跟我过河……”
“明年再找,”杜源给儿子下了命令,“嗯,这届春晚好……我爱看,大东,这一年你都在北京,到老邻居家里坐一坐,咱不能让人说,当了经理就忘了邻居……”
小秦巡睡着了,秦东与杜小桔穿上大衣,敲响了这些老邻居的家门。
作为秦湾安居工程的一部分,钟家洼的回迁工程全市关注。
“大东,孩子,奶奶没想到我活着的时候还能住楼房……”前院的奶奶看到秦东与杜小桔进来,流着泪抓起了瓜子花生,就象小时一样,硬塞进秦东的口袋里。
“奶奶,我们不只要住楼房,还要开汽车,出去旅游,”秦东抓住奶奶的手,“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知道,我知道,”奶奶慈爱地看着他俩,“好日子,以后都是享福的好日子……”
秦东与杜小桔就这样挨家挨户走着,走到鲁旭光家门口,恰巧看到小口子出来,他们正准备到杜源家里去。
“钟家洼都是一家人……”这是小辣椒的体会,也巧了,不知谁家的电视就飘出一阵歌声——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错,家里盘着两条龙,是长江与黄河呀,还有珠穆朗玛峰儿,是最高山坡……
“走吧,放鞭去,今年我买了一车的鞭炮。”鲁旭光拉着秦东往前走,打开后备箱,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
当年,秦东跟着父亲来到钟家洼,鲁旭光也从东北住进钟家洼,没有钱买鞭炮,只能捡人家放过的鞭炮,把火药倒进一个小药瓶里。
噼里啪啦——
五彩的烟花映照在夜空中,就连杜小桔和小辣椒也放起了烟花,人越聚越多,五彩的绚烂映照在人们的脸上,人人都是一脸满足,一脸的憧憬……
“大东,电话。”
大冷天,杜源穿着毛衣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手里还举着秦东的电话,“市委组织部的电话……”
哦?
钟家洼的邻居们不作声了,灯光下,秦东一句话也没说,他神情肃穆,看着满天的星斗。
“组织部?有事吗?”杜小桔忐忑地问道,她好象知道了答案。
秦东笑道,“于国声书记下了指示,调我到秦啤,大年初一报到,小桔……”
杜小桔后住秦东的嘴,“不用说了……”她心里一紧,可还是坚定道,“不管下大狱还是坐监牢,我跟儿子陪你!”
杜源咝咝地哈着气,“唉,到哪座山唱哪首歌,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那,爸,我现在该唱哪一首歌?”秦东突然笑了,他拿起一个二提脚,火花嗤嗤地冒着,“我儿子替我唱了……小孩,小孩,快快上学校,别考个鸭蛋抱回家,别考个鸭蛋抱回家。”
砰——
二提脚在夜空中爆炸,秦东在寒风中大吼一声,“明天,赶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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