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终于开始热了,清晨还吹着微凉的风。
早晨的例会,蓝宁在变热的天气里反倒把外衣又套在了身上,开会时坐在周逸清背后的椅子上,刻意避开林雁珊的视线。
周逸清那天的领带系的是林晚吟送他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礼物,林雁珊本没有注意,只是周逸清时不时抬手松了松领口,一副被不舒服的样子实在难以遮掩。
林晚吟不知道,价值不菲的高级定制,在会议结束之后被蓝宁当做锁链一般迅速解了下来。
会议中周逸清被人送了一杯咖啡,他只抿了一口,又放下,表情遮不住的难看。
林雁珊兀自坐在位置上冷哼了一下,想着下次家族宴会一定要提醒林晚吟钱要花在刀刃上。
买这么贵的东西不如买个狗链。
会议进行到尾声,会议室的气氛越来越沉,周逸清捏在手里的准备翻身的大项目逐渐偏移到林雁珊手里。
两人又针锋相对的,会议室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听姜蜀说原先供应商私下找过了周逸清,两人不知道如何闹得,最后不欢而散。
林雁珊为了铺路,把所有人都放在火上烤,‘有萤溪’一旦开工,参与项目的有一个算一个,如同是参战。
尤其晏明,无疑是周逸清的眼中钉。
他可以选择不跳这火坑,不帮她,任凭林雁珊这般自掘坟墓,最后狼狈收场。
不过林雁珊当做游戏一场罢了,他却需要赌上所有前途陪她玩这一场冒险。
但他没拒绝。
她一向如此对他,他知道的。
午饭后,晏明果然从玄关走了进来,围着灰色薄绒围巾,净白的脸露出半截,细长的手指握着咖啡杯,进了最近的茶水间。
刚刚站在咖啡机前,晏明就听见了与清晨那通电话里格外不同的声调。
“好啦~我知道啦。”
“我一定会去的。”
“祝你演出顺利。”
清脆带着些跳跃的声音,晏明几个字就能听出来主人。
茶水间的小门连接健身房的休息室,玄关的门是磨砂的,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坐着在与人讲电话的背影。
还有从门边轻轻扬起来的发尾。
晏明下意识收回了视线。
他无意识地听着她的通话,用镊子夹起的那块方糖在空中不知停了多久,听到她挂断电话的动静,那块方糖也从镊子里滑了下去,被架子弹了一下落入了垃圾桶。
晏明看了眼落在垃圾桶里的糖块,手指微动,却将镊子重新放回去,不再试图夹第二颗。
咖啡机漏完最后一滴,他靠在依旧旁边垂眸盯着地上的砖缝。
林雁珊从推开小门进来,阴天唯一一束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扭头眼睛被晃了一下,微微往下落了眼睑,见她进来,他又起身去端那杯咖啡。
滚烫的热气往上冒着,往下滚了一滴多余的咖啡液,他拿了块纸巾拭了一下杯身。
林雁珊也只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过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八宝茶,慢吞吞地拆着包装。
两人背着身,既没有像普通同事那样打招呼,也没有像熟人一样寒暄,各自摆弄着手里速溶饮品。
茶水室静的似乎都能听到阳光移动地脚步。
晏明清理完溢在料理台上的水渍,端起杯子,推开了茶水室的正门。
转身间,杯中被放了一块方糖。
那块方糖很快陷进去,淹没在深色液体中,表面很快平寂了下来,他偏头,她已经走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着原先捻茶叶的样子。
无言地热浪在空气中流动着,晏明回想起她刚刚雀跃的声音,他盯着那盒又被打开的方糖盒子,手指用力攥紧了咖啡杯身。
哪怕她现在转身与他说一句‘你好’,他现在都可以转身离开。
可她没有,晏明看了看杯子里已经消失不见的方糖,重新把目光投向她,脸沉似水。
“违约需要交罚金。”
他不轻不重地威胁着,在暖烘烘的茶水室,在被加入了一块方糖之后,声音冷冷地说出一句话,再次提醒了一遍他们之间的约定。
林雁珊转过身,看向他,她当时或许带着一丝愧疚,“如果你...”
她的意思是想毁约。
晏明眼睛眯了眯。
“5月13。”他说了一遍具体的日期,那天就是莫嘉林的生日。
晏明手机上明晃晃摆着一份代言人的详细资料表,扫了一眼报出几个数字。
他在某些事上,过分偏执。
“如果莫嘉林谎报了年龄,那就是对上次‘20岁那天’代言违约。”
他撂下一句话,像个判官一样走出去,林雁珊到底是后悔刚才那一点点的怜悯之心。
他就是欠她的,林雁珊把夹子丢回去,拉开门扫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他既然愿意赌上身家性命陪她玩,她有什么不满的,林雁珊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当时说爱上他。
不是假话。
现在这样针锋相对也无法阻挡,谁都无法把控人生的走向。譬如她幼年当真以为周琦是她新生母亲,一切都是幸福家庭的模样,却在某一个平常的下午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突然扯破了脸皮。
巨大的噩耗汹涌而至,从此便是一法不可收拾。
‘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
她与晏明如胶似漆的那段日子里,某一天她随意的冲他发泄,大概会出现在今天他与她对峙时的回忆里,成为他们之间争执的导火索。
他拿话甩向她时,或许会想起那天暴雨。
在闷热的车内,坏掉的空调,潮湿的嗓音,她说,“玩玩而已,你还真当真呢?”
林雁珊思绪飘飘,缓过神来,发觉已经夹了两颗方糖在杯中。
这不是配八宝茶的糖块。
她想夹出来,那木镊子却是公用的,林雁珊最终还是端着那杯过分甜腻的茶水出了门。
上午她已经调整了办公室,为了‘有萤溪’重点项目的顺利进行,一组二组合并,她坐进了晏明对面的那个办公室。
与她间隔几步路的距离,那间办公室的百叶窗一直紧闭着,明明就是单面玻璃,那帘却紧紧扣着。
他有情绪也正常,林雁珊懒得当回事,认真翻了一下午资料,到处取经。
脱离了姜蜀的管辖,但他依旧不放心,没等林雁珊坐下,便给她发消息说要如何如何与晏明相处,哪怕她有管理权,也要多听他的意见。
【他是难得的人。】
姜蜀对他赞不绝口。
【我知道....】
林雁珊的手悬在空中半晌,还是删掉那几个字,重新编辑起来。
【知道了,姜叔叔。】
--
晏明显然是比林雁珊要忙许多,手头上不止这一件事,林雁珊坐在办公室看了半天资料,桌上的茶水换了几杯,最终还是在太阳未落山之前就早退了。
林雁珊重新联系了几家做旅游专线的公司,之前周逸清的老客户她摸不清底细,送来的资料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做了手脚,熬了几天跑了北宁许多家,最后还是决定联系度假村本地的分司。
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有萤溪在南锡,姜蜀给她安排的是有经验的老员工做助手,她目前也只能相信他,决定是两人一人开一段,服务区休息一会儿,凌晨就能到南锡。
不过一直过了他们先前商议的那个服务区,苏徊也没有叫醒林雁珊,直到她的手机连续震动几次,她才缓缓睁开眼。
“喂?”
“林小姐,您之前定制的木雕已经送到骤云公司前台了。”
“公司?”
林雁珊蹙眉清醒过来,翻了手机查看着订单,发觉却是自己忘记换了地址。
她叹了口气,重新将手机扣到耳边,“好,谢谢。”
一路躺的腰酸,她微微抬了抬脖子,坐直了身体,她看了眼导航,又重新靠回去,盯着前方黑压压的路面。
“苏徊,你怎么没叫我?”
“我开夜路习惯了,这一程我自己可以。”
苏徊精神头依旧很好,他脖颈修长肩颈很薄,不像是在姜蜀身边干了七年的老人,像是刚毕业的学生。
“到下个服务区换我来吧。”
林雁珊说着,翻着手机想找个人去公司把给莫嘉林准备的纪念日礼物拿回来。
刚翻到老陈的号码准备拨过去,屏幕上头又弹了一条消息来。
晏明:【快递我替你拿走了。】
林雁珊:【?】
林雁珊不明所以然,愣了半晌得到两条回信,还不是解释。
晏明:【公司跟莫嘉林的代言合约还没到期。】
晏明:【他最好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林雁珊这才突然紧张起来,幸亏没有让周逸清看到,否则她是有十张嘴也说不出清楚的。
她放下手机盯着前方的路良久,下一个服务区的入口已经到了,眼前已经是群山环绕。
苏徊停下车去了洗手间,林雁珊站在外边吹风,山区的风在夜晚更凉一些,睡了一路,她现在又缓过神来。
她又拿出手机,拨开被风吹乱的头发,重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你怎么知道那是给莫嘉林的快递?】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林雁珊也没再等,苏徊回来两人又重新上了车。
苏徊在服务区的商店买了点吃的,林雁珊没有胃口,但还是接过苏徊递过来的糖,拨开一颗放到舌尖。
浓烈的薄荷味一下在口腔中炸开,林雁珊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苏徊。
“嗯?”苏徊推了推眼镜,不明她的视线,问道,“走吗?”
林雁珊没得到什么反馈,只点了下头,“...走。”
她收回视线去拉过安全带,刚发动车子,对面突然回了消息。
晏明:【我把它拆开了。】
晏明:【我的身家性命交到你手里,我必须确保我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林雁珊内心be like:就静静地看你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