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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冉并非未察觉到画灵对自己的恶意,只是一时好奇,想瞧瞧她能做到什么地步,结果就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触碰了一下不远处的墙壁,摸索着大致探了一番房舍的大小,又依次把玩了一番室内的陈设,在心里暗自记下了可用之物。

说起来,这位三阳郡守也当真是个妙人。虽然画灵给他钩织的梦境里出现的是君冉赤城两个人,但三阳郡守却鸡贼地绕过了容貌更盛的赤城,选择了看着就温雅可欺的君冉,甚至在现实中抢人时也刻意避开了赤城。

若君冉真的只是个病恹恹的瞎子,那三阳郡守这一番欺软怕硬的举措可以说是英明无比,但问题就出在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君冉可要比赤城这个一根筋难对付的多了。

“……啧。”君冉端起杯子,闻了闻杯中茶水的味道,嫌弃地拧了拧眉。这是谁配的劣质迷药?

他反手把一整壶水都倒了个干净,末了还极为嫌弃地擦了擦手,走到门口用力推了推门,颇为敷衍地叫唤了几句“此行不义”,又之乎者也地谴责了一番三阳郡守的无理行径,当真是把自己当做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

“郎君还是省省力气吧。”门外的守卫不冷不热道。“跟着我们郡守,不比做商户来的快活?”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君冉说。“我好好一个清白人家的儿郎,何必上赶着做这等败坏门楣的事?你们强掳我来此,可知道我是谁?”

“你能是谁?郡守抓你来之前,早已经看过你的路引。”

“你们应当知道我的同伴是王家人!”

“王家人又如何?王家清贵,想来不会允许他们家子弟同一个娈/童交往吧?”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这位郡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果然是个没交过朋友的人。不但没交过朋友,也没有和王家人打过交道。

君冉和门外的人来回试探了一会,大致弄明白这郡守的底气后就失去了兴趣,装作自己喊哑了嗓子,恹恹地不再说话,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门外的两个看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冷笑起来。

他们其实一点儿也看不上这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奈何他们的主子非说自己在梦里一见钟情、乃是上天赐予的姻缘,不顾人家已经走出几十里远,愣是动了私兵将人掳回来。掳回来之后一点腥没来得及沾,这美人自己就病倒了,到今天才苏醒。还说是个男人,纸画的美人灯笼都比他结实好些。

“我乃良家子,二位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反正坐着也是无聊,君冉干脆又撩拨起外头两个下人来。

“二位不若考虑一下将我放走?我家别的没有,百两黄金还是拿的出的……”

“原来还是个有些钱的商家子。”守卫道。“钱也得有命花不是?啧,你这病秧子身体不行,话倒是多的很,我看你也好全了,想来今晚应当有体力办事了。”

“做什么?我可是个正经人!”

不出意外,今日应当就能见到那个三阳郡守了。

君冉抬袖遮住窗口映进的日光,忍着双目的刺痛闭了闭眼,用手背轻轻抹去了渗出的血。锁生机的法术解除后,他的身体就是当年中毒时那个破败的状态,毒伤的双眼变得异常脆弱,想来毒解后也永远不可能恢复健康时的状态了。

幸亏那个郡守没有现在就过来。君冉苦中作乐地想。不然两条血泪出来,只怕我就成了他心里的无常鬼。

他现在所处的这间屋子是一个院子里成套房舍中的一间,在这个院子里住的不只有他,还有其他一些被强掳来的貌美男子。这些人大多沉默如死灰,但也有那么几个烈性的人,说脏话的声音即便隔了几层砖墙也叫君冉听了个一清二楚。从他们叫骂的口音和话语里,君冉得到了更多有意思的信息。

“‘上赶着给卓广林当儿子?’……原来还和武将有勾连?听口音,有几个人倒像是漠北的……”

君冉下意识叩了叩桌面,暗自思索道。

“这姓卓的倒是能爬,虽然排兵布阵一般,捞官的本事似乎见长。”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当年江洄急着夺权,这等烂摊子理应当附赠品一起送给江相去,但是从这里出去之后,这重要消息还是同赤城提一下比较好。

君冉在这边悠哉悠哉,那里早有人将他的情况告知了刚刚回府的郡守。

“王家人?”

郡守刚端起一杯茶欲喝,闻言嗤笑一声,欣然垂眸饮茶,根本未将君冉的说辞放在心上。梦里的情形他记得一清二楚,那个所谓的“王家人”分明就是国师赤城。国师可是高堂明月、深山白雪,他想采这高岭之花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同理,这位“君”小郎君扯谎时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不,或许不应该叫他“君冉”。

想到那个可能的猜测,郡守激动地手都有些发颤。当年他去皇城叙职,曾遥遥地瞧过那人一眼。彼时对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甚至连同对方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关于这位年轻丞相的梦——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常年游戏花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俗语言“美人在骨不在皮”,这位丞相大人分明身段骨相极佳,怎么可能长着一张平庸寡淡的脸?

纵使你当年金尊玉贵、风头无匹,那又如何?没有家族底蕴的暴发户终究是暴发户,而如今,就轮到他这个曾经的下位者来品尝当年权臣的滋味了。

人有时会有这样刻薄的想法,见到那等更优秀的人,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超过他,而是如何将这个优秀的人拉下云端,折断他的傲骨和羽翼,让对方只能和自己持平甚至更糟糕。就比方说现在,一想到这位居然落到了自己手里,郡守就忍不住想叫他变得更倒霉些。

不是明珠美玉吗?那就偏偏要把你摁进泥淖里,看看你那时候还能不能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

“他如果身体好了,就把药给他送去吧。”郡守道。“他精通药理,或许不会喝,所以你们一定要盯着他,实在不行就给他灌下去。”

在这方面,他倒是微妙地猜中了君冉的心思。

君冉当然不会轻易服用他送来的东西。他只让那所谓的“汤水”略沾了沾唇,靠味道和气味大致猜测了一下里边加的是什么药物——无非是迷药或□□两类——然后借着喝汤时袖子的遮蔽取出早就配好的药丸塞进了嘴里。

“我不喝。”他“啪”地摔下汤盅,惊恐道。“你们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他在路上没少干赤脚医生的活,这郡守若是有心,指不定也会把这些查出来。做戏就要做全套,这是君冉几十年来摸索出的道理。

“你喝不喝?”送汤进来的下人对视了一眼,窸窣着开始卷衣袖。

青衣书生眼睫微颤,一双眸子又清又亮,万般思绪风情,皆在眼底。若不是消息明明白白说了此人是个盲人,估计也没人会觉得这么双漂亮的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恐怕是被他们卷袖子的声响惊到,这人脸上带出些许茫然之色,淡色的唇瓣跟着动了动,下意识抿了起来,转而变成了一个抗拒的表情。

君冉一袖子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下,自己顺势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挨近了墙边放置的博古架。

他已经没什么兴趣继续在三阳浪费时间了,短时间的玩一玩可以,消耗太多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怕子安等不起。仔细侧耳分辨了一番那几个下人袭来时的脚步与呼吸声,君冉面上慌乱,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住了架子底端的一方砚台……

“不愧是当过太医令的人,与那寻常的美人儿就是不一样。”

君冉的手一顿。来人的声音他确信自己未曾听过,这样浓重的恶意倒是十分亲切。难道这人认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

“林相是天之骄子,记不住我一个小小的郡守情有可原。”

这就有意思了。

君冉悄悄地把砚台放回原处,收敛了面上慌乱的神色。都被人认出来了,伪装也就没有必要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三阳郡守究竟了解了多少?

他现在又有了陪同郡守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