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上师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了一声,布赞的佛性和天分都是他所见过的人当中最为深厚之人。而刚才他说的话,看似没有什么好挑拣的地方,但身为他的师父,朝夕相处了十八载,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人太过功利,而且锋芒毕露,眼里容不下别人,刚才的这番话,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布赞为了让自己、让观看加冕仪式的人开心而故意说出来的。
上师没有给予任何评价,目光又转向了古伦,问道:“古伦,你认为呢?”
古伦脸上仍旧有些迷茫,他看着身旁这个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的师兄,虽然没有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也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于是他便双手合十,谦卑的道:“上师,我觉得布赞说得都对。”
上师道:“说说你自己的见解。”
古伦没有办法,想了半天,只好说道:“弟子年纪还太小,不敢妄言活佛究竟该如何行事,弟子只是觉得,人活着最重要的首先是一日三餐和睡觉,然后余下的时间里再不断地学习,不断的完善自己,常怀善心,佛心,感恩之心,遇到任何事情都可随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事,无牵无挂,这便是弟子对活佛两字的感悟。”
所有的人听到古伦的话都暗笑了起来,这算是什么狗屁理论?和布赞刚才所说之偈比起来,简直连三岁小孩都算不上。
连布赞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上师的目光中却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忽然踏上前两步,伸手摸着古伦的头顶,连说三个好字!
所有人都愣了,不明白上师此举是为什么。
古伦自己也是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
上师大笑道:“一个常怀善心、佛心、感恩之心的人,他的本心我相信!”
古伦的手被上师高高的举起,只见上师脸色肃穆,将活佛的信物交到了他的手上,并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古伦,就是喇嘛教真正的转世活佛!”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我不同意!”
布赞第一个抗争,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之前的一切沉稳,眼中透出凶悍的红光,像一头生气的野狼,冲着上师喝道:“凭什么?!论佛法,论佛性,论天赋,他古伦有哪一样比得上我?!你凭什么要让他当活佛?!”
上师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的出现,见到状若疯魔的布赞,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古伦则是怔在了原地,浑没想到,为什么布赞会因为一个活佛的位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甚至说话的时候都不顾及跟自己这十八年来的感情了。
上师道:“就你如今的表现,我更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
这一回,周围观看加冕仪式的那些人没话说了,纷纷闭口,不想参与到这场纷争当中去。
布赞一瞬间回神,脸上的凶悍之色立刻消失,呆立在原地,口中喃喃道:“上师……我……”
“不必说了,就这样吧,以后希望你能够尽心辅佐古伦,不要再生出其他的想法,否则就不必再继续待在这布达拉宫上了。”上师平静的说道。
实际上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还抱着最后的一丝期望,因为布赞这个人除了性格上有些缺陷之外,其能力真的是特别的强,如果他和古伦二人之间能够相辅相成的话,那真的是再好不过。
可是,这有可能么?
布赞在听了上师这番话后,就已经明白,自己出局了,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于是他索性就揭下了所有的面具,在大殿内长笑了三声,其神色出奇的诡异,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想法。
他环顾四周,眼神盯着古伦看了一会儿,最后,目光直刺向上师,道:“我布赞今日在此立誓,他日再见,你就会知道你今日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和错误,我即便不是活佛,未来的成就也绝对会比古伦高!”
上师一个字都没有再讲,只是看着他。
相反,边上的古伦此时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布赞,我也这么觉得,我天资鲁钝,你以后的成就肯定会比我高的多,加油。”
直到这一刻,他依然还觉得自己和布赞之间,只是出了一些小矛盾,这种矛盾是可以化解的。
布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在说话,直接离开了布达拉宫,下山去了。
从这一天起,古伦再也没有见过和听过,有关于布赞的任何一点消息,就仿佛他这个人直接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而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古伦活佛也渐渐明白,自己和布赞之间岂止是一点小矛盾,后者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会再原谅他。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历史的车轮从来都只有向前滚动,事已至此,便是天也不能够再更改,只是在每次想到此事的时候,他都会发出一声惋叹。
没想到相隔近五十年,他竟然又一次见到了这位曾经与自己一同成长,在当年最被世人看好的仁波切,虽然对方的样貌变化很大,但他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这就是布赞,当年和自己朝夕相处,亲如兄弟的布赞。
“阿弥陀佛。”
古伦活佛发出了一声长叹,他望着天空,眼中有着泪光隐现。
两人的确是再次相见了,可是这一次,他们无论是身份还是立场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一个是受世人尊敬的活佛,而另一个,在属于他的那个国度里,也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甚至被下面的弟子尊称为佛王,可却让世人视为叛逆之辈,为佛门的败类、叛徒。
“若是上师还在人间,他看到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定会非常的痛心。”活佛叹道。
“呵呵,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看不到那老和尚失望的样子,真是一桩极度让人不舒服的事。”佛王冷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