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用一枚印章一样的东西在楚央双晚上已经戴了六年的手环上按了一下, 口中念念有词。那毫无缝隙的圆环忽然咔嚓一声开裂,掉落在林奇手心。楚央有些怔然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腕部因长久地戴着圆环留下的痕迹,有种如在梦中的懵懂。
林奇拉开房间大门, 往门外跨了一步, 看着楚央微笑着伸出手, “小央, 出来吧。”
楚央走到门口, 握住了林奇那只手,被牵引着,不甚确定一般踏出那道门槛。他紧张地四下张望, 确定周围那些看守没有冲上来用电击棒电他。
“没事的。”林奇用手指挠了挠楚央的掌心,“你自由了。”
自由……
一股四顾茫然的惶惑充斥在楚央的眼睛里,他抓紧了林奇的手, 有些害怕似的。他已经被囚禁太久,如今突然被放出来, 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没有家了,什么也没有了,连如今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多少变化都不知道。
林奇仿佛能看出他的无所适从, 轻声对楚央说,“走, 我带你回家。”
“回家?”楚央皱着眉头。
林奇笑着点点头, “我家还有个空屋子,你就先和我住在一起。”
于是楚央见到了林奇的公寓, 见到了那只叫馒头的猫。林奇早就收拾好了给他的屋子,甚至做了一番精心的布置,衣橱里挂满了林奇为楚央选购的衣服鞋帽,全都是适合楚央的尺码。楚央的大提琴也被搬了过去,旧木头反射着窗外温热的阳光,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林奇兴奋地给楚央看他家里的一切,教给他怎么使用咖啡机洗碗机,还专门配了一副公寓的钥匙给他。当晚楚央躺在柔软的散发着淡淡洗衣液香气的被褥中,听着从窗外的大街上遥遥传来的属于城市的喧哗,看着霓虹的光彩和着夜色从窗帘的缝隙中招进来,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得流出眼泪。
到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地相信,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相信自己不会再失望。
他得救了。他安全了。
林奇救了他。
楚央被囚禁起来的时候才不过十六岁,现在却已经二十二岁了。林奇想让他能够更好的融入社会,于是托关系让他在一所音乐学院里上几门课,最好能交到一些朋友。楚央最开始是强烈反对的,他不敢在别人面前演奏大提琴,他害怕六年前的事再次发生。林奇耐心地安慰鼓励他,告诉他只要记住自己教给他的那些抑制观测力的冥想法就不会有问题。被林奇洗脑式劝说了三天后,楚央背着大提琴,低着头跟在林奇身后,惴惴不安地走进了乐理课的教室。
事实证明,林奇说的是对的。他并未再次失控,相反他的天赋另几位老师啧啧称奇,还在无意中结交到了几个朋友。一个名叫宋良书的音乐才子,擅长弹钢琴和电子琴,在课上坐在楚央的隔壁,主动和他搭话。楚央笨嘴拙舌,话说得战战兢兢,他却仿佛完全不介意,反而不停夸赞他的曲子。几次上课下来,两人成了朋友,宋良书又将他介绍给了另外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铁哥们”。其中一人便是祝鹤泽,班里最特立独行的女生,身旁总是跟着的那个吹长笛的可爱小美女叫陈旖。她们两个好像是情侣,成日里形影不离。而另一个打扮总有点中二的苏钰则是定音鼓手,虽然看上去很不可靠的样子,但是在打起鼓来的时候却精准而沉稳,时而还要炫技一般耍几下鼓槌。
楚央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有一天和林奇一起吃外卖的时候,楚央兴致勃勃地说着白天宋良书提议他们几人组乐队的事。林奇一直用手托着脸颊,看着他微微笑着。那笑容在桌上跳动的烛光里显得那样温柔如水,看得楚央不知为何脸颊开始发红,心脏跳动的速率也微微加快。
“你看什么呢?”楚央忍不住问了句。
林奇的眼神迷离,几乎可以用妩媚来形容,“我在想,我们小央笑起来真好看。我想一直看你这样笑。”
轰然一下,原本就红的脸颊这下彻底红到了耳根。
“你老是这样逗我,有意思吗?”楚央强自压抑自己窘迫的表情。
林奇仍然直勾勾盯着他,“谁说我在逗你?我真的觉得你很好看啊。那个老找你搭话那个……叫送什么书的?他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楚央张口结舌,“什么跟什么啊?宋良书有女朋友!”
“啊~”林奇用手拿了一块鸡翅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慢慢地用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酱汁,“这样我就放心了。”
楚央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为什么看到林奇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动作……他会有种……冲动……
由于青春期中大把的时间都被囚禁这,在抑郁和仇恨中挣扎着,楚央还从未体会过爱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他那时不知道自己早已爱上林奇了,误以为自己对林奇是依赖依恋。可是现在,那种难以启齿的肉||欲的冲动令他慌了神,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匆匆吃完晚饭,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由于林奇不喜欢做饭,所以楚央开始照着网上的食谱学习烹饪。几次三番下来,竟然深得林奇的好评,于是叫外卖的次数也渐渐少了,多数时候楚央下课后跟乐队成员一起去排练曲子,之后就去买菜,回家后便准备晚饭,等林奇从长老会那边回来。
林奇如今已经被从副理事转正了,比以前还要忙碌,频繁要和其他教廷的人接洽,似乎是为了商讨防御吞噬者进一步入侵的事。
自从楚央重获自由,他的生活进入了某种几乎和正常人一样的平静规律里。可是吞噬者的阴影一直盘旋在他们的头顶。那座城市的沦陷被报道为核泄漏,但是坊间已经有不少奇怪的视频流出,证明绝非核泄漏那么简单。楚央也看过那些模糊的用手机录制的视频,那些熟悉的暗影令他脊背发冷。
他隐约知道,他早晚还要去面对它们。这才是他得以被释放的原因。但是林奇似乎不愿意让他这么快就去接触这些东西,竟然半个字都没有和他提过。
直到有一次,林奇说要出差一周。可是到了第二周的末尾,快要急疯了的楚央才终于从白殿那里逼问出了林奇的状况,并被他和一名林奇的学徒赵岑商带去了英国的玛丽安博雷大宅。在那里,他见到了病床上形容枯槁、面容苍老宛如半百老人的林奇。
楚央的心在那一刻碎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令他浑身颤抖,说不出话。
整整半个月,他日日守在林奇身边,看着林奇艰难地呼吸着,那曾经丰润美好的双颊陷下,曾经覆盖着强忍肌肉的胸膛却能看到肋骨的轮廓,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说,当时情况紧急,随林奇去的人员大都阵亡了。林奇靠着一己之力挡住了四名中等五级观测者指挥的入侵,救了一座城。可是他消耗的生命力太多了,状况凶险,不知道能否挺得过去。
也是在那里,楚央第一次见到林奇的父亲林乔。
那个宛如黑洞一般神秘而冷酷的男人只看了林奇一眼,便转身要离去。楚央几乎不敢相信,被某种隐隐闷烧的气愤驱使着,他大胆张口说道,“您不打算等他醒来么?!”
“还有那个必要么?”林乔并未转身,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悲伤,“他遇到了你,就已经注定要为你而死了。”
说完,便迈步离开。
林乔的话宛如一句诅咒,嗡嗡地响在楚央的脑海里。他不知道林乔是什么意思,只是冥冥中一股深渊般的恐怖悄无声息地从城堡阴冷的角落里蔓延出来,一层层将他缠裹。
后来林奇终于还是醒了,醒来的时候楚央就在他旁边写着曲子,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唤,才意识到林奇醒来了。他紧紧抱着林奇,喜极而泣,直到林奇虚弱地笑了两声,“你要把我勒死了……”楚央这才反应过来,冲出房间去叫管家,请他去请大夫来。一番折腾后,大夫宣布林奇已经脱离危险,等到尘埃落定,已经是夜里了。
楚央躺在林奇身旁,伸手抱着林奇的腰,就像怕他跑了一样。他告诉林奇林乔说过的话。
“不要理他。他就是这么神神叨叨的。”林奇也侧着身,依旧苍白的脸在黑夜中仿佛会散发出微弱的光。他用手指拨开楚央额前略长的碎发,眼神缱绻温柔,“我的命可长着呢。”
“你保证,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险境里。”楚央悄声道。
林奇勾起嘴角,用自己那被星之彩寄生的小指勾住楚央的小指,“好,我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
“林奇……”楚央沉默片刻,忽又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同情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不止一次了。
他不希望只是同情,又不敢奢望任何多于同情的东西。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林奇用那双魔魅的眼睛深深凝望他的时候,他就总忍不住幻想,那里面除了同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但是谁会喜欢他呢?他浑身都是污秽和罪恶,情绪还时常出问题,像只被虐待过的流浪狗,干瘪又无趣。除了大提琴,他什么也不会。世界上哪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他呢?
可是林奇却专注地望着他,忽然向前探了探身体,在楚央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说,“只是同情的话,我会吻你吗?”
楚央的心跳咚咚响着,他简直怀疑连林奇都能听到。说不出的狂喜和感动激荡在胸腔里,他勉强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你确定吗?我好像只会给你添麻烦。”
“楚央,我喜欢你。”林奇盯着他,用一种近乎郑重的语气说,“或许最开始我对你确实是同情,可是后来我喜欢你开心的时候眼睛发亮的样子,我喜欢你认真看书的样子,喜欢你拉奏大提琴时忘我投入的样子,喜欢你不论见过多少黑暗都还愿意敞开心扉去爱另一个人的样子。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和你一起看电影吃东西聊天,我想和你一起做所有的事,带你去世界上所有的城市和国家,吃遍每一条小巷的好吃的。你前六年受过多少苦,我就想让你尝到多少快乐。如果这还不算喜欢,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了。”
楚央听得鼻头发酸,还是故意嗤笑着用鼻音有点重有点抖的声音说,“我爱上谁了?你这个自恋狂。”
林奇夸张地皱起鼻子,泫然欲泣地说,“什么?!难道你不爱我吗?”
“我没有……”楚央嘴硬。
“你骗人。”林奇笑嘻嘻地,用手摸了摸楚央的脸颊,“因为你脸红得像个苹果。”
大概就是在那一次之后,楚央主动要求接受圣痕。
林奇却出乎意料地反对,因为一旦楚央接受了圣痕,长老会势必会要求楚央开始出任务。他就不能再找借口让楚央留在后方了。
他不想让楚央这么快就见到那些残酷恐怖冰冷的死亡和毁灭。他想让楚央多过一段简单快乐的日子。那是长老会欠楚央的。
可是楚央坚持要接受圣痕。他不愿意再忍受在家等待却不知林奇身在何方受了怎样的伤的惶恐和焦虑,不愿意再尝试看着林奇悄然枯萎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和无力。他要变得强大,他要保护林奇,他要保护他的朋友们。
从前他是被逼着战斗。但是现在,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了。
接受圣痕之后,楚央很是吃了些苦头。在选择污秽双子的代价的时候,楚央权衡三个选择,认为选择共情应该是最保险的,毕竟另外两个都会极大地影响他正常行动的能力。在这种非常时候,失去神智和记忆都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于是他做了选择。
在接受圣痕之后不久,长老会就给了他和林奇第一个任务——调查北美一片导致了十几人失踪的森林湖地区。
两人在湖中露宿一夜。那天晚上,当楚央收拾完了两人吃剩的罐头,钻进帐篷,却见林奇只披了一条宽松的睡袍,前襟大敞着,如一只猫一般半卧着,媚眼如丝地望着他。
楚央吓呆了,僵在原地。
林奇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躺好。”
楚央咽了口口水,顿时觉得身体里面蹭地烧起一团烈火。可是他不敢动。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会……我从来没有……”
林奇低笑着,声音在胸膛里共振出让人发狂的性感声音,“你不用会任何东西,我会就行了。”
“……要……要不还是改天……”
“你确定?”林奇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我保证,我不会弄疼你的。”
最终楚央没有承受住诱惑……那一晚,是他第一次经历那样的事。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些微酥麻的疼痛虽难以避免,但也迅速被山崩海啸一般的快乐淹没。在没有人的山林里,他们经历了无与伦比的极乐和疯狂。
那一次的任务进行的十分顺利,楚央的大提琴和林奇的歌声配合得天衣无缝水乳交融,成功捕获了几只作乱的修格斯,甚至还活捉了一名古老者。
又过了几次任务后,长老会的大长老安东尼奥以及几名元老级别的长老们意识到了楚央的价值,以及他和林奇一起时显现出的不可测度的潜能。他们开始更加频繁地利用二人的能力,并且开始将刺杀任务分配给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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