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荔

“沈青舟。”江荔叫他。

没反应。

伸手去扯他的衣服,“沈青舟。”

沈青舟猛然回过神,扭头看江荔,挤出一丝笑意,“怎么啦?”

江荔抿紧红唇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沈青舟暗自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江荔的头顶,“怎么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他们面前走过,江荔敏锐地感知到沈青舟身躯都变得紧绷。

她安慰自己,只是长得像而已,更何况程安然都离开这么多年,沈青舟对程安然的感情或许已经淡了很多。

现在只是......只是和她一样感到惊讶而已。

徐晓檬坐在林知期旁边的椅子上,迅速瞥了他一眼,脸烧得厉害,小小声说:“你好,你可以叫我晓檬。”

“你好。”林知期语调平淡礼貌。

其实他更喜欢一个人走。

“还剩五分钟了。”游嘉梁大喇喇地翘起腿,笑问,“晓檬胆大不?里面有鬼的哦,贼恐怖的那种。”

乌辞月眨眨眼,“我胆子超级小,学长可要保护人家哦。”

“那必须的!”游嘉梁拍拍胸膛,做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要是吓到你了,我给你出气。”

“我胆子还,还行吧,我不怕的!”徐晓檬嘴上逞强,可说这话时是满脸的忐忑不安。

她来之前在网上看过别人发的视频,有些玩家吓得脸都白了。

李榆就坐在江荔对面,细心地察觉到自打徐晓檬这个人一出现江荔的情绪明显滴落了,她扯唇浅笑,语气中带着调侃的意味,“刚才看你站那儿哭,以为胆子挺小的呢,看来胆量还是可以嘛。”

徐晓檬的脸因为困窘和自卑一下子涨得通红,“因为我好害怕那张票用不了,那毕竟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大家伙忽然都安静下来。

在座的除了现在的林知期,其他哪个不是家境殷实,他们几乎很难想象几十块钱吃一周能吃到什么。

江荔视线移到徐晓檬脸上,带着一点审视,对方对上她直白的视线,目光莫名躲闪了下,接而垂下了头。

“你的家人呢?”游嘉粱好奇道。

徐晓檬嗓音微微颤抖,“我没有家人,唯一的奶奶在半年前去世了。”

江荔意味深长地笑,“你和我的一位旧友长得非常像,或许你还有个姐姐。”

“真的吗?”徐晓檬错愕地睁大眼。

乌辞月惊讶,“这么巧?”

“对啊。”江荔看着沉默不言的沈青舟,弯起好看的唇角,“你可以来问问他,他很清楚。”

沈青舟脸色倏然沉了下来,紧攥的手能看出他在控制情绪。

忽的,他往椅背上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荔:“有意思么?”

江荔眼底一片冰凉:“你要觉得有那就是有。”

“时间到了。”林知期站起身径朝门口去。

李榆走到对面拉着江荔,轻声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江荔笑,瞥了眼还坐着不动的沈青舟。

行,就当她刚才是无理取闹了。

用鞋尖碰了碰他,语气恢复如常,“走了啊。”

沈青舟没起,从口袋里的烟盒抽出根烟咬在嘴里,痞里痞气地勾起唇,“我先出去抽根烟。”

说完,他往大门口走,在走廊的吸烟区靠着栏杆吞云吐雾。

江荔沉默地看了会儿,而后往密室通道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迎面一个身影冲过来撞在了她的身上。

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江荔踉跄倒退几步,脚跟没站稳,扭了下,疼的她爆了句粗口。

下周她还有训练课!

江荔抬眸看向罪魁祸首,对方眼里充满了惊恐与歉意,两行清泪挂在腮上,一个劲的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进来。”徐晓檬手忙脚乱地想去搀扶江荔,“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我才刚进去,就有人扮鬼吓我,受到惊吓才冲出来,真的真的对不起!”

江荔闭了下眼,挣脱开徐晓檬的手,极力忍着怒意,态度还算和煦,“我没事,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对吧?但要是怕的话下次就离这些节目远远的就好,别扰人兴致。”

徐晓檬低着头抽泣,嘴上还不停重复着道歉的话。

“行了。”江荔声音提高了些,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臂,“我都说没事了,能别哭了么?”

徐晓檬被“吼”得愣了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刚才她还以为江荔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她止住眼泪,颤巍巍地说,“那我先出去缓一会儿。”

耳根总算清净了些,江荔在通道口找张了椅子坐下揉脚腕。

以她多年经验,能知道没太伤,一周的时间就能好,要是好不了,参加不了省级派下来老师的训练课的话,她真的会——会什么?

对方无意并不是有意,她并不能怎样。

但换成是男生这样往她身上撞,早让他吃饱拳头了。

此时的通道很安静,脚步声的靠近江荔听得一清二楚,她往左边扭头,林知期站在离她一米左右的位置,气质斐然,看着就不像要靠着打工生存的大学生。

他在看着她。

她挑眉,无所谓地说着:“都看到了吧,我是不是个娇蛮恶女?”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娇蛮和恶女这两个词,但你的反应属于正常。”林知期目光落在江荔的脚腕上,“脚扭到了?”

手往兜里掏了掏,只摸到创可贴。

好像没什么用。

江荔随意点了下头,往大门口看了眼。

林知期也看到站在大门口抽烟的沈青舟,“我过去叫他到药店买点扭伤药酒擦擦?”

江荔眼波带笑,勾起的唇角宛若雪山之巅屹立不倒的红玫瑰,嗓音故意放软,“你去帮我买不行么?”

林知期微顿,不明所以地看着江荔。

徐晓檬在洗手间用水猛拍了几次脸神绪才缓过来几分,如果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她哪里会来这里寻刺激发泄情绪。

可她完全低估了自己,小时候住的地方靠近坟墓山,她夜夜做噩梦,总是梦见穿着白衣在她床头哭的小男孩,后来奶奶找人在村子的另一个地方重盖了间房住,她才恢复了正常睡眠。

这个阴影一直缠绕了她很多年,直到现在她都还不太敢一个人走夜路。

还是想着不能浪费钱,徐晓檬往密室门口走,甩甩手上的水渍,一抬眸,撞入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心跳骤然怦怦加速,徐晓檬记得这个长相帅气的男生叫沈青舟。

局促莫名地收回视线,她缩了缩肩膀,迈着细碎的步伐正要从沈青舟身旁经过,男生忽然开口。

“要和我一起吗?组队。”

江荔跟在林知期身后,和个面瘫似的看着他解开第一个关卡。

刚进来时墙壁上的窗口忽然打开,坐在里面满脸血淋淋的NPC朝着他们一顿张牙舞爪。

然而江荔很无动于衷地看着对方,林知期更冷静,不仅没被吓到,还出声提醒对方注意脚下的木块,惹得NPC尴尬地缩回了她的小屋子里,还可怜巴巴地让帮忙关门。

解开关卡,往第二间屋子走。

林知期回头看了眼江荔,“还能走吗?”

“当然能。”江荔在口是心非,脚一碰地就疼死了,她几乎都是一瘸一瘸地走路。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看见了沈青舟站在去洗手间的必经路,她不会这么勉强自己。

沈青舟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这段时间她真的是信了他的邪了,居然相信他会改邪归正这种事。

明明还有一周,他就会属于她了,现在忽然冒出来个让他乱了心神的徐晓檬,不用想,那个承诺作数的几率会达到最低点。

林知期扭四周环顾了圈,眼睛停在角落的高处,而后走过去往上方探了探,抓住了根结实的木棍。

“扶着这个走会好一点。”他把木棍给江荔。

江荔没有立刻接,看着他,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在光线昏暗的小屋里显得异常亮堂。

“不需要。”

“别逞强了。”林知期笑了笑,“脸都白了。”

江荔美目微瞪,一把夺过木棍,冷哼道:“我的脸本来就白。”

有了林知期在,江荔压根就不用费脑,她闲着没事就去逗NPC玩,玩累了,林知期也解开了谜。

NPC们看她行动不方便,也没怎么吓人,主要是吓不到,反而还会被江荔的拳头给劝退。

最后一个关卡是非常难解,林知期半蹲在地上琢磨了十来分钟。

进来这里前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张椅子,江荔坐在旁边看着他解,偶尔她会参与一下,要是说正确了林知期便会毫不掩饰地给她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要是错误,他虽然面无表情,但会同她说没事,慢慢来。

也没很高冷嘛。

这里的光线更暗,江荔打着只有微弱灯光的手电筒在房间里晃,眼睛把这里搜刮了遍也没找到其他能亮灯的东西。

林知期的视线一下子黑了,他放下手中的工具,仰头抬眸只看见江荔模糊的轮廓,“江荔,把灯对着我,不然看不见。”

江荔忙把手电筒对准了他,光直接照在了林知期脸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两个人就这样忽而对视着。

“你这张脸没动过吧?”江荔扬唇笑问。

林知期没明白江荔话的意思,扭回头继续专心捣鼓手上的活。

“我的意思是,”江荔双肘撑在膝盖上,上半身离林知期的侧脸近了些,“你这张脸哪哪都长得好,不是高科技做的吧?”

林知期拿走她手上的手电筒用侧脸和肩膀夹着,语气淡淡,“没钱动。”

好真诚。

江荔“噗呲”笑了,那笑声仿佛震在林知期耳边,鼻间呼出来的气息喷洒在他的侧脖上。

他把头往右偏了偏,想躲开江荔散发出来的那足以占据他所有嗅觉的那股清香。

手在工具上用了点劲,尽量用着平稳的语气说话,“结束后你最好让青舟陪你去趟医院。”

江荔咧开的嘴角一瞬间收回,脸色沉了下来。

林知期说完那句话后把心思都用在了关卡上,速度快一点江荔也能尽早去医院。

但就在差最后一步能解开时,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这一路上江荔虽不算聒噪,但总喜欢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此时却安安静静坐着。

他后知后觉,停下手上动作,转身看向椅子上的人,手电筒从那张脸滑过,他的手一顿。

江荔马上捂着眼,他也即刻关了灯,轻声道:“抱歉,我说错话了。”

林知期不太懂沈青舟和江荔的感情,有时觉得他们亲密无比宛若情人,可偏偏沈青舟会在那时突然冒出个女朋友。

关于他们的事,林知期多数是从游嘉粱嘴里听来,只知道江荔从小便喜欢沈青舟,也是他的未婚妻,而沈青舟不喜欢江荔,却总是在他们面前说以后一定会和江荔结婚。

即使没有了光照着,江荔依然捂着眼睛,手掌心已被泪水给浸湿。

她以为自己一直都能忍住,但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心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尖给戳了无数刀,疼痛从心口无限蔓延。

或许换做是其他女孩子,她不会这样难受,但徐晓檬简直就是翻版的程安然,那个会让沈青舟心里起涟漪的女人,即使没出现,依然能让江荔输得一塌糊涂。

“干嘛要提他啊。”江荔声音微弱,夹着浓浓的哭腔。

林知期接触的女性少,在他面前哭的就更没有了,面对在流泪却不想让人窥探的江荔,他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他轻抿薄唇,“是我的错。”

江荔闷声:“错哪了?”

林知期愣了下,脱口而出,“我不该提青舟。”

尾音落下,他反应过来自己又提了一遍,心微恼,脑海里迅速收集能哄人开心的措辞,到最后也只还是那句“抱歉”。

江荔泪水落得更厉害了,似要把这些年在沈青舟那里受得委屈通通给哭出来。

大一的那年,林知期参加过辩论赛,也在那次拿下了最佳辩手。

可现在,面对在他面前哭的江荔,他却想不出一句能让她止住眼泪的话语。

眼前的人似伤心到了极点,林知期无力地垂下手,胸腔被一股古怪的情绪缠绕着。

这情绪,新鲜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