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姻缘

五日前,北狄。

今日布那招了陶吉与巴奇二人,在花园的凉亭里品茶,说是如此,可茶未喝完一盏,就有宫人领着十来个貌美的妙龄女子走来,在凉亭前站了两排,少女们也不嫌日头晒,个个笑脸盈盈,人比花更俏。巴奇原因见到陶吉,天气又热正觉得烦闷,一见到这些少女,便像久旱逢甘霖,人都鲜活了过来。陶吉垂下眼,布那此举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他从前从未提过此事,何曾想是等着这时候。

布那笑道:“这些女孩都是各大贵族世家里的小姐,年龄正好,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娶妻定府,绵延后代了。你们莫拘谨,有喜欢的便直说,孤为你们做主定下。”

下头宫人逐一的介绍每位少女,布那的目光在陶吉和巴奇二人身上打量,巴奇显然是兴致大好,于此相反的是,从始至终陶吉的面色都可以用云淡风轻来形容,丝毫没有变化,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看客,即使有那么个别胆大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也视若无睹,全然不领情。

介绍结束后,巴奇抢占先机向布那表明心意,布那点头应下后看着陶吉,问道:“怎么,你没有属意的?”

陶吉缓缓点头,巴奇心里不是滋味,冷笑道:“三王子的眼光真是高,权宦贵族家的小姐都看不上,还打算娶什么样的人啊。”

陶吉没搭理他的话,继续默不作声,布那也不恼,只道:“巴奇虽无正妻,好歹也有几房侍妾,你这年纪房中还空空荡荡,实在有些不妥。”

闻言,陶吉起身行礼道:“难为父王替儿臣筹谋,只是姻缘之事强求不得,儿臣如今还不大想成亲,望父王成全。”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孤逼你成婚了。说的也对,不喜欢的迎进宫也不安生,若成了怨侣反而要怪我这个为父的,就依你吧。”布那说着想起一事,笑道,“不过若是你有喜欢的姑娘,尽管开口,即使身份悬殊些也无妨,我们北狄不比大魏,有那些门当户对的成见,只要人好,孤都可以应你。”

陶吉心里一惊,抬眼看了看他,又抱拳俯身道:“谢父王。”

用过饭后,布那带着他们去火器所,前些时候在嘉州一战中败下阵来的火炮又重新进入眼帘,巴奇仔细打量了一圈,并没发现有哪里改进之处,疑惑道:“父王,儿臣眼拙,不知这火炮何处有所改进?”

布那右手拍了拍火炮,引起不小的动静,他说道:“不是你眼拙,是孤没让他们再改了。”

“为何?”巴奇不解,这样厉害的火器,到了南蛮手里派不上用场,是他们无能,只要加以改进必定大有用处,可父王如今的意思他却猜不透。

“打战,讲求的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兵器也是如此,原先好的与更好的想比,变成了次的。”

巴奇惊喜道:“父王是说还有更好的?”

布那笑着挥了挥手,旁边宫人便端上一个盒子,走到巴奇面前。陶吉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待巴奇打开盒子,将里头的物件取出时,他心中不祥的预感轰然决堤。

那是一只木鸢。

巴奇稀罕地捧着木鸽子,从前他便听说过这东西,只是苦于没有门路,一对难寻,不知他父王是何时有这宝贝的。

兴奋过后,他想起方才布那说的话,问道:“父王,此物难得儿臣知道,只是如何能将它与火炮相比?”

“木鸢体内有一枚磁石,能认方向和距离,腹中还藏有些许火炮,一旦传信途中被劫就会自动销毁,不留只言片语,正是如此,它成了传信的最好工具。造出这样精细东西的人,其能力显然不仅限于此,若将其收为己用,又会如何?”

经布那一点拨,巴奇了然道:“岂非能造出更厉害的火器?果然还是父王深谋远虑,儿臣佩服。”

布那点了点头,看向陶吉道:“这事就交给你们二人去办,将‘北先生’找来,孤定重赏。”

巴奇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布那对立世子一事从来都是避重就轻,不过近期总有风言风语传出,虽然布那没直接捅破那张窗纸,可他有预感,只要他办成了这件事,几位大臣再吹吹风,世子之位定然十拿九稳。巴奇强忍住心中的雀跃,应道:“儿臣定当竭尽所能,为父王办成此事”

布那轻描淡写地扫过陶吉一眼,陶吉行礼道:“儿臣明白。”

回寝殿时,贴身宫人见到陶吉行了礼,问道:“三殿下,您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不如奴才替您找太医来?”

陶吉回过神,才发现他在同自己说话,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宫人退出去后,偌大的寝殿剩下了陶吉一人,他走进书房,坐在书案前,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迷,他一动不动地坐到夕阳西斜,黄昏已至,晕黄的光透过纸窗照在他的半边脸上,成了他回神的索引。他笑了笑,像是想通了万难的豁达,又像是想方设法后依旧无可奈何的随遇而安,最终映在他脸上,成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我明白迟早会有这一日。”他自言自语,像是哄小孩的低喃。

天黑前,陶吉出了寝殿,北狄王宫没有宵禁一说,只是年纪尚小的王子不能外宿,至于及冠的,布那压根不管这些。

陶吉去马厩取了马便往华鸣山去,到竹屋时,院落里已点了灯,竹林缝隙中映着灯光星星点点。

苏沄玥正和苏长源在院落里的凉亭里用晚饭,忽然听到马蹄声有些警惕,见到是他诧异道:“陶吉,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过来”

陶吉见到她的那一霎,笼罩在心头的愁云仿佛烟消云散了,他微微一笑道:“许久不来了,有些想你。”

他看见一旁面色不善的苏长源,又补充道:“还有苏伯。”

苏长源吹胡子瞪眼道:“不必做样子,你的那些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陶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苏长源的松口下,坐下陪他们一起用饭。

用饭时,陶吉一言不发,苏沄玥和苏伯都察觉到他的反常,还没等开口,陶吉自己先提起:“我与沄玥两心相悦已久,只是我的背景苏伯您也知道,要让沄玥陪我去王宫那样的是非之地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我也是不肯的。”

陶吉又道:“今日父王还给我与巴奇派了个差事,让我们寻到‘北先生’,看他的样子,是打算研制新式火器。”

苏伯看了苏沄玥一眼,沉默片刻,冷笑一声,无畏道:“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实在不成,去王宫走一趟,他有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不至于有危险。”

陶吉顿了顿,说道:“我会尽量拦一拦。”

苏长源摆了摆手,说道:“你尽管办好你的差事,别做得太明显,让布那看出不妥来。”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我们沄玥的事。你说的不错,可我们家姑娘不能就这么和你不清不白的纠缠下去。”苏长源原本庄严的神色在见到陶吉眼中的无措时收了收,带着笑意道:“你父王同不同意我不管,可你们至少得拜过天地,端杯茶给我这做长辈的喝过,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认你这个孙女婿。”

陶吉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苏沄玥不好意思地喊了声“爷爷”,他才醒过神,忙起身,正正经经地给苏长源行了礼:“谢苏伯成全。”

苏长源笑着捋了捋长须,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改日定个日子,你就等着吧。”

接下来,陶吉总觉得仿佛自己身处梦境,直至离开时,苏沄玥笑道:“你怎么看着不是很机灵的样子,有这么高兴吗?”

陶吉情不自禁地抱住她:“自然高兴,我心心念念都在想,却不敢开口。”

“我就知道,要不是爷爷,就依你这瞻前顾后的性子,得什么时候才能娶我。”

“是你的意思?”陶吉听她这话,难以置信道。

“我都二十了,自然得为自己打算,有什么法子,谁让你总是不开口,我一个姑娘家比你还急。”苏沄玥故作娇羞道。

陶吉无话可是,只能更珍重地抱紧了她,两人这还没来得及缱绻一番,苏伯突然拄着拐出现在堂屋门口,用拐杖重重撞了撞地板,气急道:“还没行礼呢,你快把手给我松开!”

陶吉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在苏伯的抱怨声中启程回宫。

离开时带着的一腔愁绪,回来时已被喜悦压制了大半,陶吉心情颇好地带着一丝笑容回寝殿,一间屋便发现不对,有人进过他的寝殿。他径直去了书房,果然在暗格里发现了一封信,看来不久前他的暗卫来过了。

陶吉将密信打开来,他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逐渐皱成了小峰,片刻后取出书案下藏着的燃盆,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后扔进燃盆里,他眼中的火苗还为未来得及酿成熊熊火焰,便偃旗息鼓,成了一片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