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军营。
自从知道魏尧带军驻扎在庆州后,钱越便总是心神不宁,如鲠在喉。他虽从未与魏尧正面交手过,却经常从亲近的他族将领中听说这个名字,原想日后有幸能见上一面,想不到竟是通过两军对战,马上相见的方式。
钱越正走神想着,营外传来军报。
“将军!镇北将军带着兵马往城门这来了。”
“什么?”钱越猛然起身,问,“大概多少人马,何时会到?”
“人马约莫两万,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兵临城下。”
庆州离嘉州不过几十里,若突然来袭便容易让人猝不及防,钱越原以为至少还能拖几天,没想到魏尧这么快就出袭,不过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不至于乱了分寸。钱越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在城门外迎战。”
魏尧身着黑甲在前头领着大军,踏雪也穿上马蹄铁换了马鞍,比往常更加霸气,彻底的战马风范。行至离嘉州城门约三五百步处,魏尧伸出手,示意大军停进。城门前的守军黑压压站了一片,五步一个的火炮整整齐齐地排了整整二十个。
魏尧瞧着这些火炮,着实陌生,南蛮军底气十足的样子多半也是因为这东西吧。
魏尧传令:“呈战形散开,攻城军持重盾上前,其他人退后。”
一声令下,一千多个攻城军手持重盾上前,不消片刻就站在了队伍前列,稳稳地带领大军又前进了百步。
钱越在南蛮军前喊道:“在下南蛮军大将军钱越,我南蛮讲求先礼后兵,特言警大魏军勿要再向前,否则必定反击。”
呵,魏尧冷笑一声,还真是贼喊捉贼,随了新主的没皮没脸。
魏尧给赵旻使了眼色,他便上前道:“我军奉皇命顺民意,前来收城,告诫敌军速速撤离,我军必不为难将军。”
钱越皱起眉,荒唐,撤军不就是最大的为难吗?自知多说无益,他也不打算多费口舌,下令道:“备炮!”
二十门大炮一齐安炮,在钱越一声“放”后,齐齐放出。
与此同时,魏尧已下令让攻城军安盾防守,其余人躲在盾后。一连串的炮轰声打在盾上,发出响彻云霄的轰隆声,撑着盾的士卒一下被震的手麻,数百步之外都有这样的威力,若是再近些只怕手骨已经被震碎了。
南蛮主农桑,火器一类并不在行,何时有能力制出这样的武器了?
魏尧的疑惑一闪而过,当机立断,吩咐后头摆阵射箭投石。此前他特意交代北疆军将远程投石器带来,一击最远能射五百步,加火油点燃威力更胜。
十架投石器一字摆开,在锅大的石头上浸足火油,经火把点燃,不带半点拖拉地弹射出去,偌大的火球便往城门那冲。
钱越大惊,喊道:“退避!”
可躲了一个,后面还有接连不断的火球从天而降,总会有人躲避不及被正巧砸到。钱越急道:“火炮别停,反击!”
炮火声此起彼伏响了良久,攻城军手被轰隆轰隆的炮击震得血肉胀裂,只能在士卒们到极限前,半个时辰换一批顶上。他们人数虽多却不能如此消磨兵力,田塍问:“将军,是同他们死撑,还是先撤退?”
魏尧看着前方城门,缓缓道:“不急,再等片刻。”
南蛮军在人数上占略劣势,如今两方僵持不下,最先撑不住的必定是他们。魏尧猜的果然没错,南蛮军的护具依旧是从前那套,盾牌在火石面前形同虚设,几轮猛攻下来,死伤只多不少,钱越也心急,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去城中营地传令,将南蛮王后派来的兵马调来两万,顾不得颜面,这一轮先撑过去要紧。
嘉州城门外突然多了一批军队,魏尧见目的达到,并不恋战,下令道:“撤退。”
直到大魏军散尽,钱越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他惊叹道:“想不到大魏也有这样的神兵利器。”
庆州驻地。
萧远忙着带人给受伤的士卒医治,魏尧带着赵旻等几个副将进了营帐内分析敌情。
赵旻道:“南蛮小人,果然不止区区一万兵马,先前瞒得那么紧,到最后撑不住了才搬来救兵。”
魏尧将头盔摘下放在一旁,说道:“嘉州地险,人马再多却施展不开,若同今日这样,不过是慢慢消磨,最后哪方兵马多哪方便夺得胜机。”
田塍道:“我们有六万兵马,人数上占优,只是白白折损士卒,虽胜尤败。”
“不错,嘉州城里究竟有多少人马还未可知,不可妄下定论,即使我军人多,也不能让士卒们死得如此不值。”魏尧道。
如今双方僵持不下,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赵旻问:“那现下该如何?”
“先派人去打探敌情,将敌军人数摸清,剩下的再做打算。”魏尧琢磨道,“他们用的火炮有些稀奇,田塍,捎信去北疆给梦北,让他联系北狄王宫里的细作,问问此事。”
赵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将军怀疑这些火炮是北狄造的?也是,北狄擅长此道,只是他们与南蛮关系什么时候好的这个份上了?”
魏尧不屑一顾“北狄王做事何来正当缘由,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田塍问:“这时传信,莫不是…”
魏尧颔首笑了笑,问赵旻:“让你带的东西呢?”
“哦,有。”赵旻到角落的箱子里翻找半天,寻出一个与此地格格不入的锦盒,缎面光滑,让人一看便觉得里头有什么稀奇宝贝。
赵旻将它递给魏尧,魏尧打开来,不是金银玉器,也不是珍稀摆件,而是一只木鸢。
魏尧没将木鸢取出,直接递给田塍:“用这个传信。”
田塍毕恭毕敬地接过锦盒,应道:“是。”
…
——
帝都晏州,宁府,天渐沉。
宁清回府时宁珂承进宫未归,他回自己屋里捎了信便出来,事情做完天已大黑,便不打断多留。出府途中碰见下人们冲冲忙忙地往一处赶,正巧遇上何伯,便抓人问道:“何伯,这是这么了?”
何伯惊道:“公子何时回来的?方才书房走水了,下人们都在救火呢。”
一听走水,宁清往书房的方向望了望,确实浓烟滚滚,火势逼人,便拉了林荣要跟上,何伯劝道:“火势太大,公子就不要去了,免得伤到自己。”
宁清一笑而过,示意林荣,两人及有默契地将何伯手里的两桶水抢到自己手里。
他道:“不必说了,当下灭火要紧。”
说完,主仆俩便往书房去了,何伯无法,又折回池子去取水。
宁清未到书房便闻到刺鼻的烧焦味中夹杂着火油的硝味,心下一惊,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难道他爹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只是宁珂承一向与人交好,他从未听说他爹有什么能上门放火的仇家。
书房火起得猛,好在被发现的早,后头又连着后园,有个大池子,灭火及时,不至于全烧干净,还留了个模样在。
宁清进了书房,房梁上还残留着余温,丝丝缕缕的烟气弥漫在书房内。四周都烧得面目全非,完全没了往日的样子,可见这把火有多猛,若是再晚些,只怕什么都不不剩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惊觉墙上有一奇怪之处,别的地方都被火熏的黑不溜秋的,唯独一个地方丝毫无损。宁清伸手摸了摸,有些光滑,看起来是个石门,应该是暗室。这可稀奇了,他在宁府生活二十几年,从不知道他爹书房还有这样的密室。特意建的石室,就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像现在这般被大火吞噬销毁吧?
如此费心,暗室里究竟有什么?
这样的暗室,他不知道机关断然是进不去的,宁清迟疑地退后几步,一转身碰到了书案,被烧没了两条桌腿的书案本就岌岌可危,被他这一碰,整个书案都倒了下来,倒下时抽屉都被震了出来,发出了不小的声响。他伸长脖子看了眼,散落出来的都是些信件,由于放在抽屉里,幸得只是烧了大半。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一封被烧得只剩一半的信件上,红漆被火烤的有些化了,可依稀看得出原本的模样。
朱漆虎纹,这是…
他方要捡起来,后头就传来宁珂承的震怒的声音:“你在这做什么!”
宁清犹豫地转过身,看着他爹。
宁珂承对闻声赶来的何伯和林荣道:“都烧成什么样子了,还敢让公子进来,赶紧带出去。”
“是是。”林荣忙去扶宁清,见他神情呆滞以为是被吓到了,劝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宁清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点头道:“好。”
宁清走到宁珂承面前行了礼,道:“儿子先回国公府,改日再来拜见父亲。”
宁珂承应了一声,转头目送宁清出去,也觉得他有些古怪,或许自己太多心了。
他往前走便发现了抽屉里散落出来的信件,瞧见那封朱漆虎纹的信赫然在列,不禁皱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要准备万字存稿下周二发,大概有三天不会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