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洛的妻子一直在等着古洛,她真担心老头子的身体。她知道古洛的身体大不如前了,虽然表面上看他还是很结实的,而且没有人能猜出他的正确年龄,但她却敏感地意识到岁月在侵蚀着古洛,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变老,原因是她发现古洛的脾气变了,没有过去那么急躁和易怒,他正在变成一个嘻嘻哈哈的老人,一个对任何事情都宽容的老者。“人们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真的是因为年龄才改变了,不,不可能。”她想。
门有了响动,是开防盗门锁的声音,肯定是古洛,他开门锁很慢,每次都要来回拧好几下。里面的门也开了,果然是古洛。他身子有些摇晃,步履蹒跚。
“又喝多了。”妻子不满地说。
“嗯。茶呢?”古洛换着拖鞋,说。
妻子指了指茶几上的茶杯。古洛忙走过来,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一杯。“有点儿凉了。”妻子赶紧站起来,给他倒上热水,“案子该结了吧?”
“快了。”古洛含糊地说。
“赶快结了吧,我看你有些顶不住了。”
“没有的事。不过,这案子是拖得太长了。”古洛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思考。
妻子等了一会儿,把茶端进了古洛的房间。房间里烟雾弥漫,古洛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台灯。妻子知道他正在进行紧张的思考,就悄悄地把茶放在桌子上,还是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胡亮的推理没有什么纰漏,我不也是这样考虑的吗?嫌犯肯定是茅玉冰,实施者就是范正喜。多么清晰的杀人轨迹,像工笔画一样精确的犯罪图案。杀人的证据也早晚会找到的。可……”古洛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他焦躁地把烟蒂捻灭,喝了一口茶。浓茶被新注入的热水稀释了一些,少了苦涩,香气氤氲,口腔和鼻腔都能感到那沉郁的茶香。
“那具尸体。”古洛这时发现他的烦躁或者不安的心理还是因为那具无名尸。“也可能像胡亮说的那样,我是思虑过度,牵强附会了。我到底有什么理由怀疑那具尸体呢?是因为杀人犯毁容?对,是个理由。谁杀人后毁容呢?如果是一个简单的凶杀案,譬如,劫财杀人,凶手就没有必要毁容。也许是另一起没有暴露的谋杀案……是的,这两个案子没有接点,完全是我在臆测,毫无根据的猜想。”古洛想使自己轻松下来,想使自己不相信这两起案子有联系。“最大的可能是两起无关的平行凶案。对,这个解释最合理。但什么叫合理呢?合理也不过是主观的认识,不过是对具体情况进行分析得到的最好的解释。难道我对情况真的进行了详尽的分析了吗?不,不能这么说。逆向地思维,相反地想一想,如果那具尸体真的和这个案子有联系的话,接点又在哪里?好,我就权当这两起案子有关联,不,如果是一起案子的话,又会怎样呢?”古洛将茅玉冰的杀人案又重新思索了几遍,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可以和无名尸案相接。“不,这样不行,这是在重复,在重复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我的思维是有盲点的,但盲点在哪里呢?”古洛端起茶杯才发现茶水已经喝没了。他走出房间,到客厅为自己斟满了茶,妻子正在看电视,那么入迷,没有发现轻手轻脚的古洛。
古洛斟着茶,还在想着案子,等他拿了装满热水的茶杯刚想走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拿错了杯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将妻子的茶杯斟满了。他不由得一笑,想起胡亮说的那句话:阴差阳错。“真是阴差阳错。”忽然一个模糊的念头出现了,不是那种灵光一闪般的想法,而是像很厚重的,弥漫开来的云层一样。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可却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正确的推测。水溢了出来,古洛急忙用抹布擦拭茶几上的水。“阴差阳错!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多余的拼板就会放进拼图中去。”古洛现在知道这张杀人拼图会因为这个念头的出现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