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忠实在听到关有德和柴明礼的死讯后,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他怀疑陈建军没有走,就在这座城市里,像潜伏在草丛中的老虎一样,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有机会就要下手杀了他。“可我并没有得罪他呀!……什么没有?你管他要回了钱,这就是得罪了他。……可这也不值得他杀我呀!他现在负案在逃,自顾不暇,哪有工夫来杀我。不可能,他不可能来杀我的,就为我管他要回了钱这么点儿事?……可关有德和柴明礼呢?不和自己一样吗?也不过是要回了钱,结果呢?遭到杀身之祸。”冯忠实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又把气放掉。他想起陈建军的模样,那是一张黑色的脸膛,上面长满了乱七八糟的疙瘩,凹凸不平,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不大,里面经常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他那健壮的身材也令冯忠实畏惧,他可以徒手杀死瘦小的冯忠实。“他的眼睛就不正常,对,太不正常了,是双凶狠的眼睛,眼神总不稳定,在变,像猫的眼睛。据说这种人有病,心胸狭隘,很容易成为杀人狂。他是疯了,是豁出命了,他要的是报复。原来他多横呀!瞧他见到我们的样子,真牛,狂得不像个人样儿了。这种人一旦落魄,会凶狠地报复的,报复社会,报复所有和他有怨恨的人,也许是很小的过节。这样看来,是他杀了关有德和柴明礼。他们和他有什么仇呀?不过是要回自己的钱。接着,他就会杀死我的。妈的,这小子倒有个长劲儿,都一年了,还要报复。”冯忠实越想越不安,他的心抽搐成一团,手心出着汗。他跌跌撞撞地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用颤抖的手打开瓶盖,对着瓶嘴喝了一大口,呛得咳嗽起来。他拿着酒瓶,走到凉台上。夏夜是很美的,楼下林荫道两边的树冠黑郁郁的,来阵凉爽的轻风,那树冠便微微摇动,那么安详优雅,像有智慧的老人一声轻叹。对面高楼灯火辉煌,像光芒四射的宝塔一样。这个时候乘凉的人们都回了家,也许有的人正在喝着冰箱里冰镇的啤酒,有些人正在看着电视,为里面的情节感叹或者伤心。街头那家歌舞厅的霓虹灯分外耀眼,仔细听,可以隐约听见里面传出的音乐。和昨天、前天一样,这平静的夜是美好的。但今天冯忠实却感到了哀伤:“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这里,欣赏这夜色”他抬头看看远方的天空,看见了昏黄的月亮,大半个都圆了的月亮却没有昔日的光彩,就像一个年老珠黄的美人,正在哀叹着逝去的韶光风华。星星几乎看不见,一层薄薄的云雾就可以让它们躲藏起来。“如果我能像它们那样藏在云的后面该多好!陈建军就找不到我了。”冯忠实幻想着,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藏起来的,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不行。躲躲藏藏还怎么挣钱,再说,我也是拼打出来的,那么残酷的商场我都闯过来了,难道怕你个陈建军不成,一个被通缉的罪犯”想到这里冯忠实的自信回来了。他虽然貌不惊人,但并不缺乏勇气,在人生面临危机的时候,从来没有退缩过。这次虽然是最大的一次危机,拿生命做赌注的危机,但他决定要主动出击,不能像关有德和柴明礼一样坐以待毙。“公安局找不到他,我来找。明天我就安排人去找他,同时要雇几个保镖,我有钱,这个世道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办得到。”
夜风连续地刮了起来,树冠在不住地摇动着,越来越猛烈。风吹乱了冯忠实的头发。他赶紧回到客厅,看看手中的酒瓶,很懊悔。“这酒不该打开,很贵的酒呀。”他小心翼翼地将酒瓶放回酒柜,准备上楼去睡觉。
当他走了一半的楼梯,忽然想起妻子带孩子回娘家了,今晚就他一个人在家。他不禁感到一阵恐惧:“如果陈建军要今晚下手的话,可真是个好机会。”他赶快走下楼梯,查看了防盗门和大门锁好没有。又去了凉台,把门关好。他住的是越层式建筑,在五楼。过去发生过小偷踩着每一层窗户上的铁护栏攀登上来的盗窃案,从那以后,在派出所的干预下,三层和四层就拆了防护栏,而物业也加强了巡逻,毕竟这里住的都是富人,付了很多的物业管理费。他看一切都安然无恙,才上楼走进卧室。
他打开了卧室里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这是他托人买来防身的,自然是违法枪支。他检查了一遍手枪,关上保险,放到枕头底下,才松了口气,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又拿出手枪,打开了保险。“一见人,就能响”他笑了笑,觉得今晚他能睡得很好。
但辩证法说得好,客观世界是不以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也像那句成语说的:事与愿违。冯忠实刚刚关上床头灯,打了个呵欠,睡意上来了,如同浓烈的酒一样。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谁呀?这么晚。”冯忠实不情愿地拿起了电话机。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说:“你是冯忠实吧。”
“是我。你是谁?”冯忠实不知怎么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他感到一阵颤栗。“来者不善呀。”他的直觉在说着。
“我是谁你应该知道。做了亏心事自然有鬼敲门。还记得陈某人吧。”对方冷笑道。
“你是陈处……陈建军?你……你在哪儿?”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了,刚才还打算和陈建军斗一斗的冯忠实牙齿都在打着战。
“在我愿意在的地方。你想知道了,再去报告公安?哼,妄想。打开窗户说亮话,我告诉你,你罪不该死,但也不要多管闲事。关和柴的下场你看到了吧。我知道你猜是我做的,但猜归猜,你就把你的猜测烂在肚子里,不要给公安提供什么线索。懂吗?”
“懂,懂。哪能呢?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最不爱和公安打交道了。”
“还有所有的政府部门,哈哈。”陈建军大笑起来。
“对,对。”冯忠实陪着笑,说,“你就放心吧。我冯忠实从来不出卖人,特别是像你陈处长这样有恩于我的人。”
“那就好。”对方挂断了电话。那咔哒的声响过去了一会儿,冯忠实才醒悟过来。“妈的,真是他干的。我没猜错。这个黑心的家伙,简直是个杀人狂。”冯忠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过也好,他答应放过我了。”他安下心,从枕头下取出枪,关上了保险,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他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真被这小子吓破胆了。”但他马上转念一想:“不对呀!他为什么要放过我呢?我和关有德、柴明礼的情况是一样的呀!我的钱比他们的还多呢!……他这是缓兵之计,让我放松警惕再轻松地把我干掉”他呼地坐起身来:“不,不行,不能上他的当。我还是要找他。……不,不行,这小子要是知道了,非先下手不可。……要不然……对,去找公安。这个办法好,听这小子的口气,他还是怕公安。这是他的短处,打蛇打七寸,要打他的要害就只有找公安,就这么办。”他终于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公安局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