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进关有德的公司时,胡亮的记忆更清楚了。和他的记忆中一样,这家公司租借了一个写字楼的整个三层。关有德的办公室在楼的尽头,房间的布置并不奢华,在某些点上甚至可以说是简朴的。那天关有德在和胡亮谈了一会儿后,才叫一个女职员端上了茶。那个女职员不是他的秘书,他说,他从来不用秘书,就是将来公司做大了,他也不要。“我这个人,事无巨细都要自己动手,别人,不放心。”这时他那表情十分吝啬的脸皱了皱,算是笑容。
警察是这样一种职业,走到任何一个人群都要引起波澜,或大或小的惊动。公司的副总经理,一个30多岁的男子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将胡亮迎进自己在关有德办公室旁边的办公室。
“请坐!你们是找关总?他没来,可能在家呢。抽烟吗?”副总经理像是个急性子,他说活和动作都很快,不等胡亮回答,他就从椅子上跳起来,跑了出去,在屋子外面喊道:“拿饮料来。”又马上进了房间,笑着说:“我说应该配秘书,可关总就是不同意,看,这不怠慢了客人嘛。”
“他不在家,也不会在家。”胡亮想给这个坐不住的家伙一些震动。“是吗?那他去哪儿了?这饮料怎么还没拿来,这些人太没效率了。我下回在公司例会上要提出来,就这样怎么能有竞争力呢?”
“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是吗?另一个世界,有意思,哈哈,有意思。你的表达方式很有些诗意……啊!你不是说他……”副总经理的脸在一瞬间就变成了苍白色,他的大眼睛在转动着,两只手握成拳头,抬到嘴的前面。
“死了。”胡亮故作淡漠地说。
“死了?真的吗?不可能吧。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死了。什么病会这么快?”
“不是病,是被人杀了。”胡亮说。
“如果是病死的,还用得着我们警察吗?”和胡亮一起来的年轻刑警对这个副总经理的判断能力很看不起。
副总经理愣住了,他看看胡亮,又看看那个刑警,忽然大声说:“我的脑子乱极了,让我理理头绪。”这时门开了,一个女人拿着放着可乐的托盘走了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这儿可正研究大事呢。”副总经理大喊大叫道。
“不是你催着要饮料吗?”女人不服气地说。
“啊,对了。放下,放下,快出去,快出去。你告诉其他人谁都不许进我的房间,来的客人让他们等着。这回可完了,出大事啦。”女人用怀疑和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快走,快走。”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不要慌张。”胡亮见女人关好了门,说。
“我能不慌吗?主心骨没了,我能不慌吗?喝饮料,喜欢可乐吗?我不喜欢,太甜。你们说我怎么办?”他身体抖动着,脸色大变,汗水从他的前额上流下来,流到眼睛里,和眼泪混在一起,弄得脸很脏。
“配合调查。关有德基本可以肯定是他杀。我们要抓住凶犯,需要你。”
“需要我?为什么?我又没杀人,关总绝不是我杀的,这点我要申明,庄重地申明。你看看,光和你说话,忘了关总还订了去临海的飞机票,这下去不成了,真是滑稽。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意外和不幸,我现在就是最不幸的人……”他用颤动的手拿起桌子上的蓝花瓷杯,把杯子放到哆嗦着的嘴唇上,“妈的,还这么烫。”他把嘴里的水吐回了杯子。
“怎么会呢?你可以当总经理了。”胡亮冷冷地说。
“当总经理?你是在做梦。不,是我在做梦。我怎么会当上总经理呢?除非关总有遗嘱,就是有,也不会是我。”他像是冷静了一些,从盒子里抽着纸巾,不断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擦过的纸被他揉成一团团,扔在桌子上的玻璃板上。
“那会是谁?”
“谁?他儿子。虽然才十二岁,但关总会将自己的股票全给他的。我们可倒霉了,等着失业下岗吧。”他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地说。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说说,关有德有什么仇人吗?”胡亮不耐烦地问。
“仇人?他有没有仇人?怎么会没有呢?在商场上谁能不得罪人,何况像关有德这种人。”副总经理的脸扭曲了一下,现出笑容。
“他是什么人?”
“我……我也说不好,但他很有钱。你想想钱是那么容易来的吗?人无横财不富,这话大有学问。你可以想象一下,就知道关有德会有仇人的,还不止一个。”“都是这个蠢货的想象,真是浪费时间。”胡亮忽然急躁起来:“我们问了你半天,你也说了一大堆,但等于什么也没说。关有德的仇人是谁?你知道不知道?”胡亮厉声说。
“我……详细情况我不知道。有一个人是恨他的,那就是计委的那个陈建军,听说跑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闷起来,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我们知道,不就是为钱的纠纷吗?可陈建军把钱还给了关有德。欠债还钱,怎么会结下仇恨呢?”
“嗨!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反正我知道陈建军对关有德恨之入骨。”他低着头,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有德说的。他知道陈建军犯事后,开始挺高兴,但听说陈建军跑了,就愁眉苦脸了。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非杀了我不可。对了,他不会来杀我吧……不,不会,我不过是个打工的,不值得他来杀的。”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光,身子又抖动起来。
“你知道的就这些?”
“不少了,我知道的可是关键。妈的,我们要失业下岗了。”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连胡亮告辞的时候,他都没有理会。
“这个糊涂虫,关有德怎么会雇佣这样的人?”出门后,胡亮对刑警说。刑警笑了:“人们不常说,难得糊涂嘛。”“噢!”胡亮看了刑警一眼:“没想到你还懂得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