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惨案

侯玉莹回过神来,发现继母和太子妃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又因刚刚升起的嫉妒情绪,只觉得越发窘迫,片刻间已经冒出一身冷汗。听到继母的话,侯玉莹连忙收敛起情绪,道:“玉莹性子笨拙,只跟着先生,略微识得几个字,读过女戒罢了。”

宋懿兰不知侯家这个女孩是本身胆子小,还是让她给吓着了,见她小心翼翼的作答,便道:“这边景致还不错,碧玲,你陪着侯姑娘在园子里转转,看看景致吧!”

侯玉莹先前瞧着宋懿兰呼奴唤婢、一身富贵,还生出些羡慕嫉妒,但经过刚刚一场小小的惊吓,在这里便有些待不住了。听到宋懿兰这么安排,连忙谢道:“多谢太子妃,玉莹早就听说驿馆景致出众,还没有机会来逛过呢!”

看着碧玲带着侯玉莹走开,花氏叹了口气,道:“叫太子妃见笑了,李姐姐走得早,留下玉莹一个,前头周姐姐忙着打理家事,倒荒疏了玉莹的教导,如今都及笄了,性子木讷胆子也小,妾身日日想着便愁得很。今日也是想着玉莹她总是闷在家里,这个年纪的姑娘本该活泼爱玩才是,这才想着带她出来见见太子妃,若能沾些光变得开朗些,便是她的造化了。”

人家的家事,宋懿兰不做评价,只微笑道:“侯夫人爱惜子女,是他们的福气。”

宋懿兰没有特地调查过扬州这边的事,他们是京城人,虽然可以提前派人过来调查,但想也知道,这边肯定早有准备,能不能听到真话还是两说。虽然没有刻意调查,但扬州这边主要的官员的情况,还是了解过的。这位巡盐御史侯啸云本是两榜进士出身,正赶上今上重用清流文官,自是管路畅通,到如今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已经做了五年了。

侯啸云为官如何不好说,但考绩上年年都是优,只要剩下的这一年多里不犯什么错,就可以安安全全的升职,自然这回太子和太子妃来到扬州,侯啸云是十分重视的,听说驿馆里添置的许多东西,又请了出名的厨子这些,都是侯啸云自己掏的腰包,讨好太子和太子妃的心思十分明显。宋懿兰见花氏带着侯玉莹来,还道这侯家是想将自己女儿塞给高辰,但听花氏这番话,却又有些不像,宋懿兰一时摸不清花氏的心思,只顺着道:“侯姑娘年纪还小,长大了自会明白的。”

花氏目光落在渐渐走远的侯玉莹身上,叹了口气,宋懿兰还在想,对方是要夸侯玉莹还是贬低她,却见花氏突然跪下,道:“太子妃,妾身花忧儿有事请太子和太子妃做主!”

宋懿兰全没想到花氏会突然跪下,跟随花氏的丫鬟更是一脸惊讶,都忘了和主子一道跪下。宋懿兰愣了愣,道:“侯夫人有话好好说便是,何至于如此,快快起来!”

花氏却并不起身,道:“妾身并非攀附权贵,甘心侍奉可以做妾身父亲的丈夫,而是为了花家全家上下数十冤魂,忍辱负重,才嫁入侯家。”

宋懿兰想过,高辰虽说不用出去交际,打探什么消息,但她在这里,扬州官员的家眷也会前来拜访,也可以从旁观察一下,但真没想过真会有人跑来告状,甚至对方还将证据都准备好了,直接递上来。

杏雨也惊讶,但得到宋懿兰的眼神,便上前将花氏递上来的一卷纸接过来。细细检查了一遍,才给宋懿兰看,道:“太子妃,似乎是侯大人与扬州盐商往来的账册。”

宋懿兰拿着账册翻了翻,这个时候的账册基本都是简单的流水账,顶多在流水账的基础上算一算收支,虽然核算起来不大方便,却更方便按照时间先后看出对方做了些什么事。都知道扬州盐务是个肥差,高辰包括龙椅上的景隆帝都做好了有人其中做点手脚的准备,但仅仅翻了前几页,账面往来便是以千两计算的,尤其涉及的还不单单是扬州的盐商,还包括上下的官员。

宋懿兰将账册翻了翻,没急着告诉高辰,只看向花氏,道:“你说你忍辱负重嫁入侯家,那你与侯家,究竟是何仇怨?又是如何拿到这账册的?”宋懿兰性格沉稳,虽然这花氏说出家仇,谈得上做这件事的动机,但也不排除这本身就是一个计谋,根本就是为了误导宋懿兰,进而误导高辰。

“妾身之父是上一任扬州知府,家父出身贫寒,做了官一心为百姓做事,早年历任枣阳、惠源各地,无不受百姓爱护,因为政绩出众,这才调到扬州做官。”花氏也没指望自己一句话,就叫宋懿兰相信,宋懿兰不知道她,她却早就打听过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当时打着为侯啸云疏通关系的旗号,侯啸云不仅没有阻止,还给她提供了不少便利。能叫太子殿下爱重,亲自求娶,又带着南下江南,她从不觉得宋懿兰会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

花氏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五年,每一步都细细推敲过,原本连进京求告都想过了,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南下,花氏便知自己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所以,花氏一面以带着侯玉莹到宋懿兰面前露脸为由,得到了面见宋懿兰的机会,一面将证据挑出一部分,随身带了前来。她当然不会将宝都押在宋懿兰身上,若宋懿兰不信,或是站在侯啸云一面,其他更多的证据放在弟弟手中,总有一天能为花家报仇。

“家父为官清正,原本以为尽忠职守清廉做官,必定能庇护一方百姓、身后留名青史,却不知父亲完全低估了扬州官场的黑暗。”花氏没有流泪,来赢得宋懿兰的同情,语气甚至有些冷淡嘲讽,“那时,侯啸云也刚刚调任扬州,初时尚且低调,却明理暗里威逼利诱,想要家父与他们同流合污,见实在无法说动家父,便痛下杀手!”

宋懿兰这才想起来,先前问起扬州情形时,听说扬州上一任的知府姓花,本是政绩斐然的一位好官,只是不幸回家探亲的路上遭遇了山匪,全家上下竟没有一人生还。大周总体还算太平,但总免不了有山贼水匪这些,宋懿兰跟高辰南下,除了侍卫暗卫随行之外,沿路也有官兵护送,这才能平安到达,而其他的富商和官员出行途中遇到山匪丧命的,虽不能说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这种事不好查,虽然堂堂知府一家命丧歹徒之手不是小事,但没法追查到人,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我听说,扬州上一任知府回乡探亲途中遇到山匪,全家都丧生歹徒之手,从未听过有人幸存,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宋懿兰心中有叹息,但还是追问道。

“当初老家传来祖父病重的消息,父亲因此请了假,带了一家老小回乡探亲,原本我是一道的,只是途中不知是累坏了还是吃坏了东西,路过文远县时又是高烧不退、又是腹泻不止。祖父的病耽误不得,我的身体也无法跟着赶路,父亲只得留了老仆照顾,叫我暂且在文远县养病,等身体好了,便在文远县等着父母来接。”花氏知道宋懿兰已经信了几分,也不敢在细节上说话,老实答道。

“谁知,我身子还没好起来,就听说文远县外的西山遇到了匪患,路过的官家人一家上下没一个活口。我哪里还坐得住,就要出城去寻,是老仆死死拦住了,等父母亲人的尸骨运回城中,我几乎撑不住,还是在老仆苦苦劝慰之下,才撑了下来,在那之后,找到真相、找到证据,为父母家人报仇申冤就是我的全部!”花氏没有流泪,话语中却尽是悲凉沉痛,叫人无法不动容。

宋懿兰微微垂眸,只觉得自己手中的薄薄的几页纸,却重于千斤,叹了口气,道:“你今日将证据交于我,我便是转交太子,也不是立刻就能处置此事,你可想过在这段时间里,你会面对什么?”

花氏抬眼往凉亭外看去,只见驿馆的朱管事带着几名仆人匆匆赶来,显然是发现了事态不对,过来找人的。花氏也没指望全程瞒过侯啸云,眼下竟觉得平静的可怕,证据送到了宋懿兰手中,便是宋懿兰只信了五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她自己,花氏惨淡一笑,道:“父母兄弟被害时,我本该与他们一道走的,我留下来,只是为了报仇,只要大仇得报,我难道还要回去伺候我的仇人吗?”

说话间,朱管事已经赶到凉亭前面,到底还有理智,便是心中焦急,也不敢闯到宋懿兰面前,只站在外面行礼道:“给太子妃请安,刚刚府上传来消息,小少爷不慎摔伤了,正找夫人呢,只能请夫人先回去看看。”

花氏抬起头,她没想过宋懿兰会留她,尤其是在侯家理由那么充分的情况下,只是提到刚两岁的儿子,花氏没有什么担忧怜惜的表情,只淡淡道:“伤了找大夫就是,寻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