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
当即就想偏头去问个清楚,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落羽又强行克制住了内心的惊诧,压低声音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它不敢靠近,我便擒不到它。”无奚直起身,但仍是控制着说话的音量。
落羽见状也低下头,凑她近了一些:“所以你着急要继续深入,是想将它引出来么?”
“是。”
落羽听完便心领神会地收了声,整理好情绪,抬起头来若无其事般继续往前走着。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来头,既然选择鬼鬼祟祟地跟着她们,又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那便是对她们存有忌惮,不敢随意动作。如此以来,反而是自己需要沉住气,只要不打草惊蛇,待它放松警惕靠近之后,再想办法擒住它,自能逼问出缘由。
计划倒是这么个计划,其实落羽自己对这尾随之物完全没有概念,更别说当下能判定出可以将之生擒的形势,在听到无奚的提醒后第一时间产生的情绪便是惊慌,但后者这种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淡然处之的性子,对她犹如一剂定心剂,下意识地就会认为,只要无奚反应平常,事情就并不严重,也没有甚么好担忧害怕的。
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对无奚当真是太过依赖了,若是哪一天,有什么东西会令她也觉得束手无策,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落羽又将手捏紧了一些,若到那个时候,便是自己履行承诺之时,即便是单方面认为的承诺,也该扑汤蹈火,护她周全。
一路前行,径直穿过内城,来到王殿之前。七曜之前派出来探查的弟子,可能修为尚还浅薄,但行事却是十分细腻,原先殿外溅撒的血迹被擦拭干净,就连几处石板塌陷都略作了修整。
这座宫殿一如初见时那般宏伟辉煌,空气中已没有当日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味,殿门前的尸首也不见踪影,应是已被妥善埋葬。
落羽走在台阶上,抬头看着那紧闭的殿门。四周静谧无声,若不是早已知情,还当蟠龙族仍处在岁月安好的避世生息中,但殿内淌出的一股无形的压力,不断提醒着她此处曾发生过的惨状,好像里面的亡灵从门缝中拥搡着伸出了手,想要将她拉扯进去一般。
“你看起来,不舒服。”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贴在殿门上,已经不可控制地有些颤抖,而无奚正站在旁边,一双浓墨泼洒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落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神,忙收回了手,整理好恍惚的心神回道:“没有,只是想等念笙他们跟上,才没有着急进去。”
无奚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又将声音放轻了些:“里面没有尸体,也没有活物。”
即便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无波,但她这般轻言细语,亦是春风拂过般的柔和,落到心底返上来阵阵暖意,落羽舒展了眉眼,勾起一抹浅笑对她道:“嗯,我知道的。”
无奚闻言不再多言,转过头去见云念笙等人已经行到了大殿台阶之下,便抬起手来,将殿门轻轻推开。
正如她所言,随着沉厚的殿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只有王殿内部的庄严肃穆,连桌椅都被细心地重新摆放过,虽然七曜弟子并不清楚蟠龙王殿的内部构造,复原出来的陈设摆放大多有些许突兀,但仍是干净整洁,丝毫瞧不出这里曾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无奚先一步踏了进去,落羽也已经调整好了心绪,一边慢步前行,一边打量起王殿内部。
除开陈设之外,整个殿内装潢与青龙王殿相差无几,内壁巨龙浮雕盘绕,皆是匠气精细栩栩如生。
一早便来过一次,落羽并没有多留意这王殿结构,真正令她在意的,是那日从城门一路踏足至此没有感觉到一丝魔气,也曾为了搜寻幸存者将整个王殿仔细检查过,都未能有所发现,那么当时又是谁躲在了哪里,不声不响地,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
想到这里落羽不免有些胆寒,打起精神把一些不起眼的、但凡能用作遮挡的地方都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生怕错过什么关键的信息。
顾沣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入了殿内便受这王殿宏大所震撼,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而后在王殿内壁的一幅浮雕处停下了脚步,惊奇道:“这王殿内到处都是雕画着巨龙图案,怎么唯独这里雕了一个生着龙尾的男人。”
落羽对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口回道:“这是盘古的画像,相传盘古人首龙身,是由应龙抚育出生,其开天辟地功盖千古,龙族对他格外敬重,在青龙族王殿内亦是雕刻着他的画像。”
顾沣张着嘴点了点头:“难怪明明四族圣兽同为古神所创,却又单只有龙族能独自衍生出旁支,想是继承了神裔的形态,也多得些特殊的力量。”
“差不多是这个理。”落羽回道。
虽然自己与这强大族群格格不入,但好歹祖上荣光过,说起这些,倒还是有些引以为傲的。
顾琰在一旁听着,冷不丁翻了个白眼给顾沣:“生性愚钝还不听长辈劝导多读些书,什么都要旁人提点,盘古死后,身体融入世间山川河流,相当于你如今就踏足在他的身上,却连他的神像都认不出,简直不像话。”
顾沣好端端的又受了一顿指责,也不敢顶撞什么,只低下头,擒出一丝苦笑,道:“父亲连藏书阁都不让我进,也不愿同我说话,对于这些远古传说我确实不甚了解,谢谢兄......师兄与我解释。”
顾琰眼神一变,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一言不发地往里探查。
落羽留心着他们的对话,又注意到顾琰复杂的表情,心中也起了一些疑惑,原想顾沣此行是因着他父亲顾景山的私心,特意让顾琰和云念笙照看着他下山磨炼一番,但从顾沣的话中,能听出顾景山对于这个儿子几乎是不管不问,甚至还带着一丝嫌恶的意思,断不至于突然这般为他着想,这带他出行的意思,恐怕是另有其人提出。
想到这里落羽又暗暗瞥了顾琰一眼,后者一脸严肃,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将视线移回来,也没有去多想什么,别人的家事,她自是不便也不想介入。
将精力重新放回探查现场之上,落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四下顾盼了一下。
前殿内云念笙听到先前的谈话正在与顾沣低语详谈,顾琰也辗转到了另一面墙边,却唯独少了一个清冷高挑的身影。
回想起来,从刚刚讨论起这王殿浮雕开始,就再没见着过无奚,落羽走到殿门前往外看了一眼,殿外空无一人,无奚既没有出去,想来应是独自去了后殿。
这般想着正准备走过去寻她,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从后殿传来,震得整个殿内陈设都嗡嗡作响。
心中陡然一颤,落羽想都没想就拔腿往声响的源头跑去,云念笙也是面上一惊,当即运步紧随其后。
这般大的动静,像是用出了某种术法才能产生的响动,无奚定是在后殿遇到了什么。
是那一路尾随她们的东西么?可那东西如无奚所说一直与她们保持着距离,且落羽自己就在外殿,那东西怎可能越过她直接进到后殿去。
她越想越急,一路狂奔钻进王座侧面的廊道,城空已久自然不存在什么灯火,光线昏暗下落羽也顾不得运灵去开夜视,只凭借肉眼摸着廊道轮廓前进,再一拐角,豁然开朗的同时,也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个黑影。
下意识去摸腰间短剑的空档,熟悉的气息萦绕而来,当下就辨出了那黑影是何人,心中警惕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但前欺的势头已然收制不住,未能出声便结结实实与那人撞了个满怀,奔跑中放低了身形,脑门正好重重撞在那人的脸上。
头骨比起其他部位要坚硬很多,落羽自己倒是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但这般力道可算生猛,那人被撞得轻晃了一下,应是多多少少吃了痛的。
落羽站稳之后慌忙抬起手,在那光洁白皙的脸上一顿摸索,急道:“撞到哪里了?”
话一问完,借由这般近的距离也马上发现了异样的来源,眼前一贯朱染丹生的下唇上明显洇出了一抹更为鲜艳的红,虽从外面瞧不到伤口,但既然见了血,必然代表着内里某处皮肉的绽裂,看来着实磕得不轻。
而伤者本人此刻一言不发,却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相反的,神色幽静间眉眼略微垂了下来,倒像是有那么点......委屈。
落羽面上一愣,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连连说着对不起,也不知道这样的伤要怎么处理才好。
见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无奚抬起头,自行将唇边那一丝血迹拭去,开口道:“无碍,我不会觉得疼痛。”
光顾着后悔,落羽倒也没有去细想这话中之意,云念笙和顾琰顾沣随至赶到,见了人便焦急问道:“无奚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无奚看了几人一眼,并不开口回话,只是侧身让出一段距离,让后殿局面大方落在众人的视线中,落羽这才发现她身后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出了一个大洞,周围碎石尘土积了一地,满目狼藉。
那洞不是垂直而下,而是倾斜着往下延伸,黑漆漆的也瞧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洞口往下半丈左右的位置明显可见有道金属挡板的截面,像是原来存在着什么机关,是可以正常打开的,现下却是蛮力破坏,且受损程度之大,几乎是要把整个后殿的地皮都掀开一般。
“此处地面有被动过的痕迹,我寻不到机关,便将它砸了。”无奚看着地上狼藉,神色漠然。
云念笙:“......”
顾琰顾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