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来不及吃惊,忙闪身躲过这一突刺,狛戈扎马持枪,一突不中反抬起左手把住枪柄,手腕沉沉一抖,落羽顿觉腰间劲风袭来,提剑挡去,只听得“哐”的一声金属碰撞,莫说握剑的手被震得生生作疼,整个身子都在这股猛劲之下被击退了几步。
好生猛的力道,不过是多了一把武器傍身,这招式间的威力竟转瞬间提升了数倍。
狛戈见她吃不住这猛击,唇角微微上扬,却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接连几招疾束,或刺肩骨,或挑膝腿,枪如奔雷势如闪电,一招一式中光从枪身带起的簌簌风息便能感觉到其力量的寸猛,逼得落羽闪身连连躲避不敢硬接,但那招式速度亦是惊人,她又退几步还是躲闪不及,眼见那银枪自上而下裂空劈来,只得横持摇光挡在头顶,枪身与剑刃接触的瞬间一阵猛劲席卷全身,竟将她击得顾不上脚下踏波,双脚陡然没入水中一截。
也难怪她方才说这湖面于自己有利之时,狛戈会笑得那般狂傲,他一手长兵使得出神入化,落羽将他引出来反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发挥之处。
那枪上蛮力未收,落羽单手持剑几乎就要招架不住,忙伸出左手把在右手上,双手齐齐用力,脚下也暗暗运灵,重新回到水面之上,枪尖剑刃之间因着双方的角力发出颤动的咯咯声响。
狛戈从容不迫地压着枪柄,又往她身上打量了一遍,道:“落羽姑娘,你这灵力怎么只见消耗,却未见重聚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本身就是难以招架之势,倘若再被他看出无法聚灵的天生缺陷,恐会将境地至于更加不利之处。
落羽没有闲心回话,强行遏住双手在这强力的压制下不由自主产生的轻颤,紧握剑柄奋力一抬,将那银枪从面前荡开,转守为攻,旋了身子绕开枪身便向狛戈喉间刺去。
这枪体足足八尺有余,先前屡屡过招狛戈尚可仗着长兵优势先发制人,一旦她欺到咫尺,他这长兵便不好施展,反而会成为累赘。
这边头脑清晰剑出惊鸿,眼见就要得手,却不知狛戈何时已经将握枪之手松了一只出来,摆在颈前并不作挡,而在剑尖即将触到皮肤之际,伸出两指从侧面将剑身一弹,整个剑身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弹开数尺,落羽身体还保持前欺之势来不及回撤,狛戈迎着这份势头猛地抬腿上来,膝盖带起一阵劲风,重重砸在她的小腹上。
“咳!”
落羽冷不防呛出一团鲜血,而后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在这劲头之下飞出去老远,落水之前勉强保持神智及时运灵于身下,只蹭起数丈长的涟漪,并未深深栽入水中,她在水面上翻滚了几圈停下,双手压着剑柄撑在湖面上,忍不住又干咳了几声,幽碧的湖水中数点腥红撒下,拉出缕缕赤红细丝,又在水中晕散开来。
好疼,腹部迟迟传来的疼痛是穿透般的钻心,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一般,所幸应是并未真的伤碎了内脏,是以她还能缓缓爬起,一手持剑,一手紧捂住腹部,眉头紧锁着重新将身子站直。
有了那长银枪傍身之后,原以为狛戈只是枪法上威力突增,却没想到拳脚之间的力量也骤然翻了几番,若不是情急之下仍及时运灵作防,这近距离命中软腹的一道膝击不说取她性命,也该让她无法动弹了。
“哦?小生还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姑娘的灵力融合得十分全面,在防御上也能发挥到这般极致。”狛戈将银枪挽了个圆轮,嗤笑道:“不过姑娘这极致嘛,却也是不堪一击。”
他不论是言语还是表现,都是对落羽轻蔑至极,然而从交手到现在的战况来看,他也着实具有这个轻蔑的资本。
将手从小腹上拿开,双手重归剑柄之上,疼痛的感觉还十分鲜明,口中腥甜也在不断刺激着感官,落羽双手托着剑,右脚上前一步纵跨,将身体重心压低。
伤处的修复需要耗费大量的灵力,以这蛮狠的力量冲击来看,料是她短时间内也无法恢复多少,现下御敌之力尚且不够,她定不可能去做这徒劳的尝试。
是以落羽只是忍着疼痛带给身体的负担,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瞬,脚下涛起波涌,她已是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去,疾速之下耳边风声呼啸,眼见狛戈从容持枪迎势突来,落羽握住短剑横着一挡,握剑的双手被震得有些发麻,她仍是没有停下脚步,剑刃擦着枪身一路往后,火花迸出,发出呲呲金属刮擦的尖锐声响。
截止到今日,她已经没日没夜刻苦修行了两月有余,诚然这点时间于她一生中的前六十七年相比不过须臾,修行之事饶是有所长进也应只是九牛一毛,但落羽很清楚,唯有一点,却是她在王城外再有几个六十七年也及不上的。
无奚。
那日落羽因为褪鳞无法维持人形,龙身受阻迫于无奈之下喷出龙焰烧毁了院中一处灌木之后,无奚便是将她带到这湖中,教授她以灵踏空之法,而后两天中,又在她练习踏空之际幽幽走来,觑了那焦黑土地一眼,对她淡道:
“非人的族群,其力量构成并不只有身体和灵力两个部分,还有第三种,便是真身的特性。譬如你能感受到的魔气与龙息,并不是来自于灵息的不同,而是源自于真身的独特气息。”
“你所用的龙焰不需耗灵,是真身自然带出的龙之力,也就是你的源力,这份源力决定了你的灵力相性,无论运灵之法还是所用术式都会去自然贴合真身相性,你这龙身还要保持几日,那便尝试一下去控制自身源力,莫要再烧这草木了。”
一字一句,落羽铭记于心。是以在这之后她逐渐能在处于人形之下用出龙焰,慢慢掌控焰息,做到随手点亮烛台加热凉水而不灼烧到周围。
但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落羽奋力以剑抵着枪身,喉间迸发出几乎不似自己声音的大喊。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剑刃擦过枪柄,悬疾空中。
又是瞄准脖颈,又是近在咫尺,狛戈已一手撤出作空手弹刃之势,落羽没有丝毫迟疑,在剑身与他的手接触到一瞬间,将灵力如涌泉般灌入,随之泄洪而下的还有另一股霸道得几不可控的力量,紧咬的牙关倏然松开,嘴唇翕动,迸出两个清晰的音节。
“焚生。”
从未想过如此紧张窒息的时刻,她喊出这招式的名字之时却是无比镇定的,脑中再清明不过,意志沉在手上的力道和全身的紧绷之中。
是了,这便是她潜心修炼两月所得之最,藏在心底的最后杀招,原想着定要寻个机会展示与无奚看的,却不想在这之前就要先孤注一掷使出来作自保之用,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得其他。
随着落羽话音落下,剑刃发出森森银光,带着呲呲撕裂之声,狛戈眼中一凝,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想要将手拿开却是为时已晚,只能又作擒拿姿态聚灵一捏。
剑刃受猛力阻止,停在他喉前咫尺,但仍是剧烈颤动着,仿佛内里有着惊涛骇浪之势,随即几道白光从剑身闪出,转瞬间收束发散带起丈高水花直取他面门,狛戈慌忙运灵作挡抵住这白光,却不想白光.气息一转,骤然化作一道烈焰席卷他全身,这熊熊烈焰只在一瞬间便将先前白光激起的水花尽数蒸干,化成浓浓白茫雾气蒸腾萦绕。
为保自身不受焰息波及,落羽果断收住剑势后撤几步,喘着粗气,紧紧盯着那火光中的动静。
狛戈在烈焰燃烧中已然悄无声息,待到焰息灭却,从湖面灼出的大片水雾包裹着他那位置所在,朦胧一片瞧不清里头的状况,但也未听得半点动静从浓雾传来。
成功了吗?
落羽心中刚生窃喜,转而见那浓雾缓缓散去,一柄银枪破云而出,带出一个红色身影绕着缕缕白雾转瞬间欺到她面前,她慌忙拿剑作挡,仍被一道突如其来的侧挑震出去老远。
稳住身形再抬头看去,狛戈挑枪而立气定神闲站得笔直,一袭红纹锦衣飘然摆动,不存有半点焦灼污黑。
他竟是......毫发无伤。
狛戈笑靥如魅,一双凤眼微微弯出弧度,空出的左手轻轻抬起,风轻云淡地往身上衣物拍了拍,叹笑道:“即便一早猜到姑娘的术定是武技,仍是让小生大吃了一惊。剑刃、灵力、龙焰,三位一体的攻击,却不在最初就显现融合之效,而是层层递进环扣一环,叫人防不胜防,巧,实在太过精巧。”
“看来小生先前说姑娘天赋极高,还是有些保守了。”他顿了一下,又扎马沉身,面上讨趣的笑隐约生出一丝狠劲,又道:“只可惜这灵力实在是太过不堪,想要伤及小生分毫,却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