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这两个年轻姑娘长得可俊俏,怎么拿了人家糖葫芦不付钱啊?”
“兄台刚来的吧,你是没看见,站着的那个跟仙女似的姑娘,刚刚还从一个孩子手上抢了一串,这不,另一个刚还回去。”
“啊这,我瞧她身上衫子贵气逼人,哪会像缺这两个钱的样子,怕是王官贵族之女,横行霸道欺压百姓惯了。”
“欸!兄台切莫直言,若是给她们听了去,指不定怎么难为你。”
......
周边的议论虽然都是刻意压低了声线,但传到二人耳中还是清晰可闻,落羽努力按捺着脸上滚烫,从无奚手中接过那串糖葫芦,低着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快步走到那同样面红耳赤的小贩面前,小声道了句歉,而后一把将竹签插回他手中的草把上。
那小贩又惊又无措,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回话,落羽忙回头几步跑回无奚身边,也顾不得冒不冒犯于她,抓起她的手就道路旁的岔道巷口走。
被她这么牵着,无奚竟也没有什么反应,安静地跟着她略显焦急的步伐,一路拐了几个巷子。待到周遭只有稀疏的几户人家,落羽抬头四处看了一下,确定没有看热闹的跟来,才在一处人家院外的松树旁停下了脚步。
无奚静默地看着她的动作,虽然面上依旧没有波澜,但眼中已是浮了些茫然,显然是对她的所作所为十分不理解。落羽脸上还是在微微发着烫,松开手,才发现因为方才的窘迫,手心已是出了汗,又掏出方巾来,一边轻轻替无奚擦着手,一边低声道:“无奚,这样......还是不好,那是别人的东西,我不能要。”
要说有什么不满,落羽定是不会的,言语不会,心里亦是不会,就算无奚真的在娘胎里就坏掉了,她于自己而言,也是唯一的庇护和依靠,命都是她给的,哪会有什么怨言。
只是无奚身为妖族秩序混乱,没有什么善恶之念,又因着自身实力强大有恃无恐,若是为了她自个所需,哪怕是烧杀抢掠,落羽也只能备受良心的煎熬,没有立场也没有本事阻拦于她,可无奚偏生是为了她而为之,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无奚低下头,盯着她手上擦拭的动作,睫毛的阴影打下来,淡道:“不能要,不是不想要。”
落羽将方巾收回怀中,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心中突然开始后悔承认了自个儿馋那糖葫芦,因着自己一点贪念,却将她陷入了不义之地。忙扯出笑容与她道:“无妨的,这一串糖葫芦于我来说可有可无,若是想要,下回我去山中寻点药材甚么的,拿去换了钱财,再买一串就是。”
“如此,是要依着人族秩序,以货币换取,你才愿要。”
二人站得太近,巷中春风拂过,淡香迎来的同时,也将无奚倾泻而下的青丝带了几缕扰在落羽面上,有些轻微的痒。
眼前人语气面容淡漠如常,落羽无法去猜想她此刻情绪,但也不觉她是在嗔怪动怒于自己,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这次下山并未带他物,无法换取钱财,也不打紧,此事下次再说,我们还是先去陆姑娘那里取了衣物吧。”
无奚听她所言,却也不动:“你方才说,可用药材置换钱财。”
其实山中多宝,越是人迹罕至的山林,越多值钱的物什,落羽方才仅为举例说了一个药材,无奚竟也听进去了,虽不知她是何意,但还是答道:“确实。”
无奚听罢,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她道:“你化真身。”
落羽心中疑惑更甚,她真身为白龙,天生弱小无法御空,行动尚且不便,与这挣钱之事又有何益,难不成是要驱着她的真身去街边卖艺么。她倒是还能勉强表演个喷火助兴,但若是在人族面前这般高调化身,圣族仙门不出半日定要来寻她麻烦,将她当成圣兽之耻重重责罚于她。
疑惑归疑惑,落羽也没追问缘由,只又到处扫了一眼,确定此处深巷四下无人,便走到那院前松树背后,借由繁茂的树叶作挡,体内灵息波动,身形面貌骤然变化,一条白龙缓缓攀上树干,鳞片摩擦在树皮上沙沙作响,而后将脑袋搭在树枝上,由上而下看着无奚,问她道:“这样可以么?”
先前洗浴时未曾注意,这几日她这真身形态倒似是长大了些,如今绕树盘伏,竟比无奚都要高出许多了。
无奚抬头对上白龙深棕色的眼睛,又将视线移下去,随即走到树下,伸出手来,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拨起她腰上一块鳞片,龙鳞上触感传递微弱,但仍是让落羽一个激灵,这等动作跟撩人衣服倒是没什么差别,若不是现在处于龙形,脑袋上有硬质皮甲覆着,怕是脸上又要发起烫来。
而无奚并未给她害羞的机会,只是捏住了那鳞片一角,下一瞬,落羽只觉得腰间兀地一阵剧痛传来,身子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痛陡然一颤,差点盘踞不稳从树上跌下。
她竟是将那块龙鳞生生扯了下来。
这剧烈痛感虽只一瞬,但其后从伤处递来的传感仍是持续不断的火辣,低头看去,那鳞片与身体的连接处已然渗出丝丝鲜红血液,落羽因着痛楚缩紧了缠绕在树上的身子,颤着声音道:“无奚......你做什么拔我龙鳞。”
这话一问出口,她自个儿也恍然想到了缘由,是曾听人提起过,龙鳞若是碾成粉末,于人族有疗伤祛病的奇效,是以龙族在外若是褪了鳞,通常都会被人族拾去视若珍宝,难怪无奚刚刚会问她药材是否可以置换钱财,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奇归奇妙归妙,这苦头着实也不算小。
无奚见了她的反应,仍是薄唇轻抿面无表情,只是那轻捏着鳞片的手往回收了一半却又顿住,眼睛盯着她身上创面的血迹,眸中似浮出了一丝迟疑。
她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会儿,而后身子前倾,将那龙鳞放回了原处,坚硬的鳞表接触到创面又是一阵刺痛,落羽的龙身不由得轻颤了一下,随着身子颤动,那块鳞片便从创面滑落,跌在了地上。
无奚俯下腰去,将它从地上拾了起来,掸去尘土,思索了片刻,抬手从树上取了些湿软黏稠的松脂,又将鳞片放回白龙腰间,粘上了。
......
落羽道:“算了,你拿走吧。”
说罢她从树上绕下,重聚灵息,化回了人形,那块龙鳞已然被撕下,不再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便未能同她一起化形,而是自行脱落下来,被她拿在手中。
落羽忍着腰间痛楚走到无奚面前,将手上鳞片递过去,后者却不接,漆静墨瞳映着她因为疼痛而泛着苍白的脸,开口道:“我以为龙鳞皆可直接褪下,不知你会疼痛。”
她这话里话外,更像是在与落羽解释,甚至可以理解为有一些致歉的意思,但无论面上还是语气,都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平淡,若不是落羽这几日已经大概熟悉了她这淡漠的性子,光看表象,还当她是拔得理所应当。
不知为何,明明腰间伤口还是有灼烧般的火辣痛感,但瞧了她这绝好面容冷着脸与自己解释的样子,落羽又觉得有点想笑,心中明了她定是只见过褪鳞,未取过生鳞,所以不知二者之间的差异。这也免了去猜想无奚以前为夺取龙鳞而伤过同族的烦恼。
于是落羽摆了摆手与她说道:“确是可以褪下,龙真身成长过程中,因着体型增长或是鳞片磨损,便会渐渐将旧鳞褪下,长出与体型相衬的新鳞来,与蛇蜕皮相似,只是若非自然褪鳞,龙鳞是长于血肉之中,为龙身体的一部分,生生拔下还是会有所损伤,再生出来也需得数月。”
无奚略微点了点头,道:“我现下已知晓。”
说罢却还是没有动作,不去伸手接那龙鳞,落羽见状便自行拖住了她袖口下的左手,将鳞片轻放在她手中,又扯出一丝笑来,与她道:“你这主意倒是极好的,也省得我回去上山苦寻山中值钱之物,生鳞因着尚且保有龙息,于人族的药用价值应会比褪鳞高出许多,能多换些钱财,日后也用得上。”
无奚看着手中那片雪白鳞片,静立了一阵,而后轻轻握住了它,却没有急着将它收置,而是兀地又伸出右手来,猝不及防地扶在了落羽的腰身上,隔着身上衣衫,她的手白皙细腻,柔软地在前腰上轻抚着,而后又辗转游移到侧腰。
落羽当然知晓无奚是在寻找她方才的伤处,只是眼前人因为担心她吃痛而刻意放轻了动作,这般指尖游走与其说是探查,更像是在抚摸,激得她浑身一阵酥麻。
现下可没有龙身皮质作挡,落羽那张清秀的脸立竿见影地就发起烫来,而那只游鱼般的手也终是寻到了目标处,指尖略微用力,隔着布料紧贴着她的伤口,没有多余的疼痛,只有一阵温热暖流从那指尖传来,伤口略略发痒,似蚂蚁爬过一般,从创面向内延伸,一直爬进了心窝。
“我只能用灵力封住你的外伤,但无法替你长好。”无奚说完,指尖便离了她的腰身,抬眸看了眼她通红的脸,又道:“你难受?”
落羽忙将脸别过去,用力摇了摇头,道:“不难受,疼都不怎么疼了,只是天气有些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