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冬临没在阴暗的卧室里待太久，在短暂的迷茫后，他收起黑皮书，重新拍下门旁开关。
天花板散发出洁白光芒，柔光填充房间的每处空隙，唯独他背后拖着的长影无法被照亮。
真算下来，加上记忆模糊的几天，自己只在影子城市待了二十天有余，却总觉时间已过半年。
从客厅桌上抓来手机，他整理了下身上衬衫，拎着泡面味的垃圾袋出门，仰头看了眼门牌。
9016，倒是和记忆中一样。
声控灯因关门声亮起，白巧克力色的墙壁上镶着一扇木门，直挺而突兀地立在对面。
他现在才注意到青茉灵家并没有门牌，其上只是一块被划花的铁皮。
一些小细节被不自主地忽视，现在一想，自己在影子城市的记忆有大片模糊。
像是唯一一次买泡面，他记不清超市中的内容，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最后的结果是卖到了。
自己也仿佛只是一场舞台剧中的路人，只需要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结果如何足够，不需要其中多余过程。
以组织的视角，这个剧本的中心应该是青茉灵。
吴冬临敲了敲脑袋，在门口停留片刻，终是没能按下门铃。
黑皮书提到她被加强监视，自己清醒的状态不能暴露，否则组织必然会采取行动，后果未知。
手机系统里查不到任何有关处罚的内容，这就更可怕了。
“什么叫做里外不是人。”
他苦涩笑笑，沿着楼梯下楼，从“90”的银白标识下走出，长吸一口气，望向繁华而超现实的影子城市。
空气比现实的城市少了灰尘味，倒像是超市空调吹出的冷风，能正常呼吸，但总有股不明不白、难以形容的异味，他终归是没能习惯。
这味道在记忆中似曾相识，但想不出具体在哪闻到过。
方块状的城市在头顶漂浮，来回重组变幻，半透明的淡蓝道路如水波般荡漾，步行其上却如履平地。
即使再超越常理的城市，垃圾桶还是熟悉模样，三个蓝色敞口大垃圾桶成排列在墙边，堆得几乎满溢而出。
嗵！
随手把垃圾袋扔在桶上，吴冬临没回头看被带倒的垃圾桶，平静沿着人行道行走。
一切决定都要由所收集的信息以判断，既然黑皮书说了漏洞出现概率增加，那不妨自己去调查一番。
“嗡——”
一道蜂鸣飘来，拖着彩带的扁平飞碟沿道路滑翔而过，红紫彩条差点糊在他脸上，差之毫厘地抚开。
飞碟加速飙过拐弯，彩带同样画出完美弧度，明目张胆地穿模飘进路旁方块建筑中。
吴冬临的嘴角抽抽。
难不成要一直装作视而不见？
他本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被刚才那一惊顿时回过神，抬头却见到高耸的长方体立柱。
瞭望塔直插穹顶，无数交织方块悬于其间，门口依然是发光的“东部瞭望台”标牌。
东方塔楼，上次应青茉灵的邀请来过。
“怎么不知不觉走这里了？上次感觉没这么远的。”
他喃喃着，身体倒是诚实地向玻璃门走去。
感应门自动向两侧敞开，吴冬临在门口停住脚。
大厅空旷而一览无余，瓷砖反射着不知何处亮着的白光，室内没有人，连前台都只有柜台后的铁墙。
作为影子城市和外界的重要通道之一，如此寂寥无人完全违背常理。
除非那些都不是真人，只是系统的一部分。
吴冬临转头看向街道，不知何时路上的行人与车均消失了，自己已然成为这片区域唯一的活人。
熟悉的既视感，当时在进入小巷前出现过同样景象。
算是某种“加载”的表现？
他在心中念叨着记下，壮胆向内跨出一步。
仿佛踩过无形界限，耳畔顿时响起若有若无的人声，它们不断清晰，由乱序汇聚成话语。
吴冬临眯起眼睛，尝试用感知打量周围，所见却与肉眼如出一辙。
收回注意，退出感知，空荡的大厅突然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们在电梯前排队、交流，柜台后的服务人员耐心引导，维持基本秩序。
“这……”
他一时无言以对。
完全没能察觉他们是如何出现！
在吴冬临愣神时，一只大手猛然拍在肩膀上，让他全身一颤。
“别插队，要上楼请出示许可信息并排队。”
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正在自己身后，无法透过防护面罩看清面部。
厚重防护服和塔内景象格格不入，没等他开口询问，那人厚重的声音便从面罩下再次响起：
“请出示外出许可信息。”
他根本没那种东西，除了卢归帆那次任务，其他离开影子城市的记忆全是模糊的。
“请问您是什么人，这打扮不像这里的工作人员，我不能随意泄露个人信息。”吴冬临装出怀疑神情，和那人搭话道。
“你无需过问，这是例行公事。”
穿着防护服的人声音死板，仿佛只是自动应答的机器：
“请出示外出许可信息。”
心中猜想浮现，吴冬临没有继续询问，径直绕过身穿防护服的人，走向队伍尽头的电梯时，突然回头眯起眼睛。
“请别……”
沉闷的声音逐渐模糊，化为断续的杂音，在感知中大厅分明空无一人，熙攘的人群人间蒸发。
睁眼时所见依然是繁华忙碌的大厅，穿白防护服的人正拦住自己前方，语气严厉地警告道：
“先生，您再执意闯入，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吴冬临理都没理他，只是再次眯起眼睛，眼中耳边霎时通明寂静。
果然，即使交互再智能，它们都是假的。
本身异能就是感知，受到“污染”的二度加强，加上清醒状态叠buff，他已经能辨识这些假人。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
嘴上说着，他脸上毫无笑意，心情反而更往谷底跌落。
保持感知状态，吴冬临一路无阻地直接走到电梯前，按了上行，默默等待电梯降下，同时在脑里不断思索自己何时被拉入这片虚拟试验场。
手机一整个高中都在自己身边，志和山的经历留下疤痕也存在，那时应该还没被拉入这里。
第一次遭遇类似异样，是在和17相遇出咖啡厅后，莫名其妙被风衣怪人袭击，醒来后就到了影子城市，难不成是那时候？
81所述是梦境教团的袭击，但天知道组织有没有故意隐瞒。
“都只是猜测，不过暂定在那个时间点好了。”
吴冬临嘟囔着，却见面前的电梯门无声向两侧滑开。
内壁光滑，泛着金属光泽，和地下的电梯相同。
他只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次从观察室那里坐电梯回地上，以及第一次和青茉灵任务时坐过，其余毫无印象。
脚步挪动，他自动走入其中，注视门合上，等待可能的变化。
叮——
清脆响铃声之后，电梯震动了一下，却没有再移动。
“怎么了？”吴冬临抬头看向显示板，数字停在银白的“1”纹丝不动，他不由皱眉，“出故障了？”
视线晃悠，一股倦意涌上心头，吴冬临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
再次睁眼时，他所见是自发白光的天花板
？
倦意瞬间消散，吴冬临惊愕坐起，四处打量。
身下床铺铺着蓝色床单，对面落地窗的窗帘不知何时打开，乱堆一地的纸箱，自然是自己的房间。
怎么回来了？
床头传来嗡嗡震动，他一眼便看到枕旁摆放的手机，当即抓在手中，只见屏幕上亮有“12：30”。
时间正常流动，只不过自己被传送回家了。
吴冬临再次陷入沉默。
“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