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注视

第三栋楼异乎寻常的安静,吵闹的人目前都集中于医务室,操场上也已经空了。

楼内相比前两栋楼更为破败,泛黄的墙皮边缘翘起,瓷砖角落撒了层白粉,一楼到二楼还有些老旧褪色的贴画,但越往上,墙上的装饰物也越少。

在走到二楼时,吴冬临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扇监狱般的铁栏杆门拦在二楼与三楼间,铁门呈铜绿色,表面剥落大半,铁锈仿佛麻癞子般斑点分布其上,一把手臂粗细的铁链锁在门上。

“这下可麻烦了。”

他捏住冰冷的锁头,尝试掰了下,但以人力对抗手掌宽度的锁链显然太过愚蠢,他获得的只有金属摩擦声。

“为什么偏偏这栋楼上了锁。”

吴冬临松开铁链,看着冷光凌冽的铁条,一手摸后脑,空着的右手中浮现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

他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让刀刃划过左手手心。

伴随刺痛和鲜血滴落,镰刀的锈斑消散,仿佛崭新出厂般雪亮,刀刃逐渐发红。

他拉起铁链一端,将镰刀刃放在其上,向下施压。

叮!

铁链在高温的压迫下发红,最终应声两截。

但解决了锁,吴冬临依然没能拉开门。

即使把锁链整条扯下,像烂蛇样摔在地上,门仿佛被胶水黏在框上,仍他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真是邪门。”

吴冬临在门口磨蹭了快半个小时,最终只能放弃。

把冻手的镰刀存回空间,他此时无比希望手头有那张寻人启事。

里面肯定藏了秘密,如果用染血铭牌的第二项能力以灵体状态应该能过去,但并不值得。

对此处没辙,吴冬临忍不住舔了舔手心刺痛的伤口,为防止被人怀疑,他还是把铁链原样缠回门上,将断口留在反面。

从二楼游荡回二栋,他仰头看过离地两米的窗户,已经能隐约听到操场上的吵闹声,医务室中的事似乎被解决了。

他顺着楼梯,又回到三楼的老地方,在走过出口时停顿片刻,但还是选择继续往楼上走。

男厕中的眼睛不能清除,不仅有周杰瑜对这片区域特别在意的原因,那只眼睛还是最特殊的一个,一旦去除可能会造成蝴蝶效应。

他打算直奔这栋楼最高处,找那只在天台门上的眼睛。

那只眼睛位置最高,处在其他人不易发觉的地方,周杰瑜也不会经常去高层。

四楼、五楼、六楼,每层的标志都是鲜艳的亮红色,雪白墙壁贴满一些儿童类贴画,此外就是孩童纸上画的涂鸦。

越往上,儿童画也越多,几乎贴满墙壁。

七楼的楼梯口被门锁上了,他无法打开,只是看了一眼后便继续向上。

八楼就是顶层,但楼梯拐角处只有一堵贴满儿童画的墙,墙壁和天花板全被画所占据,连一点白色都没露出。

天花板角落有一个洞,需要梯子才可能触及。

据周杰瑜所述,眼睛在通向天台的门上,但眼前并没有能被称作门的存在。

吴冬临仰头望向方形窟窿,其后深黑,似乎有突刺样的钢筋穿越其中,像是什么东西钻出来的通道。

他移开视线,右手轻抚过墙上一张张画纸,突然“嗯”了一声,将一片画纸向上抹开。

在水彩笔和彩铅的五彩间隙中,正挤着一条突兀的暗红痕迹。

深刻其中的疤痕仿佛撕裂童话的裂隙,在五彩斑斓的图画下划出一道血腥伤口。

手顺势移到后脑,吴冬临抽手时拉出镰刀,手不由一抖。

镰刀柄像是才从冷冻室取出的冻鱼,又冷又滑,他差点没能握住。

刀刃的红光基本黯淡,不过锋利度尚存。

他将镰刀刃插入画下,往上一刮,顿时画纸和纸屑纷扬飘下。

外层的儿童画作不断脱落,吴冬临硬生生刮下一指厚的纸张,其下的内容逐渐发生变化。

更下方的画只有黑红蓝三色,白纸被黏得发灰,大部分因为磨损而不甚清晰,但其中内容令人颇为不安。

红色是血,蓝色是眼泪,黑色的火柴棍小人们在一幅幅画面中不断被折磨。

断肢、分尸、砍头、碾碎、食人、溺亡……被以简陋的画风呈现墙面,像是孩童的无意中的恶作剧,但当一整块墙面都被占满,那恶念仿佛要从其中溢出。

这些画仿佛被强力胶黏在墙上,无法在不破坏的情况下刮开。

吴冬临的表情微微抽搐,从口袋中抽出手机,对眼前的墙就是一阵连拍。

收集完证据,他收回手机,把镰刀直插入墙面,连着表层墙皮一同刮下。

伴随纷扬洒下的白尘,墙壁原本的洁白终于浮现,以及其上暗红干涸的三字:

“在头顶”

一般恐怖片出现这种景象,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但作为调查员,自己必须直面这些东西。

“但我不是傻子。”

吴冬临右手按在后脑,默默举起左手手机,快速对上方拍照,收回手机后在心底倒数。

10,9,8……

直到倒数归零,什么都没发生。

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他点亮屏幕,却看到了一片模糊的马赛克,思维中的弦瞬间拉直。

手机拍不出,就代表必须自己来看。

【看着】

吴冬临压下全身发麻的不妙预感,咬着牙,缓缓抬头看向头顶,瞳孔猛缩。

贴满天花板的画全部消失,窟窿也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图腾。

它占满了整个天花板,边缘呈现鬼魅的幽蓝,暗红如血液般的液体在竖瞳中流淌,直直盯着下方。

眼睛位于整栋楼最顶部,仿佛居高临下地注视一切。

周围的光线仿佛被那只瞳孔缓慢吸收,身旁的世界在变暗,但吴冬临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仰望着那只眼睛,连眨眼都做不到。

铛!

镰刀从他的手中滑落,掉落在地。

在余光中,墙上的画也变了,火柴人被虐待的图像浮现于表面,随即被一只只血手印覆盖。

突然间,那只巨眼的瞳孔动了。

竖瞳往下偏移,停留于呆站原地的吴冬临之上,与他相对视。

脑中轰然作响,吴冬临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背后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的头依然保持上扬,无法移开视线。

一条条狂暴的信息流瞬间侵占脑海。

在养老院后,有一段时间消失了。

从影子城市到进校门前没有过程,他的真实记忆只停留在接下任务那天。

身上被小屁孩淋上的尿液在操场时就莫名消失了。

【通道真实存在,其连接着梦境与现实】

【外来之窗是镜头】

镜头被刻意设置进入,原本不属于这里。

眼睛厌恶镜头,但并不惧怕。

眼睛能反向影响镜头,因为镜头因它们而生。

这里是…

最后一条信息还未涌出,他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尖叫鸡的轰鸣,然后开始疯狂般震动,似乎要从他口袋中跳出。

吴冬临眼前一黑,突然从被控制的状态中解脱,抱头跪在地上。

他张大嘴,但没法发出任何声音或尖叫声。

他只能惊恐看着自己小臂的皮肤一块块突起,像是下方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欲钻出,左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口袋,抓起不断震动的手机。

不!不能!

吴冬临涌出不妙预感,但左手丝毫不受他的想法影响,直接把手机往后一摔。

手机掉落在楼下,清脆响声如同丧钟般回荡在耳畔。

他的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扬起,即将再次与头顶的眼睛对视。

在绝望之际,一本书突然从空气中浮现,在空中翻开,劈头砸在他扬起的脸上。

视线被书页截断,压迫于身的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无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吴冬临低下头,沙哑干咳起来,嗓子中仿佛有石块摩擦,盖在脸上的书也随着他的动作掉落在地。

他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勉强按住面前的黑皮书。

书页朝上,比印象中多了部分内容。

书页上映着一只相同的眼睛图腾,下方还有一排秀丽字迹。

吴冬临没敢多看,匆匆伸手抓住书,赶紧存入储物空间中,恍惚踉跄着走下楼梯。

站在七楼后,那种入梦般的朦胧才逐渐散失。

身体仿佛被抽了筋,他全身疲软,脑子中暑般眩晕,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滴落在地。

不知换了多久,他才勉强恢复思维能力。

“草,刚才的是……”

他后怕地捂着头,望向八楼时却眼前一愣。

楼梯向上延伸,但通向的是一扇被锁住的门扉,似乎直连天台,两边墙壁空白,没有贴上任何绘画,甚至七楼墙壁也是一片洁白。

“这……”

吴冬临一时说不出话,有了刚才的经历,那片白墙仿佛猛兽的利齿,他不敢再上到楼上。

嗡嗡!

他被刚才发生的东西震撼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嗡嗡声。

组织分发的手机躺在下一层的楼梯上,外表出乎意料的完好,它的屏幕正亮着,不断发出嗡嗡蜂鸣,仿佛随时会从地面跳起。

从某种程度上,它确实帮上了忙,但明显没有黑色笔记有效。

“要心理系异能的提示真有用。”

吴冬临庆幸感叹,走下楼梯时却全身一抖。

“奇怪?”

他挠了挠发痒的手臂,随即抓向瘙痒的后背,但什么都没摸到。

视线再次往下,楼梯道仿佛螺旋向下的深渊,手机静静躺在楼梯的入口,像是灯笼鱼的诱饵般引诱着猎物。

【拿】

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走,拣起手机。

然而在他触及手机的瞬间,屏幕亮起的光迅速膨胀,吴冬临猝不及防,瞬间被太阳般的璀璨白光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