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小茶楼的单间里,甄水坐在若木对面,她要为他亲手沏一杯茶,这是她很久之前就答应过他的。
服务员端来了清洗干净的茶具摆在茶海里,甄水对服务员说:“你去忙吧,这壶茶我自己泡。”
竹制托盘里面是一小纸包茶叶,甄水用清水净了手,拿起纸包慢慢展开,而后托在手心慢慢细观,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她把手伸到若木眼前,那种神情和动作就像一个孩子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心爱之物。
只见那些茶叶形似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墨绿中隐隐透着油亮之色。若木懂茶,他知道那是上好的铁观音,但更令他动心的是甄水那修长的手指还有掌心散发出的一股淡淡幽香。
甄水把茶几上自动加热的小电热壶拿起来,壶嘴突突地冒着蒸气,她用开水将茶盅、公道杯、盖碗又烫了一遍,用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冲入开水,用碗盖搅动几下,倒掉,再冲入开水,将泡好的茶透过滤网倒入公道杯,沉淀片刻,又倒入茶盅,再把这杯茶放在竹制茶托上推到若木面前,这一系列动作都做得行云流水无比轻盈,若木看得有些痴迷了。
直到甄水轻唤了一声,若木才如梦方醒,小心将杯子端起放在鼻端,瞬间,一股清香就溢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香味直入肺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一饮而尽之后,他闭上眼睛品味片刻,禁不住说道:“好茶!真是好茶!”
当若木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甄水正在看着自己,她那一双大眼睛湿润了,一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犹豫了好久才说:“我一直都很想亲手为你沏一杯茶,今天终于实现了。”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我也会记住这一天。”说着,甄水突然用手捂住嘴,侧过脸咳起来,看得出来,她从见到若木到现在,都在费力地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住咳出声来。
若木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用手轻轻拍她的背,甄水却越咳越厉害。
“你没有看医生吗?”
“去过一次医院,医生没有检查出来什么,但我确实很难受,尤其是躺下时,胸口就像压着厚厚的棉被,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怎么行,你要抓紧治疗啊!”
“我觉得治不好了,也没有勇气再去看医生,假如真查出了什么病,我也没有钱花在治病上。可能这就是报应!”甄水又重重地咳了几声,“都是我肆意浪费青春,毫无上进心地活着的报应。像我这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甄水,你别这样说。”若木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就比很多仍旧执迷不悟的人强多了。你不要胡思乱想,等把身体养好了,你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改变自己,改变命运……”
“算了。”甄水喝了一口茶,咳嗽稍有好转,“我觉得我这病也许是绝症,一天比一天重,还好家里没什么人让我牵挂了。你不用担心我,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错,不值得别人同情。”
“人生很短,你要怀着美好的心态去过好每一个今天,不要躲藏在昨天的阴影里。”若木直视着甄水,“我想说,有人不在乎你的过去,而更看重你的现在和将来。”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因为心理原因才走不出那个阴影,其实我的身体真的很难受,不只是因为心情,你应该能看出来,即便我快走几步路,都会喘得很厉害,身上也会出虚汗,虽然以前身体一直不太好,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也许真的好不了了。”一滴泪顺着甄水俏丽的脸颊流下来,划出一条晶莹的弧线。
甄水的柔弱打动了若木,他很想把她抱紧。此刻,在若木心里突然生出了这么一句话:眼前的世界的确很大,但纵使走遍天涯,需要并属于你的,也许只有那么一个人,错过一次,就错过了一辈子。
可惜的是,这个女人被别的男人占有了六七年之久,若木可以不在乎,但甄水不能不在乎,即便若木得到了她的心,但在那颗心里依旧永远留有阴影,阴影就如同结痂的伤疤,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变得鲜血直流无法控制。
若木同情甄水,他不知道这些年里甄水是否享受过短暂的幸福,但他可以猜到,她之后的人生必然会经历无尽煎熬。
从这一刻起,若木真的恨死了那个男人,他要报复,他要替甄水惩罚那个卑鄙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