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13日下午2点,警视厅总部九楼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长条桌和椅子成排摆满,各大媒体的新闻记者都挤在里面,估计有三十多人。本来,渡边亮这起案件只是一桩普通杀人案,一开始各个媒体都觉得没什么值得报道,但是自从搜查本部公布说这两起案件是同犯的可能性很高后,就引起了媒体的极大关注。
这天早上,寺田聪刚到犯罪资料馆,就被绯色冴子安排参加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不过,雪女如此安排的目的,还是像往常一样只字未提,只是说要把现场情况事物巨细地报告给她。
山崎课长爽快地同意让寺田聪参加新闻发布会。估计是山崎觉得既然都向媒体公开了,让“赤色博物馆”知道案情也无妨。
寺田聪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来。在搜查一课时认识的几个报纸记者,真是火眼金睛,一下就发现了他,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不是寺田先生吗?您怎么来了?”
最先跟寺田聪打招呼的是东邦新闻的记者藤野纯子。她四十岁左右,儿子还在上幼儿园。
“据说这起案件与二十六年前的案件可能是同一嫌疑犯,犯罪资料馆移交了之前案件的证物和搜查文件,所以我也来了。”
虽然说得生硬牵强,不过藤野纯子似乎已经理解了。
“这样啊。对了,两个月前承蒙您的关照,我才写出了一份不错的新闻报道。”
两个月前,她打电话说想采访犯罪资料馆,寺田聪就带她参观了一下。当然,证据和搜查文件的保管室是不允许普通人进入的,所以就带她参观了除此之外的其他场所。
“那位美女馆长最近可好?”
“嗯,挺好的,多谢关心。”
“那么漂亮的人真少见啊。”
“谁是美女?谁?”
在旁边的关东新闻的秋田恭平凑过来问道。他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留着胡须。
“三鹰市犯罪资料馆的馆长。”
“哇,真的很漂亮吗?有机会去采访一下。”
“随时都可以。”
寺田聪笑着说,心想在雪女面前最好不要被冻着。
这时,广播员宣布“新闻发布会现在开始”。藤野纯子和秋田恭平都绷紧了脸,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搜查一课课长山崎和案件属地的调布市警署署长从门口走到了主席台上,然后坐了下来。主席台上摆放了一排麦克风。
寺田聪忽然想到,兵藤说负责二十六年前案件的搜查员中还有好几人在搜查一课任职,搜查一课课长就是其中之一。绯色冴子安排寺田聪来参加新闻发布会,是不是想让他从山崎课长回答记者问题时,挖掘出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
一般来说,“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是指“只有案件搜查的相关人员知道,而其他人不知道的事实”。如果一般人说出此类事实,那么会被认定为凶手。
但是,这次嫌疑犯是相关搜查人员,即使他说出了此类事实,也不能推定为凶手,因为他本身是搜查人员,就能知道此类事实。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必须是“连搜查有关人员都不知道,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如果山崎课长在回答记者时说出了一些搜查还没有查明的事实,才是“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
但是为了判定,必须准确掌握目前搜查已查证的事实是什么。今天早上,兵藤给犯罪资料馆发送了一封二十六年前案件的PDF格式搜查文件。在新闻发布会开始之前,寺田聪通读了一遍。至于当前案件的最新搜查进展,昨天从兵藤那里打听到了。不过,能不能从搜查一课课长的言辞中发现“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寺田聪也没有把握。
记者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向山崎课长提问。
“渡边亮被害的原因找到了吗?”
“两位被害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凶手为什么在二十六年后再次作案?”
记者们接连不断地提问,山崎对任何问题都是回答“目前无可奉告”。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情。前面的问题刚结束,东邦新闻的藤野纯子问道:
“关于这两起案件,我想问一下被害人毛衣袖子上的血迹问题。我们目前已知的是两个血迹的血型都是O型,且为男性,现在的技术手段还无法鉴定年龄。昨天新闻发布会上说科学搜查研究所正在鉴定两份血迹是否为同一人,现在结果出来了吗?”
山崎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可能觉得终于有能回答的问题了吧。
“结果出来了。不是同一个人。”
“那两人是否有血缘关系?”
“你的意思是?”
“比如说,可能是父子或祖孙之类的关系?”
“很遗憾,还不知道。”
“有这方面的调查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
藤野纯子的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实际上,昨天兵藤曾说警视厅科学搜查研究所已经检测出了两份血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进行血缘关系鉴定很有可能存在人权问题。二十六年前案件中的血迹属于凶手的可能性极高,调查当前案件中的血迹是否来自同一人是符合规定的。但是,调查两者是否有血缘关系,就等于调查凶手的亲属,已经超出了犯罪搜查中DNA鉴定的使用范围。所以血缘关系鉴定不能随便公开。
山崎课长反问道:
“为什么会考虑两者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
“虽然搜查本部认为两起案件是同犯,但我还是有些疑问。”
难道她会提出搜查内部人员的模仿犯假设吗?寺田聪有些紧张起来。
山崎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哦?东邦新闻是认为这不是同一凶手作案吗?”
“不,不是东邦新闻认为,而是我个人的观点……同一凶手的话,怎么会在二十六年这么久的时间之后才再次作案呢?”
“但是这两起案件十分相似。”
“所以我才会想到是父子或者祖孙之类的关系。二十六年前作案的是父亲或者祖父,现在作案的是儿子或者孙子。子孙从父辈那里知道了二十六年前作案的详细手法,如果可能的话就能准确地模仿出来。”
记者们顿时一片哗然。寺田聪想,原来藤野纯子是这么想的。如果是父子或者祖孙如此密切关系的话,那么二十六年前的凶手是可能将之前的作案手法详细地告诉当前案件的凶手的——可以想象,讲得越详细,就能模仿得越完美。这样一来,即使不是搜查内部人员,也能进行完美的模仿。
山崎脸上露出了笑容。
“真是个有趣的想法。要不要考虑来搜查本部上班?”
记者们哄堂大笑。山崎继续说:
“当然了,搜查本部认为二十六年前案件中凶手并非有意在被害人衣服上留下血迹,而当前案件中,凶手是为了扰乱搜查而故意在被害人衣服上留下血迹。”
藤野纯子好像还有问题,不过她点头表示“明白了”。
寺田聪想,这是血缘关系模仿犯假设,那么绯色冴子会怎么看待这个假设呢?回去后得问她一下。
接下来,搜查一课课长继续回答记者提出的问题。不过,山崎的言语中似乎没有“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寺田聪自言自语,埋怨着不在现场的绯色冴子,周围的记者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估计他们认为寺田聪被降职到犯罪资料馆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连行为都变得古怪了。
寺田聪回到犯罪资料馆,把新闻发布会情况如实向绯色冴子汇报了一遍。绯色冴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寺田聪的汇报很有价值。
“我觉得血缘关系模仿犯假设很有意思,馆长怎么看?”寺田聪问道。
绯色冴子面无表情地说:“说起来是很有意思,但是不可能。”
“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说:
“把兵藤警视正叫过来吧。案件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