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郗第一次闻到Alex香水的味道。
松木气息扑面而来,很淡,并不浓烈刺鼻。香根草的清冽感参杂其中显得不会很沉闷,前调短暂的辛辣感退去后就迎来了檀香木的焚香感,木头油脂香中多了丝轻柔,带着沉静的草木味。
沈郗微微退后一步跟他拉开距离,对他突然喷香水这事感到不理解,想了想,问他:“你对香水感兴趣?”
“还行,没怎么去了解。”周斯离垂眼,望进她那双瞳色较淡的眼眸里,轻飘飘地换了个话题:“你要喜欢就送你。”
“算了,我不怎么喜欢喷香水,而且,”沈郗顿了下,鼻尖萦绕着的气味似乎还浅浅环绕着没有散去,她睨了他一眼,不动如山:“会有点奇怪。”
“奇怪?”周斯离兀地笑了下,很低的两声,看她一眼,将沈郗不自然的神色尽收眼底,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自觉,他嘴角勾着,意有所指地道:“那你刚才贴我那么近就不感到奇怪吗?”
沈郗皱眉,不讲理。
好在周斯离这次懂得递个台阶出来,他眼里漾开一抹很淡的笑意,面上却不显,转身就要去找下吹风机,还不忘懒懒提醒道:“出去的话帮我把门带上。”
沈郗看了眼他的背影,本想着说什么,但嘴巴张了张,又无声地合上了,淡定地应了声好。
她揣着果盘抬步就走,手刚扶上门把手就忽然想起什么:“周斯离。”
“嗯?”那人的嗓音混杂在吹风机的声响中,差点被吞没,听得不真切。
但沈郗还是捕捉到了这点细枝末节,窗外的雨声由小转大,哪怕窗帘拉着也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她淡声道:“明天也会下雨。”
周斯离嗯了声,顺手把吹风机的开关摁下,回荡在房内的出风响声登时戛然而止,由他散漫的音色接替:“所以你是想提醒我带伞还是穿厚点?”
这两个月南迦老是下雨,上个月在学校里上着晚自习时猝不及防也下了场大雨,沈郗从题海里抬出头瞥了眼外头被狂风暴雨吹得摇摇晃晃的树,想着周斯离应该会带伞就没太在意。
然而周斯离也是那么想的,最后还是路过的同班同学借了把多余的给他们,两人不得已撑着一把伞硬着头皮闯进雨幕回去,到家湿了个彻底,次日双双感冒。
大概是有前车之鉴在这里,周斯离这么问也无可厚非。
不过沈郗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手转动把手开门,就在要出去的那一秒,周斯离又喊住了她—
“沈郗。”
浴室外响起的两声敲门声跟记忆里在自己耳畔回荡的嗓音再次传来,沈郗慢慢缓过神来,说实话,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周斯离喊住她是说了什么事。
也许并不重要,跟这瓶失败摔碎的半成品一样。
“没事。”沈郗蹲下身边朝外回了句,门外的动静安静了下来,她也没管对方信不信,自顾自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只是指尖刚触碰到第一块碎片,那人淡如水且不冷不热,还似乎隐藏了点讥讽的嗓音就让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出去找个东西把碎片扫起来,而不是傻傻的蹲下去捡。”
这话落地没两秒,周斯离跟前的推门就被拉开,沈郗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眼底夹着一丝打量,但到底眉眼间的清冷占了上风。
她垂在身侧颀长的手中空空如也,没捎上一片碎片,周斯离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后浴室地上的那处香水掉落的区域,四分五裂。
争先恐后扑来的味道还有些熟悉,周斯离眯了眯眼,企图在记忆抽屉里挨个寻找这股气味的来源,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沈郗就打断了他的思路:“让让。”
这是依照他话里的意思,打算自己去收拾,沈郗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对方显然跟她的想法不太一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后,对着床沿抬了抬下巴,然后又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过去坐着。
沈郗疑惑抬眼,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要按你收拾的速度,今天晚上都别睡觉了。”周斯离有些凉薄的嗓音替他给出了个答案。
沈郗倒是无所谓,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跟他唱反调,提了句说扫帚在老位置没变,就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周斯离出去又进来,到浴室里弯腰仔仔细细地把香水瓶碎片全都扫好。
这让沈郗没来由地想到另一件事,其实也算是有前科。
以前她也不小心打碎过,捡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手割破了,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贴个创可贴就好了,就周斯离在旁边冷言冷语的说她居然连瓶子都能打碎,然后帮她包扎完才去处理碎渣。
沈郗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大概也猜得到是谁拿进来的,她垂眼,端起喝了口后才出声:“周斯离。”
“嗯。”他背对着没回头。
“味道很大。”她四两拨千斤地道。
香水就这点不好,每次按部就班地喷一点点才能发挥它原本的效果,但要一次性倒出,再好的味道都会变得极具刺激性,直冲脑门的眩晕,甚至气味一时半会儿也散不去。
“我去楼下客厅睡,你把多余的被子给我。”他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上有什么变化,不疾不徐地说着,神色如常。
沈郗定定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少顷拢了下额前微湿的碎发,借着动作,遮住了望向周斯离的那道视线。
这几天两人都没有再见面,周斯离那边有工作要忙,她自己则还要调试新品,免得到时候陈意过来她的进度都还停滞不前。
雨也就下了那么一天,之后都是放晴,特别是今天的闷热感尤其强烈,不少人都翻箱倒柜地找了短袖出来穿。
沈郗之前回来时带了点这次香水调试需要的小样,不多但够用,还特地把二楼一间放置不用的储藏室开辟出来当作临时的房间使用。
门把手从里面转动,沈郗边脱下白大褂边出来,刚走到楼下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放在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李漫音发来的消息,她过来出差,人刚从机场出来,问她要不要见个面。
【李漫音:南街的那家店还开着吧?】
【pear:应该】
【李漫音:好,那我直接打车过去,待会儿见】
【pear:嗯】
南街离附中很近,可以说是学生街。高中时候两人经常到这边吃饭,里面一家自助餐店价格实惠很受学生喜欢,店面不大,有时候人流量大,位置还得靠抢。
沈郗掐着点到这边的时候李漫音还没来,刚发了消息说还有个十来分钟才到,她回了句好后便走进去落座。
离学生放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店里很空,人不是很多。
老板是对夫妻,在这里也有十几年了,或许是以前经常来吃的缘故,老板娘稀奇地还记得她,甚至还多问了句高中时老是和她待在一起的那个男生怎么没来。
沈郗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含糊了两句过去。
“西西。”
李漫音来的速度比沈郗想的要快,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了,但她和沈郗记忆中的变化不是很大。
因为职业需求,李漫音总是西装革履的,一副干练女性的模样,连带着脸上的妆容也很淡,留着齐肩短发,见到她时,杏眼弯弯。
“好久不见了,”李漫音在她对面坐下,端起面前摆放的水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对了,我记得周斯离的诊所也在这边吧,你回来这段时间跟他见面了吗?”
沈郗在心里算着附中放学的时间,听见这话,她眉心轻轻皱起,目光毫无焦点地随意落在桌上的陈醋瓶身上,言简意赅道:“见了。”
“看校庆那会儿我还以为你们真就那样呢。”李漫音摇摇头。
沈郗是赶着附中百年校庆回来的,她也不知道当时两人碰到没有,沈郗是提前离场的,她还以为她是真的不在意了,结果没想到两分钟后就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周斯离的近况,这才有了她去拿诊所名片的事情。
“确实也就那样。”沈郗不为所动,她没什么食欲就没麻烦老板娘再进厨房,“你这次要在这边呆几天?”
“看情况,这次的婚礼方案想了好几个客户都不满意。”李漫音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段时间有得忙了。”
外面日头渐盛,李漫音早上赶的早班飞机过来,连饭都没吃几口,现下没聊几句就饥肠辘辘,问了沈郗几句要不要吃点什么,见她摇头便也没有勉强,起身去点餐。
手机放在一旁,没两秒就震两下,沈郗拿过来,低眼,看向屏幕,点开微信。
【贺晋宇:李漫音回来了吗?刚好大家都有时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贺晋宇:顺便上次的事情,当作我和你道歉了】
【pear:不用了】
发完这条消息,沈郗顺手发了个定位出去—
【pear:我还有事,你要找漫音就来这吧】
备注那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迟迟没有回信,沈郗锁屏倒扣下去,坐着等李漫音回来。
“怎么了,你要走了吗?”李漫音拿了瓶可乐递给她,平时跟各类人打交道早就练就了一副慧眼识珠的模样,看一眼沈郗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罐身结满水珠,还顺势往下滴。
沈郗接了过来,嗯了声:“贺晋宇过会儿估计要过来,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李漫音看起来还想挽留,但触及到她兴致不高的神色还是欲言又止,没办法只得点点头。
送走沈郗后,她想起她说的话,连忙坐下解锁手机翻出微信的聊天界面,敲字的指尖犹豫几秒,打打删删,最后还是按下了发送—
【Ov:你要过来?】
对方回的很快。
【贺晋宇:不了】
晚上起了阵不大不小的凉风,估摸着是今日闷热的赠礼,一推开窗就抢着往里钻,还顺带着吹拂起了耷拉在窗边的窗帘。
谭黎倚在窗户边的墙根处,双手抱臂朝外望去,这条街处在南街靠后,大部分都是诊所药店,因此来往的人不会很多。
谭黎目光正要收回,无意间瞥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橘猫从楼下走过,马上就来了兴趣,继续站着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喝茶吗?”周斯离在身后语气平静地问。
“不了,我等会儿就走了。”谭黎笑笑,跟着想起来,“你最近怎么样?那些药吃完了吗?”
她跟周斯离是同级的校友,他那些情况谭黎都心知肚明。两人初次见面是在大二的社团,周斯离带着鸭舌帽坐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不知怎么的,一眼就注意到了,此后两人的交集就多了起来。
“没什么用,前几周就停了。”周斯离坐在办公桌前漫无目的地整理着病患的资料文件,偶尔随口回两句谭黎的问题。
“没复发?”谭黎转过头问他。
“暂时没有,药物有成瘾性,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周斯离掩下那些兀自发散的思绪。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谭黎没再劝他,把头转了回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问他:“你晚上约了人?”
“没有。”周斯离浑不在意。
谭黎把窗户关上:“有人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