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牛奶听到我这句话,差点喷出来,他笑着用平淡的口吻说:“那么下次我们可以选择在沙发上做,其实浴缸也不错……”
我“嘭”地敲了下碗骂道:“你去死吧!”
此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勾住我的脖子恶趣味地舔了下我的脸。我连忙甩开这个色魔,冲到电话那里,刚接起来就听到六子杀猪似的叫声。
我皱着眉头拿来话筒,过了一会六子吼不动了,只能听到喘息声。我见他消停了,便凑近话筒道:“喂……你慢慢说,怎么了?”
六子气空力竭道:“我靠……见鬼了,钗子……钗子不见了!”
我瞪着眼睛疑问道:“不见了?被偷了?我靠!我上次的钱还没来得及存银行啊!”
六子连忙说:“不是的,其他的都没有遗失,就是……哎你来一下吧。把白翌也拖来……靠我们不行!这事太诡异了。”
六子匆匆挂断了电话,白翌见我吼成那样,也站在我身后问我怎么了,我说:“可能被盗窃了,你今天要去学校么?”
他摇了摇头说:“不用,礼拜六没课。”
我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快速套上外套说:“走,去铺子,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我们两个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完,就匆匆地赶往店铺,这个时候六子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他蹲在门槛上抽着烟。我说:“失窃了怎么不去报警?”
六子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找条子,我吃饱了不想活了?我底子又不干净。”
我耸肩道:“那么怎么办?”
他掐灭了烟头,然后拉着我和白翌进到店里的内室,这里是他最重要的办公室,除了保险箱外,还有一大堆暗地里的账目,每次重要客人或者是见黑掌柜的时候,都会在这里。
他蹲下身子打开保险箱,我低头看着发现我上次放进去的钱和账本都还在,而那个精致的木雕盒子也还在,这让我心里泛起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他打开了盒子,里面覆盖着一层蓝色的绸缎布,六子打开给我们一看,盒子里已经没有了钗子,而是三段白森森的骨头。最怪异的是三截骨头都是弯曲着的,好像是一个钩子。
我愣在了那里,白翌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截骨头说:“可能是人的小拇指。”
六子也跟着点头,不停说着晦气,我也觉得事情太怪了。我拉着六子说:“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骨头出现在盒子里的,会不会当初……当初我们没看仔细被掉包了,那老头实际上是一个骗子?”
六子捂着额头说:“大哥,你觉得我办事会出现被掉包这样的事么?而且我回去之前又看过了,还是钗子。现在怎么会……变这样!白,白翌给我们看看……这是什么邪术啊?”
白翌把骨头放回了盒子,问道:“那个老头你们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六子拍着脑袋说:“我当初一着急也忘记问了。不过听他口音不是上海人,可能是外地来的,但要问是哪里的人……这我怎么知道?”
白翌皱着眉头拿起了盒子,想要从盒子上找到点线索。
六子坐在凳子上说:“哎,其实也就损失了钗子,盒子还在还不算亏本……就是少赚了一笔。我只是害怕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这样的小本买卖禁不起啊。”
突然间我发现了一件事,我连忙打开了盒子,然后拿起来凑近鼻子一闻。我道:“香味!就是这个香味!白翌你闻闻。”
白翌也凑了上去,点着头说:“是的,这味道有些像梅花香,六子你也闻闻看。”
六子连忙摇头道:“不用了,这是死人的手指头,我不去闻,触霉头的。”
白翌把盒子放回去,刚想要说话,这个时候隔壁收红木家具的老张过来敲门了。六子连忙把东西放进保险箱,然后去开门。老张敲得很急,六子一开门老张直接往他脑门上敲了好几下才停下来。六子本来就恼火,骂道:“你敲什么敲啊,有人把脑门当房门的么!”
老张见我们开门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问:“对了,你们昨天晚上是去哪里了?”
六子问:“怎么了?”
老张眼神非常躲闪,他断断续续地说:“这……大过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六子问道:“到底怎么了?”
老张拿出一根烟,六子连忙把他拉到外面,里面的东西不能碰到烟味。我们四个人蹲在门口,他说道:“这……哎,事情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去打麻将了,回来的时候想起店里还有一笔单子没签。所以半夜三更的回来。这个时候我看到你们店的门口居然还有动静。想等签完了就喊你一起去喝一杯,再谈谈我们那笔买卖。我干完手头的活就马上出来敲你店门,敲了半天都没有人答应。我以为你们都走了,就准备离开,这个时候门居然开了,但是……但是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子!”
我们互相瞪着看,六子催促道:“后来呢?”
老张抽着一口烟说:“我以为是你们亲戚家的孩子,然后就问她你们去哪里了,那个孩子还真叫一个怪,长得倒是很可爱,眉清目秀的,穿着一身大红棉袄。她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她的头发很硬,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风又大了起来,我想干脆像以前一样进去找你们。
“进来了我才发现没有开灯,暗得要命,我觉得你们可能不在。刚要离开那孩子居然就站在我的后面,连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说实话我心里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心想不会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于是我准备先回去再说。我走的时候看到那孩子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一个大老鼠,老鼠没有死透,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在那里动。孩子抓着老鼠就往嘴里塞,血就从她的下巴流了出来,恶心得要命。我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个孩子居然在生吃老鼠。”
六子摸着后脖子说:“那么恐怖?实在像典型的恐怖片啊……不会是你自己妄想的吧……”
老张冷笑了两声说:“这就恐怖了?我那个时候也只是汗毛竖了起来而已,你知道么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我身后,浑身血肉模糊的,好像……还少了一个手指。这个时候我才吓得撒腿就跑,你瞧我今天这不是刚来就来找你问这事么……”
我们都不再说话,因为说到了手指,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他不是在瞎掰,那绝对是真的了。此时一声刺耳的猫叫打破了宁静,那只经常翻垃圾的肥猫一下子从垃圾桶里窜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死老鼠,我们几个大男人居然都吓得跳了起来。
后来六子被搞得没心情开铺子,早早地就关上了门。老张见这事太邪乎也不敢再插手,远远地躲回了自己店里。我们三个人回到铺子里,六子很担心这里的东西会再出现消失的事,但是我和白翌都无法确定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子急得来回走,还时不时地仰天哀叹。
突然六子停了下来,他啊呀叫了一声,然后连忙拨通一个号码,开口道:“喂,对啊,呵呵好久不见。对了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帮一个忙,你能不能帮我查查你们公司大概在昨天晚上八点,从我们店门口这里出发的车子,乘客可能是一个老头子。对对对,他最后停靠在那里?”
随后安静了很久,六子激动地开口道:“好的好的,我拿支笔记下来,对对对。啊?没事,改天我请你吃饭。好的,就这样,再见!”
他挂断电话,笑着对我说:“我一个老同学就是在昨天我打车的那家出租公司做调度师傅,现在好了,地址我知道了,我们去问问那个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六子带上合同书,他戒备地看了那盒子半天对着我们说:“盒子也带上吧,你们谁要拿?”
白翌伸手拿过盒子塞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说:“走吧。”
我们来到了一处老式公房前,下了车我们就有些吃不准了。这栋楼虽然只有六楼,但是却也至少有几十户人口吧,难道要我们一个一个去敲门?六子抬头看着房子,张着嘴巴像是在等天上掉饭给他吃一样。白翌走进大楼,对我们说:“走吧,慢慢问过去。”
不过我们运气不错,问道第二家的时候就有人知道这个老头。于是我们道谢之后直奔那家人的家里,这家人出乎意料的普通,我们敲开了房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见我们三个大男人杵在门口,马上就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六子上前一步问道:“阿姨我们想要找一个人,就是高高瘦瘦的一个老先生,穿着黑色的大衣,拄拐杖的……”
中年女人打断他的肖像描写说:“你问这个干嘛?”
六子拿出了手里的合同说:“我们是古董店的,嗯……和这位老先生在生意上有些问题。”
中年女人不耐烦地说:“他回老家了,估计想在家里等死吧。”
我和白翌对看了一眼,我往前一步问道:“老家,哪个地方,能给我们一个详细地址么?”
女人皱着眉头说:“我给你们干什么?”
我摸着头发,对着六子他们笑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去板着脸对女人说:“干什么,这老东西欠了我们一屁股的债!我告诉你大妈,如果你现在不马上把地址给我们,就等着讨债公司上你家吧。讨债公司知道吧,那个时候你还想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女人见我板着个脸,再看了看其他两个,犹豫了半天说:“你们等等……”
过了一会女人拿出了一张纸头说:“这是他老家地址,你们要去就去找那个老头,他只是我们的远方亲戚,和我们没关系的哦。”
我接过纸头,瞪了那个女人一眼,她连忙“砰”的一声关掉了大门。我转过头去把纸头扔给六子说:“对这种八婆就要那么干!”
白翌捂着额头,六子拿着纸头对我尴尬地笑了笑,他看着上面的地址说:“呀……不远嘛,在嘉善啊。”
六子看了下表说:“我们长途,很快就能到的,去不去?”
我看了一眼白翌,白翌点了点头。我说:“去!”
翌日,六子替我们买了车票,我们三人一起赶往车站,至于为什么会是三人一起,那是因为六子不敢一个人回家,所以住在了我们那里,白翌一脸的不高兴。嘉善离上海非常近,但是地址上面的地方我们却不熟悉。从市中心走到郊区,找不到,又从郊区回到市中心,最后通过一个老司机的指点找到了那块旮旯地。
等到了那里,又开始下起了小雨,这是一个还保持着明清时期建筑的地方,老式的徽派房屋,成排的木质走廊,漆过了的美人靠。大门口有一个非常小规模的祠堂,门口的牌匾都已经褪了漆,本来是黑色的牌匾现在变得斑驳破败,但是还是能够认出出来,上面写着“抗清女杰”四个字,看来这里还真是保留着明清时期的遗风啊。我们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道一直走,因为沿着走廊所以也没有淋湿。雨水打在房屋的屋檐边,顺着瓦片形成了类似水晶般的珠帘。我打心底告诉自己,这里是一个好地方。走到了头我看到了一大片光秃秃的小山丘,在雨雾中仿佛被蒙上了一大片灰白的雾气,走近一看上面一棵树也没有,从远处看过去非常孤单突兀。在边上还有零星的几间房屋,依然是前面那种墙砖黑瓦的房子。门口有一颗老柳树,非常高大,但看上去得了病,上面有很多瘤子,这棵树也许活不长了。我们看了下门牌号,知道找对了地方。
这一路上过来并没有我们想象到的怪事发生,除了路难找以外,出奇的顺利,白翌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长得很白净,有一双非常大的眼睛。她见我们三个都是外人不让我们进去,只是堵着大门朝里面喊大人。
随后便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他很瘦,面颊几乎都是凹进去的,颧骨特别的宽,穿着一身蓝色的棉袄,这样的长相让我想到了前几天那个老人。
那个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感,在他身上我闻到了一种非常阴邃的寒气。他看着我们并没开口询问我们的来意,最后六子开口道:“你好,我们想要来找姚辰僖老先生,请问他在么?”
男人的眼神一直都没有看着我们,而是看着门口的那颗歪脖子柳树。小女孩拽着那个男人的衣摆说:“他还没有回来。”
我们三个人对看了几眼,我们没有想到会找不到人,所以一时间也没了方向。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微微地侧着身体,小女孩微笑着说:“我爹爹让你们先进去,外面雨大着呢。”
我们跟着他们穿过了小院子,进入厅堂,里面放着几个竹编的椅子,小女孩替我们搬来三个让我们坐下,这期间男人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内堂,然后便了无声息地离去了。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又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内堂,手里拎着一壶水。女孩子非常机灵,马上就接过了水壶,给我们倒了三杯,男人此时才坐到了位子上。我抿了一口继续问道:“这里是姚老先生的家么?”
小女孩点着头,男人歪了下头对着女孩子动了下嘴唇,然后朝我这里看了过来。女孩子说:“你们找他做什么?”
我和六子他们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老头子卖给我们的钗子不见了?还是干脆把实情告诉他们呢?我吃不准该怎么办。六子干咳了几声,接话道:“是这样的,姚老在我这里有一笔生意,他前几天来我铺子,卖给我们一支明清时期的紫檀青玉钗……”
六子话还没说完,那个男人就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孩子也被吓了一跳。男人的脸色头一次发生了变化,他张开嘴,不停地摆动着自己的手。女孩子一边点头,一边回复我们说:“我们不卖这东西,他收你们多少钱,我们照还,钗子请还给我们。”
六子看着我们,我一看原来这个男的是一个哑巴,难怪他一直都不说话。我为难道:“这……恐怕我们已经办不到了?”
那男人非常着急,我见状只得说:“是这样的,事情可能有些诡异,但是如果不是遇到这种事我们也不会转那么多弯找到这里来……”
我把事情挑重点的告诉了他们,但是他们却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紧张和诧异,而是有一种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转头询问了白翌,白翌却用眼神让我先不要表示疑问。那个男人他又挥起双手,女孩子说:“哦,那么就没办法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帮不了你们。”
我看得出那个哑巴在下逐客令呢,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白翌开口道:“现在外面的雨下得太大了,我们没有办法走,而且已经错过了长途时间,只有等到明天再去补票,我看你们这里的屋子也很多,能借一间给我们三个么?我们会付住宿费的。”
男人摇着手,女孩子说:“不行,你们不能住在这里。”
白翌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也没有办法,但是现在雨那么大,我们这一去可能会感冒,还是说你们怕我们知道这里的某些秘密么?”
男人的表情首次有了变化,他僵硬地转过头对着白翌,眼神毫无生气地盯着他看,白翌回敬他毫无情绪起伏的平淡眼神。两种眼神交汇很久男人才挥了挥手,指着左边的一间屋子,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小女孩显然有些生气,她撅着嘴说:“真讨厌,就住下吧!呶,西屋给你们住。”说完就也走了。
我觉得六子非常不想留下来,首先可能是这里主人太冷淡,根本不欢迎我们,其次就是估计我们一晚上都得坐在凳子上打坐。因为这所谓的西屋根本没有床铺。但是白翌却执意要留下来,我有些猜到他的心思,也不想要去问。我感觉这个穿黑大衣的老头已经回来了,然而这也只是一种感觉。
临近傍晚,六子去前面的村口买点吃的和必要的洗漱用品,我和白翌两个人就在这空旷的大宅子里东看看西看看。那个孩子一直都在我们身后跟着,像是防贼似的,倒是那个中年男人我们一直没有再看见他出来过。我们两个打开了大门,面前就是那座无名的土山,本来门前见山是很好的阳宅风水,但是这种土丘一棵树也没有,在这里定宅并不吉利。
我和白翌想要上那座山上去转转,那个小女孩却拦着我们说:“不要去了,那里晚上看不清路。”
我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感觉她的头发特别的硬,她捏着两根小辫子瞪了我一眼,躲开了我的手。六子终于买了东西回来,整整两大袋子。他说这里唯一能买到东西的就是村口的那间杂货店,他买了三把牙刷和牙膏还有毛巾什么的,又去这里的土家菜餐馆买了一些熟菜。我心想菜还不错,就对着身后的小丫头说:“一起来吃吧,哥哥我请你。”
小女孩看着里面有鸡腿,舔了舔嘴唇,我笑嘻嘻地把鸡腿抓了起来,准备递给这小丫头。这时那个男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东屋,叫走了那个小女孩。女孩子看了鸡腿几眼,便撒腿跑了过去。我叹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两人说:“贿赂失败。”
六子噗地笑了出来,但是白翌却没有笑,只是很淡定地看着东屋。我们吃完了东西,很自觉地收拾干净,然后我和白翌负责去打一些水来烧开了用来洗漱。我们转到后门的小河边,这里有一个台阶可以下去,从这里看过去可以看到河流的走势,河流到了我们这里就转向了。在远处还能看到很多一点点红色的灯笼,那里要比这里有人气许多。
此时白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听,什么声音?”
我侧耳倾听,除了潺潺的水声,我还听到了非常渺渺的音乐,再仔细听了一会发现是琵琶声,声音非常轻,几乎水声都能够盖住这声音,应该是从那土丘上传来的。我对着边上的白翌说:“那里还有人,会不会是那个男人?”
白翌摇着头说:“不知道,先回去吧。”
我们快速地打完两桶水回到西屋,在灶头间烧了热水,便回到了西屋。西屋很简陋,居然还没有电灯,所以六子前面出去的时候买了几根蜡烛。
我们三个人猫在桌子边,一根蜡烛把我们三个人的脸都照得不像是活人。这绝对是一个说鬼故事的绝佳环境,不过我们三个都没有心思罢了。六子舔着嘴唇说:“我们在这里住一晚上,是要等什么人么,那个老头?”
白翌双手捂着热茶,低头不语,我开口道:“不知道,但是这里肯定有为什么东西……”
六子问道:“什么东西?”
我喝了一口茶说:“这个很难说,我觉得这栋老宅子里有着某些秘密,和钗子有着密切的关系。对了,你有没有听到那山头传来的琵琶声?”
六子抖了下肩膀摇头道:“你不要吓人好不好,你知道那山里有什么!”
我问他有什么,他吐了下舌头,说:“那个地方据说经常闹鬼,好像从清朝初年就开始闹鬼,一直没有消停过。”
白翌头一次发出了声音,他说道:“说仔细点。”
六子摇着头说:“没办法仔细,只是听说那里本来埋葬着一个反清复明的女的,后来这里有人告密,清政府知道了,就把她的坟挖了。从此这里就开始闹鬼了,据说可以经常听到那个女的弹琵琶。”
我嗯了一声,突然间窗户发出了声音,六子回头看了一眼说:“居然还是这种老窗户,小安去拿块布头夹住窗户,老是这样怪吓人的。”
我拿了一块擦布叠了几层,窗户是那种木质的,原本应该纸糊的变成了玻璃,但是却没有插槽,所以风一大就会“嗙嗙”地撞击窗框。我拉过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东屋的窗口,我奇怪地对他们说:“奇怪了……东屋怎么没有开灯啊。”
六子很不喜欢那个中年人,没好气地说:“省电费呗。”
我对着六子说:“你有没有买手电?”
他说买了,我让他把手电递给我。我用手电照着那个窗户,东屋的窗户也是半开着,我只能看到三十度角的东西,而且现在已经开始刮大风,还下起了一丝丝的小雨,视线非常模糊。我对他们说:“我觉得那屋子好像没有人啊。”
他们走到我边上,六子又打开了一把手电筒,视线比前面要好很多。突然那角落里闪过一抹黑影子,我揉着眼睛盯着那小角落看了半天,发现好像有什么黑色东西在那里移动着,感觉像是人,但是又不能确定。
就这样盯着那屋子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出什么名堂,而此时我们却又隐约听到了山头那里传来了幽怨的琵琶声,六子催促我们快点把窗户关起来。
我心情有些复杂,慢慢地关上了窗户。六子说:“算了,钗子没了就没了,我把盒子送到庙里去。他姥姥的,我不管了,当作亏了一万二得了。”
我看着白翌,他依然没有任何表示,既然发起人六子要打退堂鼓了,我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待下去,于是我们准备在这里猫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回上海。
六子叹着气,虽然心里不舍得,但是他更加忌讳那些东西。而白翌却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桌子边盯着蜡烛。我走到他边上拍了拍他的手,他歪了下头,但是眼睛依然盯着蜡烛说:“你觉得这事是怎么回事?”
我放开他的手,挑了挑蜡烛油说:“不知道,怪是怪,但是我也说不出个名堂。我只是奇怪,那个老头得了那么重的病,不回来做什么呢?”
白翌说道:“你说到了重点,继续说。”
我抱着手靠在椅子上说:“我有一种感觉,这个老头已经回来了,但是……等等!”
我连忙拉住白翌,看着他说:“难道说……”
白翌点了点头,我连忙站了起来,叫着已经在打瞌睡的六子道:“别睡了,跟我走!”
白翌手里已经拿了手电筒,我们穿上大衣,便冒着雨冲向东屋的门口。我推了几下没有人开门,对白翌招了下手说:“搭把手,撞开它。”
说完我和白翌两个人用肩膀使劲地往里一幢,门被我们撞开了。映入眼帘的景象,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六子颤抖喊道:“死……死人了!”
那个老人他依然穿着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件黑大衣,在房梁上吊了。因为东屋的另一扇窗户被大风吹开了,所以正好让这具尸体来回摇晃,我们前面看到的那黑色的东西其实就是他。
死人被风吹得打转,他的眼睛还瞪着,嘴巴也张得很开,保持着死前挣扎的模样。六子吓得就想要往外跑,他喊道:“我去拿手机报警!”
他刚冲出去,还没到三秒就又冲了回来。我说你怎么那么快啊,突然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斗篷,头戴凤冠,肩披霞帔的女人。她的脸是青灰色的,只有那鲜红的胭脂让人觉得异常的怪异,她抱着琵琶,此时我发现她的头上居然插着一根钗子,就是那莫名消失的紫檀青玉钗。
我们谨慎地往后退,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我抬手一抓,不小心抓到了那个老人的脚,连忙往边上退去,白翌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他的身边。那个女的踮着小脚,走着小碎步,抬头看着那具老人的尸体,眼神说不出的幽怨。她缓缓地取下了头上的发钗,放在那个老人的脚底下。然后她转过身来朝着六子走去,六子因为在我们另一边,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角落,一看那个女鬼居然朝他走来了,他退无可退就吓得噗咚一声跪倒在地上,给那个女鬼额头。
女鬼走到他面前,六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鬼,然后又吓得拼命磕头。我看这样不行,也有些焦急。白翌说:“他不会拿走那支钗子的,你放心吧。”
女鬼听到他的话,便停了下来,她微微地点了下头,然后便缓缓离去了。我和白翌匆匆地跟了出去,她只是径直朝着那座土丘走去,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而风雨中则飘来了许多梅花,夹杂着阵阵的冷冽梅香。
六子这个时候冲了出来,白翌对我说:“你想要去看看山头么?”
我点着道:“我想去看。”
六子连忙拉着我们的胳膊说:“兄弟,别掺和了,我们快点走吧!”
说完连滚带爬地拉着我们走出了大门,我和白翌被他拖着离开了这栋宅子。于是半夜我们三个最后冒雨跑回了村口,招待所的人问我们怎么那么晚了还来住宿,拿着我们三人的身份证来回的比对,估计以为我们是通缉犯。六子说:“别提了,我们从那山丘边的宅子里回来的。”
他们愣了一下,问道:“你们说什么?”
六子不耐烦地收回身份证然后说:“我们从那个宅子里出来的,对了。我告诉你们!那里有一个老头上吊自杀了,你们快点去报警吧!”
他们对看了一眼,然后说:“那里?那里……好多年没人住了啊。”
我们本来就淋了一身的雨,我被他们这么一问顿时觉得头有些晕眩。六子说:“不对啊……那不是姚家老宅么?”
他们说:“没错,但是他们早就搬走了,那里空关了很久了,至少有二十年没人来了吧。”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啊……他们,没有回来过?”
那两人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随后问道:“你们说谁死了,怎么回事?”
我愣在那里没有了反应,白翌说了一些话,但是我没有听进去。我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如果一直没有人来住,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算是什么,鬼么?
我们最后还是报了警,警察很快地就来到了那栋老宅子,里面那个挂在房梁上的老头也没有消失,他被放了下来用车子运走了,警察说老人应该是自杀,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上面说是为了不让后辈因为自己的绝症而浪费医药费什么的。警察问我们怎么来到这里,我们说是为了他在我们这里卖过东西,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他,所以才会问道这个老宅来,警察拿走了那支钗子,让我们中的一个去录口供。白翌说他去,我和六子两个人回到了招待所,各自洗了一个热水澡。
老板一听真的有尸体,也开始好奇起来,让我们给他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一肚子的疑问,这些事情断断续续地发生,却没有一个完整的链接串起来。我问道:“这个宅子对面的山丘据说闹鬼?”
老板点头道:“是啊,闹鬼啊。”
我接着问:“是不是一个穿着明显是明代衣服的女鬼?”
他又点了点头,眯着眼睛开始回想起老一辈留下来的传说,他给我们倒上了一杯茶,然后徐徐道来。
这是老一辈留下的传说,其实有好几个版本了,但是老板所说的却是姚家人口中流传出来的。那是发生在大明朝灭亡,而南明摇摇欲坠之时。那个时候估计是清顺治初,南方一带依然属于南明统治,这里的人依然是按照明朝遗留下来的族制生活,男不剃头,也不身着满服。而大多数的富贵地主也都是明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官僚阶级,大明朝是官僚和宦官最猖獗放肆的一个朝代,国家的大部分财政都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当年李自成进京,建立大顺政权,颁布了“巨室助饷”的命令,很多官僚地主都偷偷南迁,来到现在的南京或者嘉善地区定居,形成了与清朝,大顺三足鼎立的局势。
而在这里一带,最富有最具权势的就要数周氏家族,故事的主人公则是周家三小姐,名字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乳名唤做萱萱。萱萱那年跟着父亲举家迁徙,来到这里定居,周家又重金修造了豪宅,想要在南明的庇护下再过以前那种朱门酒肉的生活。此时萱萱年方二七左右,和一般大家闺秀一样,足不出户,但是也需要读书识字,而教她的则是周家的远亲,姚家的独子。乱世书生百无用,这姚家儿子虽然有一腔报国复国之心,但是那些圣人贤书,并没有给他多大的帮助。
所以姚家儿子只有在这里教教还是少女的周萱萱识字念书,一心的抱负也只是徒劳空想罢了。不过他与这个女孩关系很好,这种好感很快就超越了先生和学生之间的感情,但是那个时候不是男欢女爱的年代,他们也只是偶尔来到附近的梅山游玩。这也是很多下人跟着的,根本没有什么男女独处的时间,双方的好感也只是通过眼神,通过丢手帕来眉目传情。
少女芳心暗许,才子也心有爱意,通过书信、通过知心丫鬟的牵引,二人就定了这段情分。当然不会是像我们现代的,表白了就急着上床。少女给了姚家儿子自己最喜欢的发钗,书生臭脾气,说这种金石之物做定情信物少了份真情,少女当即咬破了自己的小手指滴了一滴血在这玉钗的梅花上,意思就是说这东西有了我的血液,就能代表我这个人了。姚家儿子见小姐如此深情,感动得一塌糊涂,便许诺一生相伴。少女那年也就才十四岁,其实也就是个大闺女,她伸出滴血的小手指,要与姚家儿子打钩发誓,说考取功名的时候,用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其实按照我们现在的说法就是想要用手碰一碰这男子的手,在过去那等级和打啵是一个概念了,可想少女是有多心仪这公子。
本来才子佳人惬意非常,但是顺治二年,多尔衮下令“削发令”,命令十天之内,全国百姓一律剃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事大大伤害了明朝遗民的自尊。清嘉定知县强制剃发,起义顿时爆发。城郊居民一呼而起,敲了衙门府的大门,对此进行了激烈地抗战。嘉定人公推黄淳耀、侯峒曾出面领导抗清,许多周边地区有报国之心的明朝遗民都加入了这次起义。姚家儿子便也想要去,他不顾年迈老母的苦苦哀求,还是毅然决然地去了嘉定,临走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和萱萱见上一面。
后来降将李成栋率清兵猛攻,清兵用上了最新的炮火,即使嘉定城上下一心,也依然无法坚守。侯峒曾投河而死,黄淳耀自缢身亡,但是嘉定城内无一人投降者,于是便开始了史上残暴血腥的“嘉定三屠”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嘉善,这里其实也受到了波及,此时很多地主都开始明里暗里给清政府示好,希望能够通过金银财宝来保住自己老小,当然周家也不例外。那个时候多铎手下正白旗的一个贝子看上了周家萱萱小姐,便放出话来,如果周家愿意将萱萱小姐作为那个贝子的偏房嫁过去,可以入满清八旗籍,也就是说由汉人成为满清人。周家当家人一口答应,此时也传来了嘉定城的战败和屠杀,大家都说姚家儿子是完了,回不来了。萱萱小姐伤心欲绝,抱着一线希望一拖再拖,但是姚家儿子并没有回来,而满清贝子却已经不愿意再等了。
最后在一次和父亲的激烈争吵下,萱萱小姐决然地当场撞墙自尽,那年也只不过十六岁而已。家人瞒下了死亡的真相,把萱萱匆匆埋在了她最喜欢的梅山,对外宣称小姐染病身亡。
事情本来可以就那么以悲剧画上终点,但是事情远非如此,此时南朝政府基本瓦解,很多人都想着如何向大清表明归顺,而顺治帝也的确使用了一些地方特务机构,这估计也是和明朝现学现卖的。很快村民告密说周家三小姐其实是反清复明的叛贼,还与参与嘉定城起义的反贼有过私情,后来不肯嫁给满洲人,便自杀身亡,而周家依然和反贼有着密切的联系。当时处于风口浪尖,这样的消息一传出去,马上周家就遭到了灭顶之灾,全家老少满门抄斩。而最可怜那周家三小姐萱萱,死后尸骨未寒就遭到了挖坟弃尸的结果,当他们打开萱萱的棺材的时候,萱萱居然还栩栩如生,犹如睡着了一般,只是她那小手指却不知去向。他们把尸体拖出棺材就扔在了梅树底下,想让野兽把尸骨啃噬殆尽,但是没有想到怪事却发生了,梅花居然在那一年中开了好几次,而最怪诞的是只开在尸体旁边的那棵树上,而且还是红梅,其他的却连一朵梅花都没开,很快尸体就被层层的梅花掩盖了,形成了梅花冢。大家都传言说是上天可怜周家小姐,不忍她暴尸荒野,特有此意啊。但是当地官僚觉得这事会动摇民心。一把大火就把这梅山上的所有梅花树烧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这光秃秃的土丘,从此后怎么去种树都无法开花结果,连个野草都长不了。
后来没想到那个姚家儿子居然逃回来了,据说是当时他和少数的几个幸存者靠着吃死人的尸体和死老鼠肉躲过了围城期,这才活了下来。但是却得知了这样的噩耗,他这一回来,又马上有人告密,这公子不知道打哪知道了消息,连夜便逃了。然后这里就开始闹起瘟疫,最先死的就是那些告密的人,而后来是知县,最后知情的人都死光了,姚家儿子就又回来了。据说他因为愧疚没有及时回来,误了小姐的性命,所以把自己的小手指也给砍断,扔在了这土丘里。从此他在原来的周家大宅那里建了一个小宅,世世代代的当起了这个土丘的守陵人。直到最近二十年,他们家的后人才搬走。
说到了这里天也已经蒙蒙亮了,几只鸟儿在外面嘈杂地叫唤着。老板讲得很慢,却也非常认真,他补充道:“后来清朝政府也覆灭了,有一些仍然对反清复明有着执念的人,出钱给周三小姐建了一个小祠堂,把三小姐定位成反清复明的女英雄,她的传说也就出现了许多版本。据说那光秃秃的山头还时不时能够听到琵琶声,有些人晚上路过那山头还能闻到一股非常香的梅花香。”
老板说完了这些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回去睡觉,让自己的婆娘代替自己继续做生意。我和六子两个人在房间里一直坐着,那个故事在我脑子里反复了好几遍。后来白翌推门而入,他见我们都没有睡觉便走到我边上坐下,此时老板娘送来了早点,我们三个人也就开始边吃边谈。我把周三小姐的事告诉了白翌,白翌只是默默喝着豆浆,听着这一切。
说完之后我也不再说话,大家陷入了沉默。六子此时开口道:“我说……如果说那宅子关了很久了,那两个人是谁啊。”
白翌放下茶杯,开口道:“你们的故事,我从来认尸的姚家人那里也打听到了一些,此外就是姚老他其实患了晚期肺癌,不巧的是他的孙子居然同时也得了尿毒症。家里又要为孩子筹钱,还得为老人看病,所以姚老才会瞒着家人来到上海的远房亲戚那准备把家里最值钱的紫檀青玉钗给卖了,给自己的孙子治病。而自己则因为卖掉了祖传的宝贝又觉得自己活着也是拖累人于是就回到老宅自杀了。”
我听完就瞪着六子,六子举起双手说:“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会把卖箱子的钱都给姚家,我分文不要还不成么?”
白翌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听说那姚家祖先,就是参加嘉定起义的那位。他那个时候运气好,被石头砸晕了,混到在尸体堆里,所以逃过了一劫,和少数的幸存者靠着吃那些死人肉,死牲畜的肉熬过了围城期。那个时候他因为脑袋被砸了,成了哑巴和瞎子,最后有一个小孩子救了他,当他的眼睛和嘴巴。小孩子的父母都被屠杀了,所以称他为父,他就带着小孩子一路上乞讨回去,回到了祖屋……”
我听到这里浑身一颤,瞪着眼说:“难道说……那个中年人和那孩子其实就是!”
白翌没有继续说下去,又端起了杯子喝豆奶。我平复了心情,坐回了座位说:“吃完了,再去一次那山丘吧。”
六子啊的一声,我白了他一眼说:“不愿意你可以先回去。”
六子摆着手说:“没啊,去就是了,哎。”
等吃完了早饭,我们都换上了老板替我们准备的干衣服,然后又沿着河岸来到那个老宅,老宅已经被人锁了起来,不知道门口是谁放着一个花圈,我想可能是姚家人吧。我们第一次走上了土丘,这里果然很荒芜,什么都没有。
但是站在这丘头我可以遥遥看到那条小河,非常宁静。突然我想到也许萱萱就是在这样的宁静下一直守在这里,而姚家儿子则守在山下,独自终老。我遥望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就对他们说:“回去吧,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
突然我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石板。我蹲下身把石板上的泥块拍下来,发现上面写着一首诗,落款是一个叫做姚承琦的人,诗曰:金戈铁马山河碎,雪冷霜寒掩红尘。梅花冢下孤魂泪,荒丘陇间守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