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迒回他那边拿了一条毛巾。
温年站的老远,看他将毛巾盖在蜘蛛上,然后轻松将蜘蛛捡起,跟捡一片叶子似的。
身上冒起一层层鸡皮疙瘩,温年别过头说:“拿远些,至少一百米以外!”
“……”
处理完蜘蛛,陈迒又回来。
没了那个可怕的东西,温年的理智也回来了,再面对陈迒,脸上烧得难受。
打的。
但可能是脸打多了也就皮实了吧,反而可以坦然地破罐子破摔。
温年清清嗓,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你会用灶台吗?”
“……会。”
陈迒借用卫生间洗好手,跟温年进了厨房。
温年还有一点儿疑神疑鬼,总怕那蜘蛛有同伙,进去之后四下打量。
陈迒看她一眼,从后面走到她前面来,站到了灶台前。
温年收回视线,想着自己总得有些作用,便说:“可能是没气了,你知道燃气表吗?”
陈迒没答,抬手转动灶台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火焰燃起。
温年呆了呆:这是有什么魔法吗?
她不可思议地去转另一个,没开,这灶台难道还是人脸识别的?
“向下按。”
“什么?”
陈迒将转开的燃气关掉,重新慢动作给温年演示了一遍,温年这才发现在转动之前,需要将开关按下去再转。
她有样学样,成功打开了燃气。
“这么简单啊。”
温年却笑不出来,只觉得因为这个找人帮忙太丢人,又觉得因为这个犟着不肯低头更丢人。
幸亏陈迒是个话少的,这时候这个特质就有了优势,可以适当减少尴尬。
陈迒说:“勺子用一下。”
温年去找勺子。
厨房里她根本不熟,看到台面上放筷子的筒里有勺,就拿出来递给陈迒。
“大的。”陈迒说。
温年又找大的。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还难为情,明明墙上挂着锅铲和汤匙,就是看不见。
最后还是陈迒帮忙拿的。
陈迒并非想看温年出丑。
只是许扬家他来是来过,却没进过厨房,更何况他是外人,自己冒然动手不合适。
但温年的表现比他这个外人还外人,也就无所谓规矩了。
陈迒用勺子搅拌红豆粥。
温年干看着也是尬,不如起个话头:“为什么要这样?”
陈迒顿了顿,说:“热粥的时候要用勺子把热度搅匀,不然会糊锅底。”
温年恍然大悟,觉得生活里的小奥妙蛮多。
还有更奥妙的,陈迒居然一句话说了这么多字,奇迹啊。
陈迒热好饭菜关上火,说等几分钟再掀盖,温年这次没问为什么,他自有道理。
她问别的:“你还会不会用洗衣机?”
这些技能许扬都没来得及教,温年也没想到今天就发了校服……反正打脸一次也是打,七八次不嫌疼,既然已经用了陈迒,就用到底吧。
就是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再帮忙。
陈迒垂眸看过去。
女孩半低着头,白皙的脖子泛起淡淡粉红。
她穿着一条鹅黄色长裙,侧编的长发这次散开了,在后面梳了一个低马尾,发丝微微蜷曲着,坠在后背,比编起来时长了更多。
陈迒移开目光:“会。”
温年和陈迒又去了小洗衣房。
温年让陈迒稍等一下,她去屋里拿校服。
她内心是极不愿意穿这么丑的衣服的,但她的装扮在学校里是个异类,她再不惧怕别人的目光,也不想总被人看。
温年将衣服倒进洗衣机里,然后看向陈迒。
陈迒没动,她问:“你又不会了?”
“……”
陈迒看看洗衣桶里两件小小的衣服,再看看堆在角落那些许扬的衣服,最后没说什么,给温年演示如何操作。
也很简单,温年一下就会了。
洗衣机开始运转,温年和陈迒出来。
陈迒难得主动问了个问题:“会晾衣服?”
温年没注意过许扬晾衣服,但她认为洗衣机都是带烘干功能的,拿出来的时候就是干的,还要晾?
两人对视三秒,陈迒打开院子里的晾衣杆。
这晾衣杆已经坏了,原本可以自己架高,现在只能借助外力,将它安插在院子墙面的挂钩上才行……许扬一直懒得换,陈迒看她就是这么用的。
温年站在一边,看陈迒沉默地安装晾衣杆。
他不穿黑色穿校服时很有少年感,清爽而干净,可他利落的动作又结实有力,像个成熟可靠的男人。
奇怪的是,这种少年感和他身上的清冷稳重并不冲突。
陈迒很快搭好晾衣杆,擦了下额角的汗,说:“洗好晾上。”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院子里陷入沉静。
对于做了这些事的陈迒,温年很难再硬气起来,一声谢谢在嘴边徘徊。
而陈迒可能也没打算听她道谢,将晾衣杆不用的部件收拾起来靠墙放好,准备走人。
温年想,要不送他些草莓吧?
他应该就能理解她的意思了。
正要去拿,陈迒开口,叫了一声:“温年。”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温年不适应,慢了两拍才说:“怎么了?”
陈迒站在院子灯下靠面的位置,身影被拉的瘦长。
胸前出的汗微微洇湿校服T恤,布料贴在了他胸口上,有些藏不住内里坚硬的轮廓。
“上次,抱歉。”
温年没想到陈迒会道歉。
她不知道他的道歉是因为误会她欺负孩子,还是因为他当时的语气和言语。
不管因为哪一个,在这个道歉之下,温年都觉得她的形象变得十分矮小,还斤斤计较,一点儿不大气。
温年抿抿唇,说:“我也有不对,我和团仔道歉了。”
陈迒似乎愣了下,点点头,出去时关好了门。
因为一只蜘蛛的“助攻”,温年吃上了热腾腾的饭。
饭后她将碗碟放回厨房,想洗碗又怕伤手,她决定还是先这么放着,等许扬回来问她有没有不伤手的方法再洗。
温年去院子里晾衣服。
许扬在这时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样?
温年哼了声:“你去问你的小帮手不就知道了?”
许扬笑起来:“你就是面子薄,让人帮一下能怎么了?”
温年心说可不是帮一下。
“以后大大方方的。”许扬打了哈欠,“小迒没那么多事,人很好。”
温年跳过后面一句,说:“你在医院也得注意休息。”
“就知道你最疼表姨,锁门早睡哈。”
挂了电话,温年拿出洗好的校服准备挂起来。
之前看陈迒那么轻松地安装晾衣杆,她丝毫没有感觉,等到现在自己要用了,温年面临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够不着。
踮着脚都够不着。
温年想着干脆直接把衣服甩上去好了,又怕自己倒霉,把晾衣杆弄塌了,到时候丢得还是她的人。
最后她只好搬来小板凳,踩在上面,勉强够到了。
不得不说,某人真是又高又……
脸上一热,温年什么都没看见。
怀蓝回升的气温又降了下来,闷热感少了许多。
出门前,温年对着镜子第N次调整头发。
这种棉质T恤应该配高马尾,但她头发太长太多,梳高会很沉,而且长时间束紧影响头皮的血液循环,对头发也不好。
以前在学校,女生都是散发,她也不例外,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很别扭。
磨蹭了半天,温年还是梳的侧编发,土就土吧。
到了学校,杨晓桃还没来。
孔家奇在座位上一边吹一边品他的菊花茶,眯着眼的神情已经预定好他五十年以后的样子,就差手里再盘俩核桃。
温年放下书包,教室后门起了骚动。
杨晓桃来了,身边还有个高个子女生。
“呦,佟姐回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瘦了没?”
“佟姐吉祥啊。”
女生将书包随手一扔,精准扔在一个空位上,说:“去去去!就割个阑尾,一群没见识的!”
嗓门之大,在人多的教室里都有了回音。
温年猜到这位同学是谁了——佟佳露。
之前她一门心思想换座位时,发现靠墙倒数第二个座位空着,想调换过去。
是孔家奇告诉她那个位置是有人的,只不过生病住院还没好,得晚几天才能来上课。
佟佳露和杨晓桃一起过来。
孔家奇见状,十分有眼力价地把自己的位置腾出来。
佟佳露回了句谢了,将孔家奇的椅子往外拽拽,倒坐在上面,看着温年。
“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
温年也看着佟佳露。
女生留着短发,假小子似的,穿着的校服也似乎特别选了不符合身型的大码,显得人有点儿壮。
杨晓桃揪揪佟佳露的衣服,递过去的眼神在说:收收你大姐大的气质。
佟佳露扒拉开杨晓桃的手,继续看温年。
这几天没来学校,佟佳露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班里有几个小群,每天都在说班上来了个仙女下凡,连喝口水都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神圣气质。
佟佳露被酸得不行。
又去问杨晓桃,结果杨晓桃给她打了个电话,至少说了仨小时温年有多美。
“你知不知道?我这十几年看的古早言情小说,富家女二有脸了!我都不敢正视她,怕被她的光芒闪瞎!”
佟佳露我勒个去。
杨晓桃平时软的跟只鹌鹑似的,一沾温年就变成八哥,勾得她太好奇真人到底什么样儿。
现在见到了,她想说:有两把刷子。
不过漂亮是漂亮,但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肯定够刺儿,事儿也多。
“佟佳露。”她伸手,“也南甜巷子的。”
“……”
温年心说五湖四海的归宿是南甜巷子吗?怎么都是这儿的。
她也伸手:“温年。”
早自习的预备铃响起。
佟佳露回了自己的座位,杨晓桃想和温年说什么,陈迒来了,她又转过去。
温年翻出湿巾擦手,见陈迒落座后又是看那本机械方面的书。
他们之间应该是破冰了。
既然以后就是同学,还是同桌,温年也不想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想来想去,温年想起一件正事——该去买文具了。
按理说,学校附近是文具店聚集的地方,但怀蓝一中附近一个文具店没有。
杨晓桃告诉她是因为几年前有家文具店出了人命,后来租这家店铺的老板又得了癌症,大家都觉不吉利,就没人来这边开文具店了。
这事有些吓人,温年听了之后,就算学校附近有文具店,她也不敢去。
放下湿巾,温年往同桌那边靠近了一点点,问:“你知道哪里卖文具吗?”
陈迒眼睛没离开书,但回答的很快:“嗯。”
“那你能……”
“可以。”
马令芳进来了,突击默写单词。
大家怨声载道,拍书跺脚锤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马令芳敲讲桌敲得比这些声音更大,敲得金鑫狂打喷嚏。
在周遭的鸡飞狗跳中,温年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那人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