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娘子有句话说得对,一般肉身不腐的尸首都会放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不拘是冰棺还是什么,注入水银使空气稀薄,也会造成这种现象。”
说到这里,仵作也有些费解。
“可像这种躺在地底下仍毫发无损的,老夫还是头一回见啊。”
这种专业的事情宋欢喜不懂,相比起来,宁焰更专业。
宁焰接到她的视线,没有立即回答,顿了片刻,他问:“尸体现在何处?”
仵作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土坑。
宁焰抬脚过去。
宋欢喜见状也跟上。
“回去。”宁焰拦她。
宋欢喜:“我想看,我之前也见过。”
“当真?”
“嗯。”
“不害怕?”
“不是有你在吗?”
这句话成功说服宁焰,他拉着人往身后放,“跟紧我。”
“好。”宋欢喜紧握住他。
二人到了深坑处,但见下方昏暗中果然有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黑暗中宁焰视力依然很好,清晰看到下方人的脸,是个女子。
“你站在这儿,我下去看看。”
“那你小心点。”宋欢喜没再强求要跟他下去。
宁焰三两步到达深坑中心,仵作所说的暖玉不见踪影,尸体口中的徽章倒是没被拿走。
这个女子看上去约莫二三十,肉身确实如仵作所言没有一点腐烂。
观其面部轮廓和皮肤状态,能看出应当是位闺阁女郎,或贵族身边的女婢,没受过什么风吹雨打。
她身上盖了件衣裳,是仵作给的遮挡,再下方的部分还在土里。
宁焰蹲下,掏出瓷瓶在手上抹着什么,之后两手一探,从尸体口中拿出那枚徽章。
徽章刚拿出,女尸的身躯像涨气的鱼肚一般瞬间瘪下去,初见时的饱满和完整顿时只剩一张干枯的皮,可见内里早已腐朽。
显而易见,这具尸身之所以这样,一切都是因为这枚徽章。
徽章能被含入口中,足见其小巧。
也真的有剧毒,宁焰抹了祛毒的药也只是拿了会儿,手指都在发黑。
他拿出一块布将其包裹,随后跳了上去。
“你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宋欢喜见他神色不对,下意识靠过来。
“别动!”宁焰制止她,“离我远些,我身上不干净。”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掩住发黑的指尖,渐渐察觉出不对。
“你让外面的仵作和官吏今晚暂停,不必禀报上级,我直接去显国公府请示。”
话说完,没等宋欢喜回答,宁焰脚尖轻点飞出了雪苑。一路往显国公府去。
宋欢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照他的话做。
仵作听了后还有些遗憾,本以为这会是自己职业生涯的重大转折。
小吏倒是松了口气。
他们最大最大的老大京兆府尹都要请示显国公才敢行事,现在有人替他们去了,可算松口气。
一群人顺势放下手头的任务休息去了。
宁焰一晚上没回来。
第二日还是不见踪影。
宋欢喜有些担心,让单九去问问,单九只说没事。
这日,还没等回宁焰,雪苑先有客前来。
看到柳月涵时,宋欢喜并不意外。
柳月涵一来就开门见山,“你若是妄图蒙混答应我的事,我不会告诉你宁焰的身世和你爹娘的下落。”
宋欢喜很镇定,“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柳月涵一脸“她在撒谎”的表情,“若你当真知道,还和他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宋欢喜反问。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杀手凑做一堆,你的命可以损失,你爹娘的命你就不在乎?”
“就算我之前不知道,郡主这话不也让我知道了吗?”宋欢喜看着她。
柳月涵:“……”
宋欢喜给她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这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但我更想知道,郡主是如何得知他的身份和我爹娘的下落?难道郡主也参与其中?”
“胡说八道!”柳月涵皇室的身份不容此等污蔑。
“那郡主可能告诉我?”
“不能。”
宋欢喜不强求,“我与郡主的交易在我得知真相时就不再成立,但是,我仍可帮郡主摆脱和亲,不过是与郡主做一笔新的交易。”
柳月涵正气她出尔反尔,后半句话又让她平静下来,“什么交易?”
“很简单,我想从郡主这里得到一位皇子的消息。”
“谁?”
“三皇子。”
这在柳月涵的意料之外,“你问他做什么?”
“我想知道三皇子是否与国公府有关系,以及三皇子喜欢什么花?”
这么简单。
对柳月涵来说简直是送分题,她轻而易举就能回答上来。
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已经毁过一次约。”
宋欢喜语气透出笃定,“郡主既然为了和亲一事找到我,就说明旁的人你要么信不过,要么不敢信,要么对方想帮却无能为力……我不知郡主从哪里得知自己要和亲朱蛮国大将洪厌的消息,但是郡主既然找到我,就说明我可以帮郡主办妥此事,如果郡主不愿意,民女不强求。”
柳月涵平生最恨定欢喜这等人,好像什么都能看透,偏又直击人痛处。
宋欢喜突然道:“最近宫里想必不太平。”
柳月涵眼神凌厉许多,“你怎么知道?”
宋欢喜:“自我来上京起,就未听说圣人前往行宫避暑,朝堂上的宴也摆的很少,这点有目共睹,至少连续两年圣人都留在上京,要么外面不安全,要么圣人诸事缠身,无暇享乐。”
柳月涵都不知道要说她什么好,“打探圣人消息,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宋欢喜就知道是真的了。
其实圣人行踪如何本不关她的事,作为百姓来说没有人会每日去关注触及不到的天,只会着手于眼前。
宋欢喜如此说,只是因为昨晚累急后,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比之前都来的短暂和模糊。
画面里只有圣宫的御殿,御殿里有显国公、圣人和三皇子的身影。
之后没多久画面一转,圣人躺在龙榻上面色不虞,太医在给他诊脉。
宋欢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就无法提前避开,或是与现实做些对比。
她已经渐渐发觉梦境的变化,从前是半真半假,如今大概真的居多。
只因她才梦到圣人有恙,就在柳月涵这里侧面得到了求证。
圣人去岁因各地天灾人祸而忙碌不得,今夏这次再不去行宫避暑,大概就是健康问题。
只不过,宋欢喜回忆起梦中画面。
一闪而过的御案上。
一个显眼的“战”字落在宣纸上,压在奏折下,随风若隐若现地起舞。
怕是又有哪里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