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多前,二人初相识。
他对她并无多余心思,她也还带着初入上京不谙世事的青涩懵懂。
当时的他讲起这些,不会想到有一天会一语成谶。
傲雪寒梅,凌寒盛开。
她把当初他的话,又还给了他。
圣人面上不辨喜怒,目光转向顾长卿,“爱卿,你以为如何?”
顾长卿拱手,“是微臣不好,微臣让她受了委屈。”
郎有情,妾无意。
圣人很快弄懂了他们此时的关系。
“再无可能?”他问。
宋欢喜:“没有可能了。”
顾长卿:“若她愿意,微臣还想娶她为妻。”
二人同时出声。
宋欢喜:“……”
若非场合不对,她恨不能逃离这里。
顾长卿却很坦荡,即便在圣人面前。
圣人饶有深意道:“长卿啊,你虽身为显国公的儿子,但于情之一字上,还差了显国公很远,追如意女郎,可不是你这么追的。”
顾长卿受教,“是。”
“也罢,朕愿成人之美。”圣人道:“既为身份所扰,王庆,拟旨,封宋氏欢喜为乐平县主,食实封一百户,赐嫁顾……”
“圣人!”
宋欢喜吓得跪在地上,后背冷汗淋漓。
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顾长卿也在看她。
一旁的内侍总管王庆差点儿就跪到地上去了,阻拦圣意,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周围气压莫名低了几分。
宋欢喜神经紧绷,“民女已心有所属,不敢攀附世子,并且民女于国朝并无多大贡献,封赏实在愧不敢当。”
圣人喜怒不形于色,平静的声音自头上传来,“你的心仪之人,朕可认识?”
宋欢喜听宁焰说起过,圣人派他去云州前还给了他兵马,但她不能那么说。
于是回道:“是从六品屯田员外郎,显国公府前段时日刚认回的第三子,名叫宁焰,如今他正在云州抵御外敌,不知是否有幸面圣。”
圣人这次是真的感到诧异,“宁焰?朕倒是认识。”
宋欢喜强压住狂乱的心跳,“是他,民女同他两情相悦,互许余生,除了他,民女眼中再不见其他人,民女有罪,未能及时告知圣人实情,还累的圣人为民女忧心,请圣人责罚。”
她稽首跪拜,声音清脆却坚定。
顾长卿的心彻底沉下去。
“这样?”圣人语气轻飘飘,做出的决定却足以影响三个人。
“朕可下令,若宁爱卿得胜归来,朕就封你为乐平县主,如何?”圣人再次恩典。
但宋欢喜不敢接,也不会接。
“枕戈待旦,保家卫国,是当世儿郎应做愿做之事。”
没听到上面的声音,宋欢喜咽了咽口水。
继续道:“民女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边境苦寒与将士们的英勇精神,民女感佩于心,为将为兵者,皆胸怀大义,相比之下,民女一人之利尤为微不足道,万不敢以宁焰之战功,为自己求富贵,去亵渎这份护佑万民的大义和荣誉。”
还是没有声音。
宋欢喜:“事实上,若宁焰胜了,也绝非他一人之功,他只是运气好,入了圣人的眼,圣人赏或不赏,要赏什么,要赏谁,圣人胸中藏丘壑,心中有乾坤,一定会比民女和宁焰看的更加分明,民女和宁焰都绝无私心,也不敢居功。”
一番话,把自己和宁焰贬低,把圣人和边疆战士们抬高,且夸了又夸。
要说她读书少,大家诗句能信口拈来。
若说她见识少……见识少的人可说不出这种话。
圣人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小小女子,几次三番拒绝他的封赏,偏又能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和那狡猾藏拙的宁焰如出一辙。
“男儿自强不息行于世,女儿博学多闻见于识,大景朝若多些你们这样通达豁达之人,朕也就不必愁了。”
顾长卿:“泱泱大景,人才济济,今年的科举必将为圣人再添贤能之士。”
宋欢喜:“圣人励精图治、雄才大略、英明神武,您是我们百姓的天,您的愁亦是百姓的愁,只要圣人一声令下,民女即便身为女子,也敢为人先。”
“哈哈哈,好,好啊。”
圣人洪亮的笑声传遍万花园。
也传入得知消息后便驻足在此地的柳月涵耳中。
她无意识拽下了手边的花,周围内侍宫婢立即战战兢兢下跪。
“都站起来。”柳月涵低声冷喝。
内侍宫婢又纷纷起立。
园内。
圣人被顾长卿和宋欢喜的话哄得开心。
放眼古今任何一任帝王,对臣子和平民的忠心都喜闻乐见。
“长卿,你只怕是错过了一位玲珑女郎。”圣人拍拍顾长卿的肩,半开玩笑道。
顾长卿唇角提了提,看着地上那人,哑声应道:“……是。”
圣人又看向跪地的宋欢喜,“行了,既然你不愿,朕也不强人所难,能培育出菏泽红方之人,朕信你不是蝇营狗苟之辈。”
“民女叩谢圣人不罚之恩。”宋欢喜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圣人抬眼一扫,万花园诸般景象尽收眼底。
这看厌的百花丛中突然出现了三道新鲜亮眼的色彩和品种,倒也有几分舒心。
“王庆,传朕口谕,云州大捷之日,朕邀众爱卿赏花之时,你们前三名也来,带上你们的好东西,让朕和朝臣们也开开眼。”
王庆:“是。”
宋欢喜:“圣人谬赞,民女不敢保证自己的花有多优秀,但求尽心竭力。”
”好,朕还有事,你们回吧。”
圣人日理万机,赏花之事不过是繁忙之中的一时消遣,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等待他裁决,花卉一事,留不住他太多目光。
“恭送圣人。”
“恭送圣人。”
待那浩浩荡荡的帝王仪仗走远,宋欢喜和顾长卿才往外走。
没走多久,前方的仪仗不知为何停了片刻才继续前行。
宋欢喜和顾长卿刚出万花园,就看到了外面的人,对于宋欢喜来说,已经是很久不见了。
“容善郡主。”宋欢喜屈膝。
顾长卿的行礼的举动被柳月涵抬手制止了。
“起来吧。”她说。
“是。”
柳月涵看她规行矩步、离自己两步远的样子,不由发笑,“宋氏欢喜,你我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是的。”宋欢喜始终保持半低垂头的样子,这还是入宫前特地找顾长宁学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只想全身而退。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很喜欢他?他喜欢你吗?他知道你在上京差点被前婆母暗算吗?”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