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国公爷书房。
李嬷嬷求见,“国公爷,夫人身子不好,说想见见您。”
顾执面无表情:“等她好了再说。”
李嬷嬷:“……”
回到荣安堂,李嬷嬷把国公爷的原话告知。
薛氏向来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堪称失落的表情。
“嬷嬷,他在怪我。”
薛氏一向强势霸道,身为名门贵女,出自声名显赫的薛家。
其已故的曾祖父晚年曾高居正一品太傅之职,如今致仕在家颐养天年的祖父,当年也是正三品掌实权的户部尚书。
还有各亲、堂兄弟以及叔伯,也大都在朝为官。
总体来说,薛家多实权文臣,薛氏又是正统嫡女,身份无不尊贵。
若非她父亲当年犯错遭贬为从五品的著作郎,只负责掌撰碑志、祝文、祭文等事务,导致薛家稍显落寞,薛氏的婚嫁人选中也不会将彼时还只是三等伯位的顾执纳入名单。
顾家嫡支也曾陷入过低谷,族亲出人头地的多,嫡系一脉却日渐式微。
还是婚后不久,顾执舍弃伯爵优渥安稳的生活,只身一人赶赴边关,选择做圣人手中的一把刀,才让顾家嫡系在顾执这一代重新崛起。
都是出自钟鸣鼎食之家的夫妻,也都有上位者的凛然傲气,薛氏自嫁给顾执后,除了庶子在嫡子前头出生这点外,再没有吃过瘪。
二十多年过去,养尊处优的生活,和重回交际中心的自负,滋养了薛氏心中对权利的喜爱以及对底层人的轻视。
她万万想不到,只是随意对付一个宋氏,竟叫自己伤筋动骨,不仅惹来儿子隐晦的责备,还惹来了国公爷的冷待。
李嬷嬷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后,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薛氏浑身懒怠,“说。”
李嬷嬷艰难道:“……夫人,国公爷去了桑姨娘房中。”
薛氏一下子坐起来,紧紧盯住她,“你说什么?”
李嬷嬷都跪下了,还是要把话说完,“国公爷方才……去了知落院……沉寂许久的桑姨娘处。”
薛氏骤然失去所有力气,在李嬷嬷担忧的视线里不断喃喃,“他在怪我,他果然在怪我。”
……
微澜院。
宁焰算好时辰从聚英阁过来,一进次屋就先给躺在榻上的宋欢喜解药。
服下后,宋欢喜总算从那种无法控制自身的难受中解脱出来。
松了松僵硬的筋骨,她开口便道:“我不若真的死了吧?这样就能离开国公府,与我阿爹阿娘团聚了。”
宁焰本来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就这么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宋欢喜没留意,继续说:“这几日躺在榻上不能说话不能动,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显国公府树大招风,盯着这里的人只多不少。
所以她上次才会与柳月涵合作,想借助外部舆论离开得更彻底一些。
当时也正好有被谣传命不久矣的契机,她索性将计就计,正好借此金蝉脱壳。
本来一切顺利,事情都快成了,只等柳月涵安排她离开。
结果因为顾长卿那么一掺和,扭转舆论风向,让她的算盘功亏一篑。
也是宋欢喜失策,当时光想着骗外人,忽略了顾长卿。
这次有宁焰这个药,连顾长卿和宫里的太医都骗了过去,顿时让她看到了希望。
“届时包括顾长卿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死了,将会彻底无后顾之忧。”
宋欢喜小算盘打得叭叭作响,“我认为成功率会很高,你觉得呢?”
“不可。”宁焰当即拒绝。
“为何?”宋欢喜很意外,“既然和离这条路走不通,那我就假死脱身,难道不好吗?”
“不好。”宁焰说。
宋欢喜是彻底不懂了。
宁焰解释:“和离,你们的关系会彻底结束,假死,有朝一日他若找到你,你还是他的妻。”
宋欢喜:“他不会找到我的,我可以带着阿爹阿娘离开上京。”
杏花村回不去,他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
大景朝幅员辽阔,她就不信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而宁焰思想比她更成熟。
“你若真成了一个死人,属于你的一切身份都会消失,没有户籍路引你如何走出上京,出去后又在何处谋生?再说你只是假死,容貌手印未变,就算能新办户籍,真以为能逃过朝廷的法眼?”
宋欢喜:“……”
她没想到会这么复杂,当初从杏花村被接来上京时,也没有人跟她提过这种事。
宁焰又说:“有些东西我可以帮你办,但你愿意成为一个居无定所之人,冒着随时被发现的风险,无法光明正大行走于世,一辈子躲躲藏藏?”
“况且,顾执在大景朝什么地位,你来上京这么长时间,应有一定了解,你假死脱身一了百了,而但凡有朝一日被发现,你将难逃死罪,你爹娘亦然。”
宁焰这话并不是在吓她。
他当然也可以派单九陪同左右,并定期汇报情况。
但若她真的出事,二人相隔两地,久不相见,他鞭长莫及。
宁焰也有私心。
“所以,和离是为上策,现在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道理宋欢喜都懂,但她还是很失望。
宁焰捏捏她的脸,“别想了,此事交给我。”
“那我现在能好过来了吗?”宋欢喜问。
既然无法假死脱身,又成功避免了和顾长卿入宫,她装病也再没意义。
宁焰点了头,“不能好的太快。”
“我知道了。”宋欢喜还有一个愿望,“我能去看看阿爹阿娘吗?”
宁焰思索片刻,“明晚我带你去。”
“好。”
宋欢喜就这么再度熬过了一个白日。
顾长卿还是会来看她,自称名医的大夫们也依然前赴后继,但仍会铩羽而归。
等喧嚣退去,顾长卿也有事离开,屋内终于清净下来。
入夜,宁焰如约而至,带着宋欢喜悄无声息离开显国公府。
平乐坊。
二人来到其中一处写了宋宅的小院门前。
宋欢喜轻声敲门。
门房老杨一早就得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一直在门边守着,听到点动静就过来给二人开门。
宋欢喜刚进去一瞬,就感觉找到了归宿,熟悉和温馨的气息令人安心。
这里没有国公府的雕梁画栋,却有她的阿爹阿娘。
“阿爹,阿娘。”她喊道。
宋阿娘正在厨房做饭,宋阿爹和明蕊一人端着几碟菜去堂屋。
“诶。”宋阿爹眼里只有女儿,闻言宠溺道:“闺女回来啦,快去洗手,咱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