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顾长卿没想过自己对宋欢喜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至少喜欢应当是有的。
但母亲这样认为,他也并不反驳。
在薛氏看来,不否认就意味着默认。
这个答案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长卿,你怎么能爱上那种人,她不过是一个破落村女,嫁进来前大字都不识几个,岂能配得上你?”
顾长卿薄唇微抿。
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自己。
只是,“母亲,我暂时给不了你答案,我只知道,我不能放她走。”
甚至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都会下意识从心里生出排斥。
“即便她害了你的孩子?”薛氏质问。
顾长卿摇头,“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你疯了?你的原则呢?你真的相信她没有动手?”
“我不敢保证,但我不能让她走。”
顾长卿还是那句话。
“疯了疯了,都疯了,全都疯了!”
薛氏怒急攻心,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再也承受不住刺激,一下子晕了过去。
“母亲!”顾长卿飞快走到榻边,嘴上吩咐,“快叫大夫。”
“诶诶,老奴马上去安排。”
李嬷嬷也吓了一跳,赶紧出去叫大夫。
不只是大夫,下人们也要时刻在外面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薛氏这一晕,荣安堂又是好一通忙乱。
大夫很快过来问诊,几息后,才道:“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国公夫人近来头疼的迹象频发,这对她的身子损伤有些大,往后要尽量少受刺激,少生气,慢慢调养。”
“嗯,辛苦了。”顾长卿听得认真。
大夫将药方开好,李嬷嬷跟出去拿药。
药拿回来,要煎要熬,灶上不能离人。
不止如此,还要给国公夫人换衣裳,擦洗脸和手。
室内需保持通风透气,床榻要重新收拾。
药煎好了还要伺候人喝下……
总之事情一大堆。
这天直到深夜,确认母亲无大碍,顾长卿才从荣安堂离开。
国公府的长廊九曲十八弯,每一条最终都能通往想去的地方。
今夜无月,悬挂在长廊两侧的灯火指引着夜行者的路。
深夜寂静。
路上除了一个眼若星辰、鼻梁高挺、身形欣长的俊逸郎君外,空无一人。
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选的路是回前院的路,最终人却停在了微澜院前。
修长如玉的指骨敲响院门。
今晚守门的不知是谁,迟迟没来开。
尝试着抬手一推,结果意料之外又轻而易举地将门推开。
见状,他眉峰微蹙。
抬步入内,只看到院中亮着一盏孤灯,四下更是冷清。
若不是知道这里面有人,还以为是个荒无人烟的院落。
郎君缓步来到主屋,为免打扰,特地放轻了动作把门推开。
就着昏暗的光线慢慢往内室走去。
白日未能见到,还是想看看她。
“顾长卿,你来了。”
突然,屋内响起了一道声音。
来人脚步一顿,转身,“还没睡?”
“嗯。”
顾长卿脚下方向一转,依次点燃了屋内所有的灯。
四周瞬间一片明亮,视野顿时开阔清晰。
他这才看清,宋欢喜坐在正对房门的椅子上,不知道坐了多久。
她穿着一身海棠红衣裙,脸上的妆容褪去青涩稚嫩,多了些明媚娇艳。
也更让人心动。
她打扮成这样在等他。
这个认知,让顾长卿眸底闪过一抹炙热。
他来到宋欢喜身边,不想吓到她,于是克制着情绪坐在旁侧的椅子上。
关切道:“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宋欢喜毫不避讳地说。
顾长卿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声音越发温和。
“等我何事?”
却见宋欢喜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本着好奇的心态看过去,上面和离书三个大字却刺痛了他的眼。
再看落款处,不知何时已经签好了她的名字,还摁了手印。
似乎只要顾长卿愿意,只需三个字落笔,再学她摁下手印。
这张和离书就会立即生效。
而眼前的人,也会随着这张和离书,彻底退出他的世界。
顾长卿眸光平静,让人窥探不到一丝表面下的暗涌。
“这是什么?”他像是不识字,还带着一整日未进食的涩意。
“和离书,顾长卿,我要跟你和离。”
若是昨晚说的不够正式,让顾长卿不当回事,宋欢喜今天就将这份正式补上。
只要顾长卿同意和离,她就不用通过薛氏。
休妻一事自然就不存在。
闻言,顾长卿脸上的平和有碎裂的趋势。
宋欢喜还在说:“你放心,我没有占你便宜,也不要国公府的东西,包括你准备的嫁妆和我每个月的月例,统统都留在微澜院,至于我穿过的衣裳和用过的首饰,就当是我受这么多次伤的补偿?”
宋欢喜知道那些料子贵,自己也买不起。
于是想跟他打商量。
然而一贯以温润清隽示人的顾长卿,随着她的话,却彻底沉了脸。
透出一股令宋欢喜陌生的气息,和一丝若隐若现的阴鸷。
他端坐在椅子上,身姿笔挺,面容冷峻,原本是会令人感到温暖的翩翩君子。
此刻目光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洞察人心,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宋欢喜被这样的目光束缚住,还有很多话都再也说不出口。
但她要和离的态度却依旧坚定。
“你就这么想走?”良久,他才寒声问。
“是。”
宋欢喜答得十分干脆。
“我不同意。”
顾长卿突然拿过那纸和离,当场撕了个粉碎。
碎屑很多,在半空中随意飞舞,又承载着罪魁祸首隐忍的怒意散落至桌面和地上,不敢再张扬。
宋欢喜看着这一幕,知道自己的打算落了空。
心里有些失落,低声问道:“为什么不愿意?”
顾长卿没说话,只是攥紧拳头的手背上还有凸起的青筋,昭示着他未散尽的怒意。
“顾长卿,你娶我是另有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婚约,对吗?”
宋欢喜又问。
从薛氏那里察觉到这件事后,她就一直在想。
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是值得顾长卿要的。
但是她想了许久,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她只是一届小小村女,显国公顾执,世子顾长卿,竟都愿意接纳她。
哪怕顾长卿明确表明过不喜欢她。
“若仅仅只是因为长生哥哥的救命之恩,和我阿爹的八年养育之恩,那就太离谱了。”
宋欢喜防着顾长卿说出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