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孩子

孩子?

顾长卿想到绿月裙裾上的血迹,心中一紧。

“快叫大夫!”

宋欢喜扶起秋兰和雪莲二人,加了句,“多叫个大夫吧,最好是会治跌打损伤的。”

秋兰和雪莲被顾长卿一个大男人愤怒之下踹了那么一脚,怎么受得住。

宋欢喜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人。

她们一个被踢在肩上,一个正中小腹。

都各自捂着自己的伤处,脸色苍白疼到冒汗。

看上去十分难受。

却连痛呼出声都不敢。

“得给秋兰和雪莲也看看。”宋欢喜解释。

但她对绿月毫无关心、却奴仆护爱有加,这引起了顾长卿的反感。

顾长卿仿佛第一次认识宋欢喜,眉心直跳。

“宋欢喜,这是我的孩子。”他很少直呼其名。

“我以为你与旁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

“世子,肚子痛,我的肚子好痛啊……不行了我忍不住了……真的疼啊……”

怀中的绿月气若游丝,在他怀里也忍不住痛到想打滚,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顾长卿没工夫久留,抱着人就去了偃月院。

老实的桃儿难得机灵,悄悄跟出去盯着。

不一会儿就回来传信,说偃月院请了大夫。

只是,宋欢喜要等的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却迟迟没有来。

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中。

顾长卿这两日的好不断在宋欢喜脑海中回放。

主动来寻她,陪她逛花园。

顾长萱污蔑她时,还让顾从作伪证帮她解围,让她成功脱身。

且就发生在这两日。

现在再回想,却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

宋欢喜以为顾长卿变了,在绿月和清霜后,也能看到一个她。

尽管她并不在意。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宋欢喜终于意识到,顾长卿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刺眼又堪称警示名言的八个大字,就是如今顾长卿对她的真实写照。

既然无情,又何必装作多情、或是有情?

……

时间渐渐过去,宋欢喜在房中从光亮坐到漆黑。

夜色笼罩大地,从屋内只能看到外面天空中悬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夏日过往不再续。

恍然抬首已是秋。

吴嬷嬷从外面摸黑进来,端了一碗面食放到她旁边的桌上。

又顺手点了一盏灯。

光亮乍起,宋欢喜不适地闭了闭眼。

“娘子,您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吃点面条垫垫肚子吧。”

吴嬷嬷把筷箸递给她。

宋欢喜已经在这里僵坐太久了,动作有些迟缓地接过,却没有先吃。

“嬷嬷,秋兰和雪莲怎么样了?”她喉咙干涩地开口。

吴嬷嬷倒了一杯茶,看她喝下去。

才躬身回道:“我让桃儿给她们擦了药油,她们已经歇下了,今日太晚不好出府,明日我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偃月院现在如何?”宋欢喜又问。

“听说绿姨娘的孩子没保住,情绪崩溃,伤心过度,世子正在陪着。”

“嗯。”

了解完了想知道的,宋欢喜才开始吃东西。

灯火幽微,昏黄的光线下看不清宋欢喜脸上的神色。

但吴嬷嬷知道她心中定然是很难过的。

想到绿姨娘冲进来的事,混乱似乎还在眼前。

“娘子,老奴有错,绿姨娘突然闯入微澜院,我和秋兰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您被她……被她……”

剩下的话吴嬷嬷不敢多说。

只能伸出满是褶皱的手,颤巍巍抚上她还红肿的脸。

“娘子,疼吗?”吴嬷嬷手上不敢用力。

宋欢喜摇摇头。

其实现在不是很疼,就是麻。

麻到没什么知觉。

绿月的动作太过突然,手劲又大。

被打的时候,她还在睡梦中,清醒过来就感觉耳廓有一瞬间出现了回音。

如今痛楚散去,回音消散,白皙的脸上开始返上被打的后劲儿。

宋欢喜没照镜子,也能感觉到一定是肿了。

因为现在吃东西,她都只能用完好的一边咀嚼,牵扯到另一边就会泛疼。

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也吃不方便,宋欢喜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吴嬷嬷拿出一瓶药油,“我给您擦擦吧。”

“我自己来。”宋欢喜接过瓶子。

一打开,刺鼻的味道立即飘散出来,刺激着大脑。

让人越发清醒。

宋欢喜拿出手帕,沾上一点,往脸上抹去。

吴嬷嬷找出一面小镜子,让她能看着擦药。

不碰就不疼,一碰还是疼。

宋欢喜嘶了几声,索性长痛不如短痛,直接用沾了药的帕子按住半边脸。

瞬间,被蚂蚁啃噬般的剧痛清晰传来,无异于伤口撒盐般的痛楚。

宋欢喜控制不住被刺激出的泪,放任它们流了下来。

吴嬷嬷看着,忍不住深深叹气。

“娘子啊,世子爷只是在气头上,他不是真的怪您的。”

在吴嬷嬷看来,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对此,宋欢喜从前要么笑而不语,要么沉默以对。

但这次,她反驳了吴嬷嬷。

“不是的吴嬷嬷,你这样说不对。”

吴嬷嬷看她。

宋欢喜放下药瓶和帕子,一双眼在昏暗的灯火下格外明亮。

“夫妻关系不只是一方的妥协和忍让,否则就会导致失衡,顾长卿每次碰到我与别人的矛盾,都会不问缘由先责罚我。”

“已经多少次了?吴嬷嬷。”

“这……”吴嬷嬷一时竟答不上来。

“若他一直宿在妾室房中不来找我,大家自当相安无事。”

“但如今绿月一事,焉知没有他的原因?试想一下,若一直与我在一起的郎君,却突然分心对别的女人好,我也不高兴。”

“可娘子,您是世子夫人啊,为人妻子,大度宽宏,管教妾室,不都是这样吗?”

吴嬷嬷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

或许跟她这么多年在后宅的所见所闻有关。

但宋欢喜不是。

宋欢喜生于杏花村,长于杏花村。

杏花村的人很多都是一夫一妻。

她阿爹待阿娘,也是有求必应,敬重呵护的。

正是因为见过那样相濡以沫、常伴多年而不退色的感情。

宋欢喜才无法接受现在这个在多个女人之间纠缠的顾长卿。

“嬷嬷,这世间的男子无论贫穷与富贵,都有千万种活法,女子又为什么不能呢?”

宋欢喜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在吴嬷嬷看来实乃大逆不道的话。

“你之前教我妥协与忍让,要视夫君为天,一切以夫君的意思为主,但你看看我现在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