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色下。
宁焰带着宋欢喜飞速穿行。
从僻静之区到热闹之处,从繁华之所到贫瘠之地。
灯火璀璨流光四溢的环境渐渐远去,越是深入,颜色越是暗淡。
若不是亲眼所见,宋欢喜绝不知道上京的繁华表象之下,还会有如此阴暗潮湿、破败萧条的地方。
臭水沟、烂菜叶、杂物脏污随处可见。
凹凸不平的地上污泥浊水差点下不了脚,空气里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和她初到上京时所见的琼楼玉宇毫不相干。
宋欢喜甚至怀疑这里不是上京。
到这里,宁焰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本想把人放下,看她鞋子差点粘上污泥,烦躁地“啧”一声,又把人捞高一些。
这条路的尽头是一排排的破败房屋,他们来到其中一处极偏僻的小院前。
轻松一跃,二人翻墙而过。
出现在宋欢喜面前的,是一处略显空荡但不失整洁的小院。
这院子东面有几个竹篓和坛子等杂物,西面角落有一片小菜地,还有一个鸡圈。
中间只有一副木质桌椅。
正对院门的就是三间连成一排的屋子,其中有两间黑着,另一间正散发着微弱光亮。
二人走到那间屋外,宋欢喜这才注意到窗户纸也是烂的。
“看里面。”宁焰道。
宋欢喜闻声看去,却看到了让她心神俱裂的一幕。
“阿爹……唔……”宋欢喜刚开口就被宁焰捂住。
“先别说话,有人来了。”宁焰带她躲到了一侧阴影里。
果然不多久,这间不大的院子里又来了两个人。
他们直接踹开院门进来,动静很大。
“人呢?”李三吼道。
屋内穿着朴素的夫妇二人开门出来,看形容正是宋阿爹和宋阿娘。
“来了来了。”
宋阿爹小跑着上前,苍老粗糙的手捧出一个钱袋。
面带难色,“这位老爷,我们最近只挣到这么多。”
李三凶狠地看了他一眼,拿走钱袋,在手里掂了掂,显然不太满意。
李三直接对身后跟着的打手示意。
打手抄起手中的木棍就对着院里本就不多的东西一顿乱敲。
“我的泡菜!”宋阿娘心疼。
“咔嚓——”坛子应声而碎。
宋阿娘泡了一个月还没吃上的泡菜散了满地。
不仅如此,打手两脚站到辟出的菜地里,左踢右踹,没多久就把菜地里的菜踩踏个干净。
另一边鸡圈里,鸡受到惊吓“咯咯”叫着。
打手嫌烦,直接一棍子把鸡圈给毁了。
鸡得到自由在院子里乱飞,有两只还飞了出去。
宋阿娘心痛难忍,大呼着要上前阻止,被宋阿爹紧紧拖住。
那张仅存的木桌椅自然也没逃过被摧残的命运。
宋阿爹拉着宋阿娘避到较为安全的地方,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头埋在她肩上,不断安抚,“别去,别去,坏了还有,坏了咱还有。”
“啊——”宋阿娘哭着大嚎。
阴影处的宋欢喜也跟着难受,她从没见过阿娘那么崩溃。
冲动之下就要出去,却被宁焰牢牢控制着。
宋欢喜急的不断拍他,低声急切道:“你放我出去。”
宁焰脸色未变,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箍着人的手一动不动。
宋欢喜长高几分的身子仍然不能和宁焰比,挣扎的动作就显得十分滑稽。
若不是时候不对,宁焰都想嘲笑两句。
那头,打手眼看院子里没什么可毁的,就要往屋子里去,被李三阻止了。
“停。”
打手终于收手。
“下个月给不够十两银子,你那屋子也不用住了。”李三恶狠狠威胁。
“十两?”宋阿爹猛地抬头,“这个月不是才二两吗?”
“我说多少就多少,下个月拿不出十两你试试看。”
说完,李三就带着打手扬长而去。
徒留满院狼藉。
“老娘跟你拼了——”
宋阿娘趁宋阿爹分心之际,拿起地上的菜刀就要往外追。
“老婆子!”宋阿爹惊呼。
“阿娘!”这是宋欢喜的声音。
“欢喜?”宋阿娘立即止步,四处张望,唯恐是幻觉,“欢喜?”
“阿娘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宋欢喜又喊一声,同时人也冲了出来。
宋阿娘真的看到人,激动地一把将人抱住。
仍不可置信的声音里发着颤,“欢喜,欢喜啊,娘的欢喜!”
“阿娘阿娘。”宋欢喜依赖又眷恋地一声声唤着。
宋阿爹也因为宋欢喜的突然出现愣住了,看到闺女哭,更是心痛难忍。
母女二人哭着,宋阿爹也跟着哭。
其中最有理智的当属宁焰。
留下这一家三口伤心叙话,宁焰过去关上院门,同时一手夺过宋阿娘手中的菜刀。
宋阿娘有女万事足,这次没有反抗。
宁焰把菜刀放远了些。
又想到那逃走的两只鸡,他看了眼正哭得上瘾的宋欢喜。
脚下方向一转,直接飞了出去。
瞬息功夫,人又回到院子,不过手里多了两只掉毛的鸡。
宁焰平生头一次和鸡打交道,更没想过自己会给人修鸡圈。
思及此,他阴恻恻看了宋欢喜一眼,意味难明。
啧。
宋欢喜对此完全不知,还在伤心自责着。
“怎么会这样?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呜呜,都是我不好,都怪我。”
若她早点回来,就会早点发现阿爹阿娘被换了人。
若她早点回来,阿爹阿娘就不会受这样多的苦。
若她不嫁给顾长卿,阿爹阿娘会好好的。
她不该来上京,不该来!
宋阿娘紧紧抱住女儿,一家三口再次团聚,不由得泪满心头。
修好鸡圈,把鸡赶进去,宁焰走过来。
“进去说。”他忍很久了。
“好好好,咱们进去说。”
宋阿爹先回过神来,用袖子擦擦泪,护着母女二人进屋去。
屋里并不比外面院子的环境好上多少。
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木凳,还有一个柜子和一张木床。
宋欢喜看得更是难受。
刚刚她来的时候透过破烂的窗户,就看到阿爹躺在木床上剧烈咳嗽。
阿娘尽管面色苍白,还坚持坐在木凳上对着那一点烛火缝衣裳。
那一刻,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杏花村。
兜兜转转,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此时,一家人围桌而坐。
宁焰靠着门框。
“这位大侠是?”宋阿爹终于找到机会,小心翼翼问道。
“阿爹,他叫宁焰,我的好朋友。”
宋欢喜把宁焰拉过来,坐在另一把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