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齐没过童子试之前,他总会因为名字谐音“肚脐”被村里人笑话,也会因为吃百家饭被同龄孩子嘲笑排挤。
夏日没有冰水解渴,冬日没有厚褥御寒。
全靠村里人捐的旧物过活,日子很是艰难。
宋欢喜和杜齐的交集,就是大怀山。
因为穷,二人常去大怀山上捡山货。
卖了钱宋欢喜给阿爹阿娘买药,杜齐则去买书册,舍不得买笔墨就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去私塾偷听还被打过,但屡败屡战。
在宋欢喜的印象里,杜齐似乎从小就目标明确,视读书为出人头地之唯一机会。
杜齐十六岁过童子试成为童生,那之后里正就出资将他送去了镇上的私塾。
之后他们二人再未见面。
没想到,几年过去,再听见杜齐的名字,竟然是在国公府,竟是从六娘子顾长萱嘴里。
他能过乡试成为举人老爷,宋欢喜并不意外,不过想到当年杜齐在大怀山上发过的誓言。
——一日不能出人头地,便一日不娶妻。
如今杜齐因缘际会遇到了三娘子顾长月,显国公府足够满足他出人头地的梦想。
或许,杜齐再不想苦读,而是想入赘?
宋欢喜有些出神地想着。
“宋氏!你在做什么?”
薛氏的怒吼把宋欢喜拉回现实,她抬眸,发现屋里几人都在看她。
“什么?”刚刚在发呆,她没听清后面的话。
“我说二嫂,你也太没规矩了吧,刚刚大伯娘喊你几次你都没听到,还真把国公府当成大街上了?”顾长萱一脸责备。
“我……”宋欢喜有些自责,“对不起。”
刚刚确实是她想的太入神了。
“既然不把国公府当家,便滚出去。”薛氏一脸嫌弃。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宋欢喜垂眸。
“要么离开国公府,要么出去跪着,什么时候记得规矩,什么时候起来。”
“……是。”
自入夏后,上京的天便一日热过一日。
趋近午间,天边烈日迎头照射,如火焰般烘烤着,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令人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宋欢喜跪在荣安堂正屋外的一处空地上,地面硬烫,膝盖下没有垫子,生生疼着,头上也没有遮阴之物,她脸上已显出几分难受的红。
两位妾室绿月和青霜也在旁边站着不能走。
“大伯母,二嫂看着像是坚持不住了。”话少的八娘子顾长宁扯扯薛氏的袖子。
三位小娘子都还没走,只是聚集的地方从屋内转到了屋外。
薛氏头疼的感觉渐退后,就带着三人移步到凉亭里处理账务。
凉亭置了冰,婢女奉上凉茶,三娘子顾长月和六娘子顾长萱在陪薛氏聊天,八娘子顾长宁捧了本书在看。
不记得是第几次抬眸,顾长宁渴了想喝茶的时候就会看到那位大嫂惨兮兮的样子。
“多久了?”薛氏头也没抬。
“回夫人,过去一个时辰了。”这段时间接替李嬷嬷事务的另一位婢女答道。
“起来吧。”薛氏总算抬头。
“是。”
宋欢喜如蒙大赦,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未免你出去被人耻笑我国公府的人不懂规矩,往后每日都过来跪上一个时辰,你们两个陪站。”薛氏发话,后一句是对绿月青霜说的。
几人立即答应下来。
“回去吧。”薛氏终于放过她。
走出荣安堂,绿月长长输出口气,忍不住有些埋怨:“我的好姐姐,你往后可别再那样了。”
虽然她没跪着,可站在太阳下暴晒也很不好受,还一动不敢动。
她们在家也是娇养的小娘子,谁受过这种苦。
“这次连累你们了。”宋欢喜也很不好受。
她甚至有些懊恼,明明就知道婆母不喜欢她,却还是犯这种低级错误。
顾长卿若是知道,只怕会对她失望吧。
宋欢喜很沮丧。
果然,当夜顾长卿就去了偃月院。
宋欢喜第二日在微澜院门外只见到青霜,青霜解释道:“绿月身子不适,已经让人去荣安堂请过假了,国公夫人没说什么,让她这几日好生休息。”
宋欢喜点头,又是在荣安堂跪足一个时辰。
今日薛氏不在府中,便把盯人的任务交给三娘子顾长月、六娘子顾长萱和八娘子顾长宁。
长辈不在家,小辈耍威风。
顾长萱选了处宋欢喜旁边的位置,叫人摆了桌椅,撑上油纸伞,还让人上了冰镇雪梨银耳汤及冰镇西瓜等水果。
“嗯,真好吃。”顾长萱边吃边赞叹。
宋欢喜此时已经香汗频出,也很干渴,旁边的冰凉吃食对她而言有不小的影响。
今日日头比昨日还足,便让人越发感到滞闷。
“三姐姐,八妹妹,你们一起啊。”顾长萱张罗着。
顾长月过来坐下,还看了宋欢喜一眼,眼神挑剔,“二嫂可要跪直了,不然大伯母又会说你没规矩。”
宋欢喜不想再被借题发挥,只能强撑着。
顾长月看了一眼边上晒得清冷气质不再的青霜,问了句,“外面站着热,不如过来吃点东西?”
“妾身不敢。”青霜也不想因为规矩再被罚。
“没事,我会跟大伯母说,二嫂被罚本来就与你无关。”顾长月非常善解人意。
青霜犹豫片刻,看了宋欢喜一眼,最终还是选择识时务。
果然,顾长月很满意的将桌上等东西都让给她。
“谢谢三娘子。”青霜恭敬道。
如此,就只剩宋欢喜一人还在咬牙坚持。
一个时辰好不容易过去,青霜扶着宋欢喜缓慢往外走。
路上,青霜低声道:“还请姐姐莫怪,刚才三娘子并不是真想让我去休息。”
她们谁都看得出,三娘子顾长月只是想让宋欢喜越发难堪罢了。
毕竟作为正妻被罚,作为妾室却还得到优待,无疑是对正妻莫大的羞辱。
青霜成为了顾长月贬低宋欢喜的工具,但青霜也是真的不想站在烈日下暴晒。
“我知道。”宋欢喜不怪青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也清楚,这些选择里,自己只会有被放弃、被针对的待遇。
他们都不是阿爹阿娘,也都不会坚定地选择她。
一连两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跪着,没有垫子作为缓冲,宋欢喜本就嫩的皮肤发青发乌,雪莲给膝盖上药的时候都不敢用力。
“娘子,您就服一下软吧,一直这样下去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