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开始,风国大部分地区,进入雨季,所见云山相接,水雾濛濛,所听风摇窗外,雨打青台。
小闪应邀,在牧雪派逗留三日两夜,于雨停之晨,动身离开。
星舟子事务繁忙,便只有林湘送别,于山门口留步,她虽言语不多,却是重情重义,目光凝望,依依不舍。
心中所想,外人如何也看不出来,无非是:身后牧雪宗门,终究他乡之地,寄人篱下,而苏灵、宁清各有家人,宗门被毁,万难复原,她们只怕已返乡入俗。
如此,小闪对林湘来说,虽接触不深,性格却有相同之处,几次相遇,已恍若旧识。又有师父肯定,委于重任,算是同门,亦是良友。若论并肩同行者,唯今一人也!
小闪下山,回望身后云深烟岭,颇有感触,牧雪宗门,天通峰上,果然是仙灵圣地。
……
那云瑞帐中,莫老先生挑书细看,却是忽然心血来潮,打断了同样也在看书的云瑞。
“云小公子……!”
话及出口,却又觉得不妥,他近来虽进出频繁,也与这相差几层辈分的云公子颇为投缘,无论对弈、书籍还是讨论其他话题,二人所见略同,互相佩服。
但云瑞已放下书简。
也罢,那便说吧!
“老朽有一事不明,还望云小公子解惑!”
“老先生但说无妨!”
莫老先生眉眼下沉,心中措辞,开口道:
“几日相处,老朽看得出来,云小公子睿智敏达,那外面关于云小公子与主司大人的传闻,想必知晓,凭云小公子能力,绝不置于被人诟病境地。”
“老先生觉得,我在军中威望如何?”
莫老先生回答:“将不拜请,兵不通传!”
“老先生觉得,主司大人在军中威望如何?”
莫老先生如实回答:“欲调千军,万马追随!”
言语至此,二人的交谈,短暂停留。云瑞虽作解释,却难令莫老先生信服。
“既然云小公子不肯说,老朽也不强求。”
莫老先生并非埋怨云瑞不肯告知,他表情低沉,这世间百态,他所见非凡,事事通晓。如今却遇此事不明所以,如鲠在喉。
云瑞沉思,最终开口:
“我自幼残躯,若是普通人家,吃睡度日,浑浑噩噩一生,也便罢了。可偏偏每日时多,以书为伍,落的满身腐朽文化,越是如此,便更加自以为通天晓地,志存高远。而身残志坚的痛苦,便百倍降临,老先生可明白?”
莫老先生起身,朝云瑞一拜,略显自责,道:
“是老朽唐突,云小公子此中果然有难言之隐。”
云瑞语气缓慢低沉,继续说道:
“小镜八岁跟我,虽为丫鬟,却视如兄妹,于风都皇城之内,长师府门之中,历经几年,百官争相结识,富贾千百谄媚,锻炼了何等心性气质!如今,皇旨宣告天下,她才及笈之年,乃三军一等主司,百年不遇高职,并凌驾于我之上。况且,她自幼行事能力非凡,自有一套办事技巧,那鬼扶公子名号,我被困府中,寸步难行,以老先生从细琢磨,也明白都是她争取而来。”
“至于,传闻所说,真假又如何?小镜待我,即便真动手打骂了又如何?只要能让我随军出征,以报国恩,以图大志,以解此生困忧,毫无怨言。况且,她虽登高而去,却并非薄情寡义,只是我与她主仆身份转变,相见尴尬,故而略显疏远。从她特意请老先生下山,解我烦忧来看,便知我与她关系还在,不过不足以与外人道之而已!”
莫老先生听此一席话,心中百感交集,原本以为主司大人才貌双绝,巾帼英雄。竟不料,这位云小公子也是睿思阔达,通情明礼,真乃三军之幸,国之双士!
此间话语,已是良多,云瑞轻咳,莫老起身准备出去。
“老先生,请留步!”
云瑞捂嘴再咳,血丝染帕。
“老先生!我命高悬于丝线,不知几时亡鬼?今有帅印加身,以求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望老先生助以臂力!”
莫老先生提袖一礼,曾经的他何尝不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如今承蒙三军两主信赖,正是一了夙愿的机会,即便云瑞不说,他也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云小公子必得上天眷顾,不可轻言生死。”
此时辛梅不在帐中,便只有莫老先生替云瑞递上新手帕。
云瑞喘息未定,就已问道:“老先生以为如何平定南靖叛乱?需时多久?”
莫老先生神色一端,良久开口道:
“老朽日夜斟酌此中,不敢妄言高论,却有几分见地。南靖百姓,只知晋林军,不认朝廷,王师南下,以滟江为界,只怕此后层层受阻,攻城取地容易,长短不过一年左右,然清剿贼匪余孽,教化百姓顺应王朝,非十年不可。”
“哦?一年左右?老先生如此自信?”
云瑞的确有些惊讶,以他百种筹谋,唯有一招险计,方可速破晋林军滟江防线。否则,凭叶瑾之能,坐镇滟江南岸,三五年也未必能过江!
莫老先生言道:
“叶瑾才干,不下你我,况且晋林军擅长水战,舟船精良,若他不动如山,毫无破绽。便只有诱其过江,于北岸陆战,围而歼之,此唯一速胜之道!”
云瑞心中顿时暗赞不已,却道:
“叶瑾熟知兵法,绝不会过江!”
莫老先生难得一笑,道:
“是老朽多虑了,想必云小公子心中已有良策。前几日,主司大人与老朽密谈,说许蒙献佯败之计,并派段将军前去接应粮草,暗中部署,偷运两万石粮草藏于樟卜县城。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云瑞咳后而道:
“东风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