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路西行

云瑞一行,自阳郡城起,在梁州与合州境内,官道宽阔通畅,城池密集,每日行路,逢夜入城,起初各城官员相迎,万事无忧。渐渐地,消息不达,地方官员来不及迎接,大多只能恭送。

而离开合州,进入延州后,山高路窄,地广人稀,城池之间,相隔甚远,马车行走缓慢,已是日落垂山,却离最近县城,还有几十里路。

队伍中,只有一名灵武者,也就是领头的那名董姓护卫,四十岁不到,二品上境修为。

董护卫眼见日垂半空,从队伍前,退到小镜马车窗口。

“小镜姑娘!离天黑还早,但继续往前,今夜只能在林中过夜。不过,现在就饶往东边两里,有一个小镇可以歇脚。”

这一路之上,都是董护卫根据舆图大致方向或者询问附近村民带路,至于行进细节,他会与小镜商量,若无必要,都不会打扰云瑞。

“公子的身体要紧,去小镇上。”

往东两里之后,队伍拐入一扇谷之地,有七八十户瓦屋聚集,小楼几耸,阔道一条,十几叉巷。镇前建有高木牌匾,刻写“石山下镇”四字。

石山下镇时有外人进出,但大多是江湖人士或者行商流民。很少像现在这般,车马豪华锦绣,带刀侍卫前后拥护,气派非凡。

“这定是县城里来的官家人!”

“小心点!别要乱说!”

镇里百姓眼神隐晦,小心言谈。

阔道笔直不长,董护卫见得唯一客栈,驻马停下。

小镜下了马车,上云瑞公子车前,扶他下来,搀进客栈里。

小客栈里,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只有一个小二。平日里来了客人,他们都笑脸相迎,动作神态十分活络。可现在,就那些闯进来的几个带刀侍卫,都让人心生畏惧,更别说那个由侍女搀扶,脸色苍白的冷峻少年,怕是县城里某个大官的公子,脾气定不敢断好坏,谨慎上前,询问吃住。

此时,天色已暮。

客栈里,总共四张桌子,原本三桌客人,其中两桌,见了这情况,吓得草草结账走人。云瑞与侍卫们便正好涌入进来,三张桌子刚好坐下。其中,云瑞一人一桌,小镜与侍卫们分坐两桌。

不多时,或是因为小二胆小,也可能是老板担心小二毛手毛脚,便亲自端来油光可见,分量十足的大盘热菜。

“砰!”

原本细弱无声的店里,却发出一声响震如雷的拍桌声。

“师妹……!”

众眼望去,却是那第四桌上的两名白衣少女,皆是妙龄人儿,身段样貌俱佳。便是那师妹杏目中隐含怒气,将手中长剑往桌上猛放发出的声响,而那师姐神色担忧,语气微压,出声提醒。

那师妹也是知道自己冲动,但鼻息依旧急促,还颇有微词,激动不减,道:

“宁师姐,我……可我们来了这么久,他们才来……我也不是怪老板……就是气不过!”

宁姓女子又宽慰,道:“我们又不急,等等何妨,别让店家难做。”

这对师姐妹如此,云瑞侍卫们也都个个手握刀剑,警惕她们。

风国近上百年来,相比江湖帮派,修行宗门倍受朝廷打压,铁武帝登基后,更是以叛乱之罪,用铁腕手段镇压过数个修行宗门。并立下国法,修行宗门弟子不得参与任何违背国家安全的行为,一旦查实,可视情节情况,将罪连其师门一脉,甚者株连整个宗门。此后,各大修行宗门对门中弟子约束甚严,万不得已,都不会与朝廷人员有瓜葛,无论好坏。但除了风都城周边几州,风国境内其他地方,经常有贪官污吏,被灵武者暗杀,若非修行宗门中人,绝无此等能入府行刺又全身而退的高手,但各地百姓偏爱大侠,即便事后都军令追查,也无果可寻。

董护卫自然清楚这些事,眼下他最担心,店里这对师姐妹便是修行宗门中人,那师妹还好,修为大概与自己不相上下,但她宁师姐却让人看不出深浅,若她发难,恐难护公子周全。

“小镜姑娘!这二人实力难测,属下这些人恐怕不是对手!”

小镜却道:“我们不去招惹她们,光天化日,她们难道敢对我们动手不成?”

晚膳过后,云瑞入住二楼。

落日余晖下,七月的天空来不及入夜,小镜打开一扇窗,留下一抹红彤彤的夕阳晚霞给云瑞公子看一眼。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早,董护卫询问店家方才心安,那两个宗门弟子,天气未见明光就走了。

队伍继续启程,在延州境内数日,一直山路颠簸,行速缓慢。由于官道修建要求,串连村镇,路基选择问题,相对来说,较为盘旋曲折。

“小镜姑娘!公子让你上他马车。”

云瑞给她一本书,让她细细品读,若有不懂,可问他一二,另外吩咐,以后出府入园,遇这类书籍,留之收集。

小镜乖懂,接过初看,是一本《荒海兽志》,开页识字,竟是古涩文笔,好在字体熟悉,不难领会。书本知识,也不全写海里各兽,还有大陆上各种传闻里的魑魅魍魉,真实存在与否,却无从考证。书中作者笔录,曾有山精作祟,被雷电闪劈,尸骨无存,却留下一丝妖魂作乱人间,因法力卑微,被术士们合而诛灭。

文中颇有故事,小镜倒也乐于善看,不知多久,云瑞说话:

“你去吩咐,前面往左,小路上山。”

小镜一时读书入迷,突然闻言,呆了一瞬,才急忙掀了车帘,唤来董护卫,传达了云瑞公子的话。

“走小路……?”

董护卫有些诧异!

若是官道,即便没有护卫,也没人敢谋财害命。毕竟风国对官道管理甚严,发生命案,势必追究,各地匪徒贼人也都不敢在官道作案。除非遇上穷凶极恶之徒,走官道是百姓商贾们最有保障的出行方式。

但小路不同,个别死伤,朝廷一概不查。除非发生重大死伤案件,或者死者系县城级别以上的体制内官员。

小路的好处,便是近!

高枝松林,小道阴凉安静,十分宜人,车轴滚动压在枯枝上的清脆响声,惊飞了栖息的雀鸟。小镜不比云瑞,看久了以后,甚觉眼睛酸痛,却不敢言语,眼神有些游离。

“你拿着书,回你的马车!”

“是,公子!”

小镜雀跃,停了马车回去,放下书,探头出窗,眼睛里满满稀奇,万分喜爱这林荫景色。

“哎哟……!”

突然,马车一晃急停,小镜不慎撞在车窗上,摔倒在马车里,还来不及起身揉捏,马车里突然闯进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女子,吓得小镜尖叫了一声。

前一刻,这名女子,被人追杀,一路施展轻功,半空弹跃,实在疲惫,直到看见马车队伍,便纵身落在小镜马车上,趁护卫们反应不及,钻入其中。

“住口!别动!”

女子明显气力不接,手臂隐隐颤抖,紧握长剑,横在小镜颈下,狠狠恐吓着小镜。

小镜也十分机灵,不敢惹怒这凶狠女子,乖乖闭上嘴。

女子刚控制住小镜,听得外面侍卫拔刀声,急忙朝马车外低声娇喝:

“你们家小姐就在我手上,不想她死,就别乱说话。”

董护卫闻言,目光望向公子车马那边,不见公子有何吩咐,便也明白,示意之下,众护卫回刀入鞘。

“驾驾驾……!”

接着,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围来,阻停马车队伍,领头的官帽汉子,高声粗喝,道:

“怀谷县县府衙门办案,都停车检查!”

那车里女子顿时紧张万分,手中长剑颤抖不已,但想到这支队伍护卫众多,马车豪华,身份背景应该不低,有他们家小姐在手中做人质,自己暂时可保命不死。

“姑娘!你这剑能不能先放下来,我又不会武功,若是不听话,你随时可以杀我。”

小镜在寒子园待久了,倒也比别家府里姑娘丫鬟们要处事镇定。

女子闻言,见小镜语气诚恳,还真放下了剑,但眼神警惕,握剑手力十足。

而外面,董护卫自然拔刀横在云瑞公子车前,别说区区县府衙门,就算州府衙门的人,也没权力查长师府的马车。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阻拦朝廷办案?”

官帽汉子所率三十余骑,人数较多,他便语气硬朗,但也看得出对方阵仗不凡,怕是同僚中人,不敢冲动伤了和气。

云瑞不屑多言!

董护卫不知如何言语!

小镜这才想起,都是自己出面沟通,刚要起身出马车,又被那女子把剑一横,给拉了回来。

“姑娘!这个时候,我不出面,他们就会打起来,打起来的后果,你总知道。哎呀……!姑娘放心,如果我家公子不愿意救你,现在我们这辆马车,已经被官兵包围了……!”

“你……你只是个丫鬟?”

女子惊诧万分,手臂一软,长剑顿时落下,不慎撞击车声,发出脆响。

这响声之后瞬间,云瑞的侍卫们与县府衙门官兵们,尽皆刀剑出鞘。

小镜听到外头这紧张声响,也顾不得车内女子,干脆从窗口探头出去,寻见那官帽汉子,开始说话,道:

“大人,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见有人出面,官帽汉子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在明知县府衙门办案的情况下,对方侍卫还敢拔刀,说明马车里的人物身份不凡。

小镜从小长师府长大,跟随公子左右,虽为丫鬟,却少有粗活,肌肤水润,又一直受书香笔墨熏陶,便是一般府里富贵夫人,也不及她这般临危自若。

初看之下,确实像极了几分小姐人物!

官帽汉子马蹄靠近小镜马车侧窗处,道:

“我们是怀谷县府县衙门的,正奉命捉拿一名朝廷嫌犯,本差……!”

“喏,给!”

小镜不待他说完,拿出云府令牌,递出去。

这延州境内的小县城衙役,或许没听说过云府,但令牌之上,刻有“一等功府”字样。

官帽汉子顿时被吓得冷汗直冒,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跪伏于地,却将令牌高举,颤颤惊惊道:

“下官该死!惊扰了云小姐,还望恕罪!”

“我只是个丫鬟,你们不必紧张,我家公子并不会怪罪你们,那嫌犯不在这里,再耽搁下去,怕是逃远了,你们还是快去追吧!”

小镜三言两语,便诓走了县府衙门的官兵。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