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名称:弩枪命案
案件编号:A50311543020140509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4.5.9
结案时间:2014.6.1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一座破庙,孤零零立在青阳山后面的半山腰上,四周是一片阴森森的树林。
许多年前,曾经有个男人在这破庙里上吊自杀,从那以后,这里就染上了邪气,据说谁打这儿过,谁就得倒霉。
渐渐的,这半山腰就成了一块没人敢来的邪地。
这天下午,一支“驴行”的队伍翻过山头,闯进了破庙。
“哇,这个地方真不错,挺有特色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儿一边新奇地打量着破庙里金身脱落的神像,一边拍着身旁男领队的肩膀问,“阿鸣,你怎么知道这深山老林里还藏着一个这么好的去处啊?”
阿鸣爽朗地笑道:“我外婆住在青阳山那边,小时候我曾偷偷摸上山采蘑菇,知道这里有个庙,正好可以作为咱们这次‘驴行’的落脚处。”
这支驴行队伍共有五个人,三男两女。领队叫郑一鸣,另外两名男队员,人高腿长身材健硕的那一个叫弓建,身形瘦削长相斯文的年轻人名叫何子尉。刚才拍郑一鸣肩膀的女孩名叫周心如,她旁边那个年纪略小的短发女孩名叫小薇,是周心如的亲表妹。他们都在青阳市远成实业集团公司工作。
周心如和三个男孩是高中同学,自小就关系不错,后来又一起考进了省城大学,毕业后,又一起回到家乡,进入远成实业集团工作。而周心如的父亲周远成,则正是远成实业集团的董事长。
小薇比他们几个都要小两岁,自小就是他们几个的跟屁虫。
五个年轻人,正是爱玩的年纪,就由郑一鸣牵头,成立了一支驴行队,经常背着背包到城郊荒山野岭远足。
这一次在阿鸣的带领下,他们翻越青阳山,走到这无人的破庙里来了。
小薇走得累了,正想歇口气,把背包往地上一扔,一片灰尘就扬了起来,呛得她直咳嗽。
弓建皱起眉头说:“阿鸣,我听说这庙里以前死过人,是一个不干净的邪地啊?”
郑一鸣说:“亏你还读过大学,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啊?”
何子尉在破庙里转了一圈,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遍,说:“大家放心吧,这地方除了破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周心如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阵儿,填饱肚子再下山。”
大家就纷纷卸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从包里拿出食物往嘴里塞。
郑一鸣看见周心如被面包和火腿肠噎得直皱眉头,起身说:“大家想不想吃点好吃的啊?”
周心如说:“当然想啊,可是我们只带了这些速食品,还能有什么好吃的?”
郑一鸣笑道:“没有我也能给你变出来呀。现在,你和小薇,还有子尉,去外面树林里捡些干柴回来,弓建你跟我走。”他从背包里拿出两把钓钩,“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深水潭,里面有很多鱼。”
周心如他们几个刚捡回树枝,在破庙里生起火来,郑一鸣就和弓建提着几条大鱼回来了。
小薇很是兴奋,把鱼用树枝穿起,架在篝火上烤着。
郑一鸣又从背包里拿出用小玻璃瓶装着的食盐等调料,最后拿出一小瓶辣椒粉递给周心如:“知道你喜欢吃辣的,所以特地给你带了这个。”
何子尉看看郑一鸣,又看看周心如,默默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把干柴,那篝火就烧得更旺了。不大一会儿,破庙里就弥漫起浓浓的烤鱼香味。
大家在烤熟的鱼肉上撒上佐料,分而食之,与背包里那些方便面和面包相比,自然是无比的美味了。
大家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就打点行装,准备下山。
从破庙里出来,山坡上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条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自树林里蜿蜒而过,通往山下。
好在下山的路并不算陡峭,大家也走得比较轻松。
领队郑一鸣在前领路,弓建和何子尉紧随其后,倒是周心如和小薇这一对表姐妹,一路拈花惹草,嘻嘻哈哈地落在了后面。
“哎,表姐,你觉得这三个家伙怎么样啊?”
小薇见三个男生离得较远,就用手肘碰了一下周心如,眨着眼睛问。
周心如看她一眼,问:“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三个家伙都在心里喜欢你吗?而且还在暗地里较着劲儿呢!我问你,你心里到底喜欢哪个啊?”
周心如脸色微红,朝前面三个男生的背影看了一眼,说:“他们三个的心思,我其实早就知道了。这弓建吧,身材比较高,超过一米八,跟他在一起比较有安全感,可是就是性格有点偏激。子尉吧,倒是文质彬彬一副斯文相,可性格太沉闷了,总让人觉得心机太重。倒是一鸣集中了这两个人的优点,不胖不瘦,长得也帅气,而且待人细心体贴,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我相信他以后会是个好老公。”
“听你这口气,我就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郑一鸣。”小薇笑着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向他们三个摊牌啊?咱们五个人虽然是死党,但这事你要是处理得不好,很可能会引起人民内部矛盾哦。”
周心如柳眉微皱,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很为难啊。”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郑一鸣回头看看两个落在最后面的女生,忽然向前紧走几步,拐个弯,就不见了人影。
弓建不禁笑骂:“臭小子,明明看见两个女生落在后面,他还走这么快。”
拐弯过去一看,却见郑一鸣正躲在路边一棵大树后面畅快地小便。
弓建这才明白他甩开周心如两姐妹的原因,促狭之心顿起,就掏出手机,对着郑一鸣小便的姿势,拍了一张照片。
郑一鸣听见快门响声,才知道自己被人偷拍了。
“臭小子,赶紧给我删了。”
他拉上裤子拉链,拔腿就追。
弓建举起手机,边跑边笑:“你要是追上我,我就把照片删除,要是追不上,我就把照片发到微信上,让心如和大家都开开眼界。”
郑一鸣急了,大叫:“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两个好朋友,就在这下山的小路上追逐起来。
弓建长得人高腿长,平时就是个运动健将,郑一鸣追出数百米远,都没有追上他,不禁有些恼火,如果这照片真的被弓建传到微信上,那他可就真要出大糗了。
他虽然累得直喘粗气,却还是没有停止追赶的脚步。
何子尉也跟在后面跑,边跑边喊:“你们两个别闹了,心如她们还在后面呢。”
郑一鸣一心只想追上弓建删除照片,没有理会他,咬着牙加快脚步,不大一会儿,与弓建的距离就越拉越近了。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前面忽然出现了一道山涧。
弓建奔跑到山涧边,没有丝毫停顿,飞身一跃,就轻轻松松跳了过去,还不忘回头朝郑一鸣扮个鬼脸,又接着往山下跑。
郑一鸣追到山涧边,见那山涧足有两米多宽,下面水声轰鸣,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急切间想要刹住脚步,可是却已经迟了,一股巨大的惯性力在后面推着他,他不由自主朝深涧跳过去……
周心如和小薇在后面边走边聊,一抬头,前面已经不见了三个男生的影子,两人急忙加快脚步,转过弯,却看见何子尉一个人站在一条山涧前面发呆,不觉有些奇怪,两人一路小跑过去。
何子尉一见二人,就带着哭腔喊:“不好了,阿鸣他、他掉到山涧里去了!”
周心如吓了一跳,问:“到底怎么回事?”
何子尉说:“刚才弓建开玩笑拍了一张阿鸣在树林里小便的照片,阿鸣追着他要他删除照片,来到这山涧边,弓建跳了过去,阿鸣跟在后面也想跳过去,可是他的跳跃能力不如弓建,一脚踏空,就掉下去了……”
“什么?”
周心如吓了一跳,跑到山涧边往下一看,那山涧有数米深,涧底水流湍急,只能看见涧水撞击在石头上溅起的水花,哪里看得到阿鸣的影子。
这时早已跳过山涧跑远的弓建见郑一鸣久久没有追上来,也觉得有些奇怪,折回头来找他,一听说阿鸣在追他时掉到山涧里去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大叫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去下游找人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叫着郑一鸣的名字,一边沿着山涧往下游找去。
山涧往下游延伸不远,地势渐渐变得平坦,水流也平缓了一些,再往前去,山涧就连接到了山下的青阳水库。
弓建说:“水流这么急,也许是被冲远了,咱们分头去找,心如和小薇,你们沿着这山涧下游仔细找找,我和子尉到前面涧水流到水库的入口看看,总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阿鸣。”
他这句话,说的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意思。
郑一鸣是因为他开的一个玩笑,在追逐他时失足落水的,他要担负的责任自然要比别人重些,所以心里也更为着急。
他留下周心如和小薇在山涧边寻找,自己和何子尉一路小跑奔下山,山下就是青阳水库,水库很大,三面环山,另一面是一条数米宽的水泥大坝。
那条山涧奔流而下,哗啦啦注入水库,溅起一片水花。
两人顺着水流的方向找去,果然看见离岸十余米远的水面上浮着一个人,脸朝上背朝下,正是郑一鸣。
弓建大叫一声:“他在那里!”他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就纵身跳下水库,游到郑一鸣身边,拖住他奋力往岸边游来。
何子尉也跳下水接应。两人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才将郑一鸣弄上岸。
这时的郑一鸣,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肚子胀鼓鼓的,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水,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弓建把手伸到他鼻子前一探,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如遭雷击,脸色一变,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子尉俯下身,把耳朵贴在郑一鸣胸口,凝神听了一下,叫道:“他好像还有心跳!”说着,急忙将郑一鸣抱起,让他俯卧在一块石头上,头朝下,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往外控水。
弓建没有学习过这些急救知识,愣在一边竟帮不上忙。
何子尉说:“你别愣着,小薇在大学里学的是医护专业,赶快打电话叫她们过来帮忙。”
弓建拿出手机,手机早已进水,根本打不出电话。
何子尉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是一样,只好说:“你赶紧上山去叫她们吧。”
弓建“哦”了一声,撒腿就往山上跑。
他沿着山路跑了几分钟,正好迎头碰上正在山涧边搜索的周心如和小薇。
弓建喘口气说:“阿鸣已经被冲到水库里去了,我们刚把他捞上来,子尉正在对他进行急救。你们赶紧也过去帮忙吧。”
周心如一听还在急救,那就说明郑一鸣还活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赶紧跟着弓建跑下山。
远远的,就看见郑一鸣平躺在地上,何子尉正跪在他跟前,嘴对嘴给他做人工呼吸。
三人跑近,周心如急切地问:“阿鸣怎么样了?”
何子尉没有回头,又两手重叠,在郑一鸣胸口按了几下,看看郑一鸣完全没有反应,就把耳朵贴到他胸口听了听,这才抬起头看看周心如等人,缓缓摇头:“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我都做了,可是……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小薇上前察看后,也摇头说:“他的瞳孔都已经扩散,没有救了……”
“啊?”周心如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薇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周心如看看郑一鸣湿漉漉的尸体,眼睛里就流下泪来。忽然,她扭过头盯着弓建,眼睛里的悲伤,瞬间化作一团怒火,“平白无故,你为什么要拍照片捉弄阿鸣,为什么要让他追你?是你害死了阿鸣,是你害死了阿鸣!”她逼近弓建,每说一句,就用力在他胸口推一下。
弓建目光低垂,面无表情,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她骂着,推搡着,一连向后退了十余步。
“是你,是你害死了阿鸣!”周心如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用肩膀朝他身上撞过去。
弓建身子一晃,向后连退几步,不想正好退到那条山涧边,一脚踏空,人就“扑通”一声,掉了下去。小腿胫骨正好磕在一块尖利的大石头上,差点把他痛晕过去。
那涧水从山上奔流而下,冲力极大,他还没有在水中稳住身体,人就被冲倒,扑腾几下,就被冲出山涧,掉进水库。好在他水性不错,呛了几口水之后,终于浮出水面,奋力游到岸边。
何子尉急忙伸手将他从水中拉起来。
弓建双脚落地,才发现右脚裤腿已被鲜血染红,拉起裤管一看,右脚小腿胫骨竟被那山涧中暗藏的尖利石头磕断了,白森森的断骨都戳破皮肉,露到外面来了。
他痛得直哆嗦,知道自己这一条腿,只怕是要瘸了。
周心如坐在郑一鸣的尸体边流着眼睛,竟没再看弓建一眼。
小薇赶紧掏出手机报警,然后又给周心如的父亲、她的姨父周远成打电话……
三年之后。
时间是医治一切心灵创伤的良药,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周心如也渐渐从失去郑一鸣的痛苦中走出来,很快就跟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安慰她、照顾她的何子尉确立了恋爱关系。
弓建因为一个玩笑而断送了好友性命,虽然不是他亲手杀人,却也难辞其咎,加上右腿骨折,变成了一个瘸子,意志消沉,很快就被公司炒了鱿鱼。
他得罪了周心如这位大小姐,自知在家乡难以立足,就扔下家里年迈的老母亲,到外地打工去了。
倒是小薇这丫头心肠软,经常背着表姐去探望弓建的母亲。
小薇的妈妈,是周心如她妈的亲妹妹。在小薇不满两岁的时候,她父亲因为生意失败上吊自杀,留下了她们这对可怜的母女,还有一屁股债。多亏姨父周远成收留她们母女俩,不但帮她们还清债务,还供小薇念书上大学。毕业之后,又让她跟周心如一起到自己的公司工作。周远成对这个从小就没有了父亲的外甥女一直疼爱有加,视如己出。
一进入夏天,天气就变得炎热起来。
周心如和何子尉都请了婚假,开始筹备婚礼的事。
这天晚上,小薇上网看完两集韩剧,正准备睡觉,发现表姐房里还亮着灯,推门进去一看,只见靠窗的书桌上堆着一大堆红色的请柬,周心如正在灯下埋头往请柬上填写婚礼受邀宾客的名字。
一见小薇进来,她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扯着她的手说:“小薇,你快帮我写一下,我写得手都发麻了。”
小薇笑嘻嘻地说:“想做新娘子,这点累都受不了啊?”
她拿起受邀宾客名单看了一下,犹豫着说:“表姐,你这名单上是不是少了一个人的名字?”
“少了谁?”周心如愣了一下。
小薇说:“弓建。”
“他?”周心如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表姐,我知道你对阿鸣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可是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弓建并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为这事还瘸了一条腿,也算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再说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找到了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子,你就原谅了他吧,毕竟咱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我也不希望看到现在这种谁也不理谁的局面。”
周心如的脸色缓和下来,瞧了她一眼说:“就算我肯原谅他,也没有办法邀请他参加我跟子尉的婚礼呀,他离家出走,三年来音讯全无,我到哪里去给他送请柬?”
“这个你不用担心,”小薇说,“他这几年在外面混得不如意,一个月前已经回家了,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联络你和子尉。我也是在去探望她妈妈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也许你给他送一张请柬,他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你们之间的疙瘩就能解开了,咱们几个又可以变成好朋友了。”
周心如用手指头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好吧,我说不过你这丫头,那就把他的名字加上去吧。”
小薇就高兴地拿起钢笔,把弓建的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一张请柬上。
一个星期后,婚礼准时举行,弓建果然拿着请柬来了,而且还给新娘送了一束鲜花。
周心如上下打量着他,三年未见,他消瘦了许多,满脸都是没有刮干净的胡楂儿,面相也苍老了许多,右脚很不灵便,走路一瘸一拐,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风采。
周心如在心里“哼”了一声,暗想当年如果不是你害死阿鸣,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直到伴娘小薇在旁边用手指悄悄碰了她一下,她才舒缓脸色,接过鲜花,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谢谢。”
弓建站在酒店门口,略显尴尬,新郎官何子尉急忙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咱们兄弟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快请里边坐,等下咱们好好喝一杯。”
婚礼结束后,新娘新郎当众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所有到场宾客可以免费到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玩三天!
原来在青阳市往东约五十里外,有一座九侯山,山中林木茂盛,风景优秀,不但有温泉从地下汩汩冒出,而且多山禽野畜。
山上建有一个温泉度假山庄,最近被周远成的公司收购,经过重新规划和包装,这里被打造成了一个4A级风景区。
游客来到这里,不但可以赏风景泡温泉,还可以拿着弩枪上山打猎,“野”味十足。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营业后,周远成把度假山庄正式营业的日子定在了女儿婚礼这天,一则是为了提升山庄人气,二则也是为了答谢各方宾朋。
于是乎,这婚礼上的来宾,就成了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正式营业后迎来的第一批客人。
婚礼之后,弓建和众多宾客一起,被几辆旅游大巴拉到了离城区五十里外的九侯山温泉度假山庄。
其时天色已晚,大家拿到酒店房间钥匙,各自回房休息。
一觉醒来,度假山庄就热闹起来,客人们分成几拨,有的在山潭边钓鱼,有的在温泉里泡着,有的在景区内看风景,而喜欢打猎的新郎官何子尉则带着几个年轻人手持弩枪,上山打猎去了。
弓建腿脚不便,小薇本想留他在山庄里休息,但他却想跟何子尉叙叙旧,也背了一把弩枪,一瘸一拐地跟着何子尉进了山。
狩猎的队伍下山的时候,收获颇丰,猎到了不少山鸡和野兔。
晚上的节目是篝火晚会,那一只只山鸡和野兔被架在篝火上烤着,不大一会儿,烤肉的香味就在整个度假山庄弥漫开来。
弓建扯下一块烤熟的兔肉,递给小薇:“这是我今天用弩枪射到的兔子,你尝尝看。”见周心如也坐在旁边,他便又切了一块热腾腾的兔肉递过去,“心如,你也尝尝。”
周心如连眼皮也没有抬,忽然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弓建举着一块兔肉,尴尬地愣在那里。
何子尉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别介意,她最近在学瑜伽,每天早上都得很早起床练习,所以不能太晚睡觉。”
弓建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到第二天午饭后,大多数宾客都已提前尽兴归去,只有一些年轻人还留在山庄里继续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弓建自然知道新娘子周心如不待见自己,也想早点离去,却架不住小薇和何子尉的挽留,还是留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一直到傍晚,才停住。
被雨水浇过的树木,碧绿得如同翡翠,山庄里弥散着在城市里闻不到的草木清香。
晚饭后,天就黑了下来。
弓建闲来无事,独自一人在山庄里散步。
山庄里游客并不多,显得十分安静。
他一瘸一拐走得很慢,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看见前面有个喷泉,高高喷起的泉水洒下来的时候,形成一片水雾,被周围橘红色灯光一照,犹如一抹抹彤霞,煞是好看。
他走近一瞧,才发现喷泉旁边还有一个露天酒吧,几个年轻人坐在小桌前,正在喝酒聊天。
弓建知道周心如周大小姐对自己心存芥蒂,好在何子尉还一直把自己当朋友看待,心中对他颇为感激。
他想了一下,掏出手机给何子尉打电话:“新郎官,有没有空啊?我想请你喝酒,你敢不敢撇下新娘子出来啊?”
何子尉在电话里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在哪里?”
弓建说:“我在喷泉这边的露天酒吧等你。”
何子尉说:“好,我马上到。”
十来分钟后,何子尉来到了酒吧。
两人在喷泉边的一张小桌上坐下,弓建叫来服务员,要了啤酒和小吃。
何子尉喝了一口啤酒,问:“阿建,这几年你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跑到哪里发财去了?”
弓建叹口气说:“我都成瘸子了,还能发什么财啊?反正在外面混着呗,没有饿死算是幸运了。”
何子尉的表情有些沉重,抬眼看着他说:“三年不见,你身上的变化可真大啊。”
弓建嘿嘿一笑,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就说:“你的变化也不小啊,真是士别三年,让人刮目相看。三年前,你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心里喜欢周大小姐,却不敢向她表白,最终被阿鸣占了先机……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心如这坨天鹅肉,还是被你吃到了。”
何子尉笑道:“臭小子,你这是在骂我是癞蛤蟆吗?”
弓建也笑了,说:“周远成只有周心如这么一个女儿,你这乘龙快婿,日后就是远成实业的继承人了。”
“这些我倒还真没有想过。我是真心喜欢心如的,只要能在她身边好好爱她一辈子,我就心满意足了。”何子尉的目光垂下去,落在弓建的右腿上,“我知道阿鸣的死,并不是你的责任,毕竟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不幸的事。心如当时对你责难确实有点过了,希望你不要怪她。等有机会我劝劝她,看能否重新安排你回公司工作。如果咱们几个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就好了!”
“那我可要多谢你了。”弓建端起酒杯,“来,干了这一杯!”
“好,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哦,对了,我觉得上山打猎挺好玩的,咱们明天再去如何?”
何子尉笑了:“好啊,到时咱们好好比试一下,看看谁的枪法更好。”
两人一边聊天叙旧感叹时光总易把人抛,一边喝着啤酒,不知不觉间,半打啤酒已经被他们消灭了,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何子尉看看周围,整个酒吧里已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看看手表,已经快夜里十点了,就一仰脖子,喝尽最后一杯酒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弓建意犹未尽地摆摆手:“你先走吧,我还想坐一会儿,回去早了睡不着觉。”
何子尉站起身,眼睛竟有些朦胧,身子晃了一下,差点一脚踩到喷泉池里去了。
他打个酒嗝说:“那好,我先走了。哦,对了,酒钱我已经付了,这顿就当是我请你。”
就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刹,他看见弓建有些局促地把手放在裤子口袋上磨蹭着,眼睛里流露出卑怯地感激之情。
他知道弓建的口袋并不宽裕。
回去的路上,何子尉在心里庆幸地想,如果不是自己当年作出明智的选择,那他现在的人生,只怕也是另一番模样吧。
脚下镶嵌着鹅卵石的水泥小道,在山石和花木中间弯来绕去,白天还好,到了晚上,看起来就有点像一座迷宫了。
好在山庄还在试营业时,何子尉就跟周心如和小薇一起来这里度过假,住过几天,也算是熟悉了这里的环境。
灯光幽暗,树影迷离,小路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夜风吹来,何子尉只觉酒意上涌,头脑眩晕,眼睛眯缝得更加厉害,好像睁都睁不开,只想赶紧回到住处,倒头大睡。
他晃动着身子,前行不远,路边出现一座带着瀑布流水的假山,听着哗哗的水声,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尿急,就走到一株路灯照不到的大树后面,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
裤链还没拉上,忽然从假山后面跑出一个女人,丰满雪白的胸脯晃得他眼冒金星,灯光太暗,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那穿得袒胸露臂的长发女人就突然扑进了他怀里。
女人胸前两团丰满柔软的“肉球”顶在何子尉胸口,他脑海“轰”的一声,就炸开了,莫不是这女人跟他一样,也是喝醉酒了?
他两只手抬起来,僵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推开对方,还是该顺势拥香揽玉,占点便宜。
正在他犹疑之际,怀里的女人突然尖声尖气大叫起来:“啊,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非礼啊,救命啊……”
何子尉心中好笑,这都什么情况啊,明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怎么变成我非礼你了?
他心中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远远的,就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何子尉,你在干什么?”
居然是周心如的声音。
何子尉心里一惊,两只手就放了下来,怀里那个女人一把推开他,捂着脸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黑暗中。
周心如喘着粗气从小路那头跑过来,何子尉尚未作出反应,脸上就“叭”的一声,被这位周大小姐重重地掴了一记耳光。
“心如,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何子尉顿时酒意全消,捂着火辣辣的脸问。
周心如杏眼圆睁,怒声道:“我跟小薇出来散步,想不到竟在这里碰上你玩女人!”
“不,心如,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子尉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急于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喝多了,头脑反应迟钝,刚才发生的事,他到这时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解释什么?你当我是瞎子啊?我全都看见了。”周心如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裤子说,“你自己看看,那是什么?”
何子尉低头一看,糟了,刚才小便,裤子拉链还没有拉上呢。
他急得头冒大汗,这天底下的倒霉事,怎么全叫他赶上了?两人才结婚两天,就让周心如看见他在外面“玩”女人,这一下他可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而且他知道,周心如发起大小姐脾气来,他绝对招架不住。
“心如,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刚才那个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喝醉了酒,突然就扑到我身上……”
“哼,何子尉,我真是看错了你!”周心如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他解释,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表姐,发生什么事了?”小薇气喘吁吁从后面赶上来。
周心如没有理她,气呼呼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陪表姐出来散步,刚在路上上一下洗手间,你们怎么就……”小薇问何子尉。
何子尉看她一眼,叹口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一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垂头丧气地跟在周心如后面,向住宿的那栋别墅小楼走去。
小路上,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薇。
景区里建有数十栋精致的独立小洋楼,分布在山庄各处,供游客住宿。每幢洋楼高三层,每层有两个小套间。何子尉两夫妻和小薇、弓建等人住的是108栋,新娘新郎住三楼,小薇和弓建分别住在二楼两个房间。
何子尉和周心如噔噔噔跑上楼,三楼的豪华套间里,很快就传来了这对新婚夫妻的吵嘴声。
因为昨晚多喝了几杯,弓建睡得有点沉,早上的时候,他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隐约听到楼下有个女人在喊:“啊,不好了,死人了!”
他觉得那有点像小薇的声音,顿时睡意全无,翻身起床,披上一件衣服就往楼下跑。
来到一楼,看见大门前的台阶上围着几个人,一个是小薇,另外两对中年男女,是住在一楼两个房间的宾客。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台阶边躺着一个女人,脸朝下,背朝上,上半身倒在台阶上,双脚还斜斜地伸在台阶下,右手向前伸着,手里拿着一只蓝色的眼镜盒。
最吓人的是,她后脖颈窝赫然插着一支弩箭,弩箭射穿了她整个脖子,箭头从咽喉处钻了出来。那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工字背心,虽然脸贴在地上,让人瞧不真切,但弓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周心如吗?
地上流着一摊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
他蹲下去,把周心如的脸抬起来,用手探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
“小薇,快去叫医生,我去叫子尉下来。”弓建一瘸一拐地往楼梯上爬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交代另外两对夫妻,“麻烦你们在这里看着。”
他爬上三楼,何子尉房间的门还锁着,他敲了几下门,屋里没有回音,估计何子尉昨晚喝多了,还在熟睡之中,只好用拳头把房门砸得砰砰作响。
过了一会儿,何子尉才眯着惺忪的睡眼起床开门。
“子尉,心如她、她出事了,她被人用弩枪射死了,就在楼下的台阶上。”他喘着气说。
“什么?”何子尉吓了一跳,撒腿就往楼下跑。
弓建看他身上只穿着一条裤衩,就在后面喊:“你倒是先穿件衣服啊。”他跑进房里,给何子尉拿了一件衣服出来。
何子尉一边穿衣服,一边跑下楼,果然看见周心如后颈中箭,倒在血泊之中,一时之间,竟惊得呆住。
这时小薇已经把景区医务室的医生叫来,医生上前检查一下,冲着大家摇头说:“已经没有救了。”
何子尉叫一声“心如”,忽然发疯般扑在周心如渐渐冰冷的尸体上,号啕大哭起来。
几名保安员闻讯赶来,一见发生了命案,立即打电话报警,并且将围观的人都叫到台阶下,以保护现场。
接到报警后,辖区派出所所长带着几名警察最先赶到了现场,108号洋楼门口很快拉起了警戒线。
二十分钟后,从市区赶来的刑侦大队的刑警也到了,带队的是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
法医老曹戴上白手套,蹲在地上,一边轻轻扳动着尸体仔细检查,一边向范泽天汇报:“死者被一箭穿喉,应该是当场毙命。弩箭从后颈窝射入,箭尖从咽喉处穿出。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早上5点至7点之间。其他细节,尚待勘验。”
刑侦技术员报告说:“从现场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上台阶时,被人从后面冷箭射杀,死者中箭后,向前倒地身亡。弩箭贯穿了死者的整个脖子,凶手杀人时所处位置应该距离死者不太远,大约在身后十米范围之内,要不然弩箭的力道不会这样强,而且太远的距离,除非受过特殊训练的杀手,否则箭法不可能这么准。从弩箭射入的角度来看,凶手应该是躲在死者正后方,弩枪发射时的高度比死者身高略低。”
范泽天抬头看了一下,108号洋楼门口十米开外,就是一处长方形花坛,里面种着半人多高的黄梅刺,缝隙间爬满了牵牛花。花坛后面是一个碧波荡漾的池塘。
他对女警文丽说:“去那花坛里看看,凶手应该就是埋伏在那里面向死者放冷箭的。”
四周已经有了一些围观的人,有的是景区服务员,也有一些住在山庄里的游客。
范泽天大声问:“你们,是谁最先发现死者的?”
“是我。”小薇举了一下手说,“我今天起得比较早,本来想趁着早上空气好,到外面走走,谁知刚下楼,哦,对了,我住二楼,刚下楼就看见门口躺着一个人,脖子后面插着一支箭,一动不动,好像是死了。我有点害怕,不敢走太近,就站在大门里边喊了一声,然后住在一楼两个房间的四个人,”她指了指那两对中年夫妇,“他们最先被我惊醒,开门出来察看。”
“你记得当时是早上什么时候吗?”范泽天问。
小薇摇摇头:“不知道,我当时没有看表。”
“是早上7点。”住在一楼的一个女人说,“当时我看了一下表,正是早上7点。”
“当时这门厅里还有别人吗?”
小薇说:“没有了。这里才刚刚开始营业,游客不多,大家都是来这里度假的,所以都会睡得比较晚才起床,当时楼里楼外都看不见其他人。”
范泽天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接着说。”
“然后听见声音从二楼走下来的是弓建。”小薇又用手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弓建。
见范泽天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弓建便站出来说:“是的,我下楼的时候,看见他们几个站在这里,心如中箭倒在台阶边沿,我上前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才知道她已经死了。我觉得应该让何子尉下楼看看,于是又爬上三楼,把子尉叫下来。”
“你认识死者?何子尉又是谁?”
“死者名叫周心如,何子尉是她的新婚丈夫。”
弓建看了何子尉一眼,见他目光呆滞,神情悲痛,眼泪鼻涕流得一脸都是,估计也不方便站出来说话,就把自己跟他们夫妻俩及小薇的朋友关系说了出来,又说了婚礼上的宾客到度假山庄来的原因。
“好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谢谢你。”
范泽天跟他说着话,脚步却朝何子尉走过去,“你就是死者的丈夫?你跟你太太住在三楼是吧?”
见何子尉点头,他又接着问,“到这里来度假的人,都希望能睡个懒觉,你太太为什么会这么早出门?”
何子尉接过小薇递过的纸巾擦了一把眼泪鼻涕说:“心如最近在练瑜伽,每天早上都会在6点准时出门,到外面树林里练习,时间一般在半个小时至40分钟左右。今天早上也是一样,不到6点她就起床了,当时我还在床上睡觉。估计是她练完瑜伽回来的时候,被歹徒从后面袭击了。”他忽然激动起来,抓住范泽天的手,“警官,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为心如报仇!”
范泽天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文丽跑回来说:“花坛中果然有一些花枝被压断的痕迹,但因为地上长满了青草,周围提取不到凶手留下的脚印。”
痕检人员也报告说:“经初步勘察,没有在现场找到凶手留下的任何痕迹。”
范泽天的神情,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背着双手,在现场转了一圈,忽然折回身说:“凶手是个很细心的人,几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无论这家伙多么小心,终究还是在这里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文丽问。
范泽天指指死者的脖子说:“那就是留在死者身上的这支弩箭,咱们就从这支弩箭开始查起。”
这时法医老曹已将弩箭从死者身上取出,范泽天戴上手套,拿起这支血迹斑斑的弩箭仔细看看,弩箭大约有五十厘米长,箭杆是用笔直的细竹竿制成,钢制的箭镞十分税利。凶手在作案时应该戴了手套,所以箭杆上找不到一枚指纹。
文丽凑上来说:“范队,我看过这家度假山庄在电视里播放的广告片,他们这里有狩猎项目,游客可以拿上弩枪和弩箭,上山打猎。我怀疑这案子可能跟他们这里的弩枪有关,你看要不要把山庄的负责人叫过来问一下?”
得到队长的允许后,她跑到一边,跟一个保安说了两句,不大一会儿,那名保安就领着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秃头男子匆匆走来。
秃头男子自称姓谢,是这山庄的总经理。
他苦着脸说:“警官,您看我们山庄才刚刚正式开业,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且死的还是咱们集团公司董事长的女儿,这事出得可真是有点大了。咱们周董事长前天才飞去美国,跟人家谈一笔跨国生意,今早听到噩耗,现在正在往回赶呢。警官,你们可一定要抓到害死咱们大小姐的凶手啊,要不然别人以为我们山庄里有杀人狂魔,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范泽天说:“我们会尽力的。但要想破案,还得要你们支持,多给我们提供线索。这就是射杀周心如的弩箭,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山庄狩猎弩枪所用的箭?”
秃头老总看了一下,摇头说:“这个我还真看不出来,我把我们的保安经理叫来,他负责弩枪管理,可能会知道这个情况。”
他打了个电话,身着保安服的保安经理就快速地跑步赶来,拿起弩箭看看,又用纸巾擦擦上边的血迹,仔细辨认后说:“这个确实是咱们山庄使用的弩箭。你看这箭杆上,还有一个用红漆喷印的小小的皇冠头案,那是咱们山庄的徽标。只不过这箭使用的时候长了,标志已经褪色,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范泽天问:“这样的弩箭,你们山庄一共有多少支?”
保安队长说:“我们山庄一共有弩枪五十把,每把弩枪配箭十二支。我们用的是强力弩枪,有效射程可达五十米,所以弩箭的质量也比较好。”
“这五十把弩枪都在仓库里吗?”
“不,锁在仓库里的只有四十四把,还有六把在客人手中。跟大小姐他们一起来的这批客人,三天前共领出弩枪十五把,因为有客人提前离开,昨天中午之前已交回十二把,尚有三把没有交回。昨天下午又来了几个游客,租用了三支弩枪。所以现在在外面的弩枪,一共还有六把。”
“客人们租用弩枪的时候,有登记吗?”
“有的,”保安队长从一名保安员手中拿过登记簿看了一下,“因为弩枪是被管制的危险武器,所以租用时必须登记身份证信息。根据这里登记的情况来看,有三把弩枪在大小姐请来的这批客人手中,持有人分别是何子尉、弓建和伍晖。另外三把弩枪,是另一拨客人手中。”
“你们仓库里的弩枪,有没有可能被偷出来?”
保安队长摇头说:“这个绝无可能。仓库是全封闭式的,大门钥匙在我手里,门口还有两名保安二十四小时值班,绝不可能有人进去偷弩枪。”
范泽天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名单上这几个租用弩枪的客人都找出来,让他们全部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按照登记簿上的信息,保安队长很快就找到了那六名租用弩枪的游客,并且将他们带到了范泽天面前。
第一批租用弩枪的客人,除了何子尉和弓建,还有一个叫伍晖的小伙子。
伍晖是远成实业集团的员工,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因为跟何子尉同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所以这次婚礼,他也在被邀请的宾客之列。
小伙子住在115号洋楼里,与出事的108号楼有数百米距离。因为跟何子尉和弓建约好了今天要再次上山狩猎,所以租用的弩枪一直没有还回去。
第二批客人是昨天下午租用的弩枪,范泽天跟他们交流了一下,三个男人的汉语说得十分蹩脚,一问才知,原来三个都是韩国人,这是第一次来中国。
文丽立即打电话回市局,请人调查这三个人的身份信息,最后确认三人所说的情况属实。所以这三人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了,范泽天向他们说了声抱歉,请他们回去休息。
几名韩国人一走,警察面前就只剩下了何子尉等三人,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大家都知道,警方把这三人留在这里,说明用弩箭射杀周心如的凶手,很有可能就在三人中间。
四周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尽量与三人离得远一点,好像凶手还会随时发射弩箭杀人一样。
范泽天背着手在三人面前踱了几步,沉声说:“你们现在的处境,想必自己也清楚。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线索来看,你们现在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
伍晖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警官,凶、凶手不是我,我、我没有杀人……”
“今天早上6点至7点之间,你在哪里?”范泽天盯着他问。
周心如早上6点出去练瑜伽,大约半个小时至四十分钟左右练完,然后在回来走到门口时遇害,被杀时间大约在早上6点半至7点之间,所以警方要问伍晖在这段时间内有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伍晖说:“早上6点多,我还在睡觉呢。”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本来我跟另一个同事一起住,可是他昨天已经回公司上班去了,那个房间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住。”
“那你们两个当时在干什么?”范泽天又把目光转向何子尉和弓建。
弓建说:“我和伍晖一样,也在睡觉,我也是一个人住,没有人能够证明。”
何子尉似乎尚未从丧妻之痛中回过神来,恍恍惚惚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警方列为犯罪嫌疑人,直到范泽天走到他面前,第二次问他,他才反应过来,神情激动地说:“那时我也在睡觉,昨晚我和弓建在一起多喝了几杯,睡得有点沉,今天早上心如起床出去练瑜伽的时候,我好像醒了一下,但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弓建上楼喊我,我才醒过来。警官,现在死的是我妻子,我们刚刚才结婚,你怎么能怀疑我是凶手?”
“在没有破案之前,警方有权怀疑任何人。”范泽天扫了三人一眼,“也就是说,案发之时,你们三人都在睡觉,可是又没有旁证,是吧?”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后一齐点头。
“那好吧,咱们换一个问题,你们租用的弩枪放在什么地方?”
“挂在房间墙壁上。”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最后一次上山打猎是什么时候?”
何子尉说:“是前天。本来昨天下午想再去一次的,但一直下雨,所以就安排到了今天。我的那把弩枪一直挂在房间里没有动过。”
“也就是说,自从前天从山上下来之后,你们都没有动过自己的弩枪是吧?”
“是的。”
“你们弩枪配备的十二支弩箭都在吗?”
“都在。”
“那就好。”范泽天转过身对方丽说,“你带一个人,跟他们三个一起,去把他们的弩枪和弩箭都拿过来。”
文丽说声“是”,就跟刑警小李一起,带着三人走了。不大一会儿,何子尉三人就各自拿着自己的弩枪和弩箭,回到了现场。
范泽天看了一下,三人手中的弩枪通体乌黑,泛着冷光,后面有托把,前面有光学瞄准器,长约两尺,宽有四十厘米左右。与弩枪相配的,还有一个箭囊,里面整整齐齐插着十二支弩箭。
范泽天抽出弩箭看看,与射死周心如的箭是一样的。
他不禁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既然每把弩枪的标准配置是十二支箭,那凶手作案用了一支箭,箭囊里肯定会少一支箭,谁知现在三个嫌疑人谁的箭都没有少。
难道凶手不在这三个人中间,还是说凶手想办法搞到了第十三支箭?
他皱皱眉头,叫过保安经理,让他把三个人的箭,一支一支地,仔细鉴定一遍。看是不是全都是他们山庄用的弩箭。
保安经理先是把伍晖箭囊里的箭倒在地上,一支一支认真看了,说箭上都有他们山庄的标识。他又看看弓建的十二支箭,也没有什么不对劲,虽然箭杆上有些皇冠标识被消磨褪色,常人难以辨识,但他天天跟这些弩枪弩箭打交道,还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范泽天见他看完弓建的箭囊后转身要走,就说:“等等,还有一个没有检查呢。”
保安经理显然知道何子尉的身份,看他一眼,面露难色:“他是咱们大小姐的新婚丈夫,就不用看了吧。”
“叫你看你就看,哪来那么多废话?”范泽天瞪起了眼睛。
保安经理苦笑一声,只好对何子尉说声“对不起”,拿出他的箭,快速地看了一遍,但就在这一瞥之间,却皱起了眉头。
范泽天瞧出端倪,上前问:“怎么了?”
保安经理手里拿着一支箭,看看何子尉,不敢说话。
范泽天火了,问:“到底怎么回事?”
保安经理把那支箭递给他,“警官,你自己看看。”
范泽天看了一下,说:“这跟其他箭没什么区别啊。”
保安经理说:“这箭杆很光滑,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范泽天说:“你不是说上面的标识被消磨掉了吗?”
何安经理说:“就算褪了色,也总还能找到一丝隐隐约约的痕迹,别人找不到,我自己一定能看到。但这支箭,虽然跟其他箭规格一样,肉眼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拿在手里手感完全不一样,上面也没有喷印过任何标识的痕迹。所以,这支箭根本不是我们山庄用的箭,应该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你确定吗?”范泽天盯住他。
保安队长郑重地点点头:“别的我不敢说,但自己经手的东西,还是能够确认的。”
范泽天猛然转身,用手一指何子尉:“给我把他铐起来!”
立即有两名刑警上前,麻利地给何子尉上了铐子。
何子尉挣扎着大叫道:“你们干什么?心如是我的妻子,我们刚刚才结婚,我爱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杀她?我不是杀人凶手,我不是杀人凶手!”
文丽说:“如果你真的爱周心如,昨天晚上,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何子尉一怔:“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昨晚你跟一个女人在假山后面鬼混,被你老婆抓个正着。你们结婚不过才两三天时间,你就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出轨行为,你还敢说你爱你老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子尉登时愣住。文丽嘴角边挂起一丝冷笑,说:“昨晚你们夫妻为这事吵架,连住在旁边两栋楼的人都听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我随便找个人就打听到了。”
何子尉急道:“昨晚我跟心如为这事吵架了,这个不假。可是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得那样,昨晚那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
他就把昨天晚上自己醉酒后,突然有一个长发短裙的性感女人扑进他怀里的事,说了一遍。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向你妻子说明?”
“我说了,可是她不相信我。”
“那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吗?”文丽揶揄地盯着他,“黑夜里,一个男人走在路上,突然从天上掉了一个美女,主动投怀送抱,这个男人的裤子拉链被拉开,但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你觉得这故事靠谱吗?”
何子尉的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文丽说:“新婚不足三天,你就跟别的女人偷情,被周心如发现之后,夫妻俩大吵一场,这位大小姐威胁要跟你离婚,甚至可能还说过要让你身败名裂扫地出门什么也得不到之类的狠话。你一怒之下,就对她动了杀机。今天早上,趁她早起出门练瑜伽,你就拿着弩枪埋伏在门口的花坛中,待她回来之时,从后面将其射杀。作案之后,你再趁着清晨四下无人,悄悄溜回自己房间,假装睡觉。弩枪的箭囊里少了一支箭,你怕事情败露,所以又临时放了另一支箭进去……”
“你胡说,早晨我一直在睡觉,根本没有出过房门,更没有靠近过这个花坛。”
何子尉忽然激动起来,举着一双戴着手铐的手,冲上前就要去抓文丽的衣襟。
文丽退了一步,旁边两名刑警上前用力将何子尉按住。
正在这时,侦查员小李来报告,在何子尉房间床沿下的地毯上,发现了两片小小的树叶,经过对比,基本可以确认是门前花坛里的黄梅刺叶子。
而且他问过山庄的负责人,山庄内各处花坛种的花木都不相同,这种黄梅刺只种在108号洋楼前的花坛里。
“何子尉,你说你从来没有靠近过这个花坛,那你屋里的黄梅刺叶子怎么解释?”文丽把那一片黄梅刺叶子几乎伸到了何子尉脸上,厉声发问。
何子尉被这女警的凌厉表情镇住了,颤声说:“这个,我、我也不知道。”
“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这树叶,分明就是你躲在花坛中杀人时,不小心粘在鞋子上带进房间里去的。”文丽扭头对范泽天说,“范队,这个何子尉,定是凶手无疑!”
范泽天“嗯”了一声,挥挥手说:“那就先把他押上警车再说。”
中午的时候,命案现场的勘察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周心如的尸体被抬上法医车,准备拉回去进行尸检。
文丽三言两语就把这案子给破了,犯罪嫌疑人也被当场抓获,她心里颇有几分得意,故意往范泽天跟前凑:“范队,可以收队了吧?”
范泽天摆摆手说:“不急,再等等。”
文丽见他双眉紧锁,并没有平时破案后表现出的兴奋之情,不由得有些奇怪:“范队,怎么了,这案子还有什么漏洞吗?”
范泽天未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说:“你的推理,大的漏洞没有,但有三个问题,却没有搞清楚。”
文丽一怔,问:“哪三个问题?”
“首先,何子尉补充到箭囊里的那支箭,是怎么来的?这景区内当然不可能买到那样的弩箭,这箭只能是从外面带进山庄的。而何子尉三天前进入景区大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如果说他三天前就已经把这支箭带进了山庄,这就更说不通了。他杀妻,是昨晚偷情被周心如发现之后临时起意,不可能早在三天前就做好了准备。”
“那第二个问题呢?”
“第二,既然他预备的那支弩箭,规格跟山庄的用箭相同,那么用山庄的弩枪当然也能发射这支箭。既然这样,那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他为什么不直接用这支箭杀人,而要用山庄里的箭杀人,然后再将预备好的箭放进箭囊充数。难道凶手不知道,这非但是多此一举,而且还很有可能留下痕迹?”
“也许凶手根本不知道山庄的箭上有标识,以为跟自己预备的箭都是一样的,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第三个疑点呢?”
“第三,昨晚跟何子尉在假山后面偷情的女人是谁?何子尉否认偷情之说,还说那个女人长发短裙,我叫人查了一下,山庄里的女客人就那么几个,再加上景区女服务员,人数也不算多,警方盘问过,没有人承认昨晚去过假山后面。门卫说昨晚到今天,并没有女性客人或员工离开过山庄。”
“这不正说明何子尉在说谎吗?如果昨晚真有那么一个性感女郎主动找他,咱们肯定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只能说他用谎言掩盖了昨晚偷情的事实,他提供的线索是假的,咱们不可能根据他提供的假线索找到真人。”
“不能这么草率定案,”最后,范泽天说,“我得再问问何子尉。”说完,他跳上警车。
何子尉两手被铐,正垂头丧气坐在警车里,一见到他,就满脸冤屈地喊:“警官,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人……”
范泽天说:“你是不是凶手,我们尚需调查。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现在,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何子尉抹着脸上的鼻涕眼泪,忙不迭地点头。
范泽天说:“我问你,你妻子临死的时候,手里拿着的那个,是她的眼镜盒子吧?”
何子尉说:“是的,她是近视眼,有时候戴眼镜练瑜伽不方便,所以早上出门时会带着眼镜盒,练习的时候把眼镜取下放在盒子里,练完再戴上眼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昨天在酒店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曾问我看见她的眼镜盒没有,还说明明记得放在了手提包里,但上一下洗手间回来,就不见了。我当时也没有在意,觉得应该是她记错了,再说要是真的丢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看来,她的眼镜盒并没有丢,应该是自己放错了地方,今天早上又找到了。”
范泽天说:“关于昨晚在假山后面发生的事,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你说你昨晚喝醉了,走到假山后面小便时,突然有一个袒胸露臂的性感女郎主动投怀送抱,你还没有反应过来,正好就被你妻子看见,引发了一场误会和争吵。那我问你,假如现在那个女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得出她吗?”
何子尉摇摇头:“认不出,当时光线太暗,我又喝多了,而且事起仓促,那女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只知道对方长发短裙,很性感的样子。”
范泽天见问不出什么,就换了个话题:“能说一下,你跟你妻子,是怎么从相识到相爱,再到结婚的吗?”
何子尉说:“我跟她是高中和大学同学,后来又和几个同学一起,进入到她父亲的远成集团工作。那时我们几个同学,加上心如的表妹小薇,是关系要好的死党。自从三年前阿鸣意外身亡后……”
“阿鸣又是谁?”
“是我们死党中的一个。”
何子尉犹豫一下,还是把三年前发生的惨剧说了出来。
他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周心如十分伤心,他一直在她身边安慰她,陪伴她,照顾她,后来两人渐生情愫,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
范泽天听完后,没有再说话。
他跳下车时,文丽迎上来问:“怎么样,范队?”
范泽天思索着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案子可能没有咱们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命案发生后,无论是昨晚的偷情事件,还是作为凶器的弩箭,以及被带进房间的树叶,所有罪证的矛头都指向何子尉。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他也太不小心了。”
文丽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在陷害他,故意嫁祸给他?”
范泽天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文丽顿时说不出话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认定何子尉是杀人凶手,未免就太草率了。
范泽天围着案发现场转了两圈,最后站在了周心如毙命倒地的台阶上。那台阶不高,共有三级,跨上台阶,就进入了108号洋楼的门厅。门厅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沙发,与大门相对的,是楼梯。因为是低层小楼,所以这里没有安装电梯。
他站在门前的第二级台阶上,抱着胳膊肘仰头向上望,视线正好与二楼墙壁保持在水平位置。二楼墙壁上有个铝合金窗户,玻璃窗是关着的。他信步走上二楼,楼梯两边是两间客房,正对着楼梯口的是一个小房间,门牌上写着“服务台”三个字,房门是关着的,他扭动锁把,房门锁上了。
他下楼问:“谁是这栋楼的服务员?”
两个穿白衬衣的小姑娘站出来说:“我们两个就是。”
范泽天说:“请你们开一下值班室的门。”
两个服务员跑上楼,很快就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范泽天让她们站在门口,自己走进房间,值班室很小,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服务台和两把凳子。
向外一侧的墙壁上有一个窗户,推开窗门,向下一看,窗口正对着楼下周心如倒地的位置,警方用白粉笔画的尸体图形分外清晰。
如果周心如的尸体还躺在那里,那么可以想见,其后脖颈中箭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窗口的。
他心里忽然一动,折回身,问两名服务员昨天值班的情况。
两个小姑娘说自己白天在服务台值班,一般过了晚上12点,如果客人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她们就把值班室打扫干净,锁上门回宿舍休息去了。今天早上她们一上班,楼下就发生了命案,她俩一直在楼下忙着,还没来得及上楼呢。
范泽天点点头,说:“请暂时把这个房间的钥匙交给我,你们先不要进去,也不要放任何人进去。”
两个小姑娘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把钥匙掏出来交给了他。
范泽天叫来两名痕检员,让他们彻底检查值班室,看能不能提取到什么痕迹。
两名痕检员趴在地上忙了一阵儿,终于在地板上提取到几枚清晰的脚印,这些脚印来自不同的两个人,一个是范泽天自己刚才踏出的脚印,另一个是一双四十二码的男子皮鞋脚印。皮鞋似乎在窗前站过很久,所以窗户下有被皮鞋反复踩踏的凌乱脚印。
范泽天说:“这个皮鞋印,应该是何子尉婚礼这批客人中的某个人留下的,你们赶快拿去比对一下,先从住在这栋楼的客人开始。”
两人领命而去。
范泽天又问两名女服务员:“你们下班的时候,这窗户是关上的吗?”
女服务员说:“是的,不但是关上了的,而且里面的锁扣也是锁上了的,因为那个窗户锁扣生锈了,很难锁上,所以我们干脆锁上之后,平时就一直没有打开过。”
范泽天说:“可是我刚才打开的时候,发现并没有锁上啊,一推就开了。”
服务员一愣,说:“不可能啊,明明是锁上了的。”
另一个服务员说:“也许在你之前,有人打开过窗户,一般窗户往左右两边用力一推就自动扣上了,但那个人不知道这锁有问题,所以锁没锁上也没有留意。”
范泽天说:“你说得倒是挺有道理。”
小姑娘脸红了,说:“我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
不大一会儿,两名痕检员向范泽天报告,初步确认,值班室的脚印是弓建留下的。而且弓建是个瘸子,与这左右深浅不一的脚印也很吻合。
范泽天“嗯”了一声,点头说:“果然是这小子。”
范泽天缓步走下楼,看见弓建正坐在花坛边抽烟。他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问:“还有烟吗?”
弓建说:“有的。”忙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范泽天抽了两口,抬头看着眼前的108号洋楼,问:“你住二楼哪间房啊?”
弓建说:“二楼楼梯间右边那间。”
范泽天“哦”了一声,说:“那间房离服务台很近啊。”
弓建点点头说:“是的,跟他们的服务员值班间是斜对门。”
范泽天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盯着他问:“今天早上,你进过那间值班室吗?”
“今天早上?”
弓建把正准备送进嘴里的烟放了下来,摇头说,“没有啊。”
范泽天吐了一口烟圈,亮出了自己的第一张底牌:“可是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你的脚印。”
“哦,这个不奇怪。”弓建用轻松的口气说,“我昨天和前天都进去过,我的手机充电器忘记带了,找服务员借过几次充电器,里面有我的脚印很正常。”
“问题是,服务员昨天半夜12点下班时,已经用拖把把值班室里里外外都拖得干干净净,你昨天和前天留下的脚印,绝不可能保留到今天。这脚印,只能是昨晚半夜之后到今天早上留下的新鲜痕迹。”
“是你们弄错了吧?那房间门是上了锁的,我就是想进去,也进不去啊。”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范泽天适时亮出自己掌握的第二张底牌,“我已叫人调查过你的底细。近三年来,你一直在广东那边跟着一个盗窃团伙混,曾多次入室盗窃,并且还有过被当地警方刑拘的记录。我想以你的开锁技术,想要打开一把这样普通的锁,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弓建神情一变,转头盯着他:“范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我曾经做过小偷,那也并不代表我现在还是小偷吧?你且说说,这一大清早的,我没事撬门跑进那值班室做什么?偷里面的毛巾还是茶杯啊?”
“你进去不是为了偷东西,”范泽天冷声道,“你进去是为了杀人!”
“杀人?”
弓建突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踮着一只跛脚跳起来,“难道你怀疑周心如是我杀的?”
“我正是这么怀疑的,是你站在二楼值班室窗口,用弩枪射死了周心如。”
“笑话,那支弩箭射中了周心如的后颈,凶手开枪的位置只能是在她身后。如果我站在二楼往下射箭,以她当时所处的位置来说,只能射中她的头顶。难道我是一只鸟,能从窗口飞到她身后,把箭射进她后脖颈,然后又飞回来?”
范泽天呵呵笑道:“年轻人,你这是在考我吗?你站在二楼窗口,也完全可以把箭射进周心如的后脖颈,比如说在她正弯腰捡地上的东西的时候。”他站起身,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踩了两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昨天晚饭的时候,弓建从周心如手提包里偷走了她的眼镜盒。今天早上,当周心如出去练习瑜伽的时候,他便一直在楼上暗中观察,估计她快要回来的时候,就将这只眼镜盒放在了门口正对着二楼窗口的第二级台阶上。周心如练完瑜伽回来,上台阶时,看到自己的眼镜盒掉在这里,自然要弯腰去捡。就在她低头弯腰的那一瞬间,她的后脖颈是前倾向上的,完全暴露在了躲在二楼窗口的弓建的弩枪之下,二者之间的距离不过三五米,弓建毫不费力地就一箭射穿了周心如的脖子。
周心如手里拿着眼镜盒,中箭后顺势扑倒在地,很快便死去。
一支箭插在周心如的脖子后面,无论谁看到她向前扑倒毙命的姿势,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那箭一定是从后面射来的。
如果弓建真的是躲在后面花坛杀人,无论他怎样小心,总会留下让警方觉察到的痕迹,但他杀人时根本没到过那里,所以任凭警方怎样围着那个花坛调查,也绝不会查到他身上。
弓建听范泽天说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他的话道:“范警官,我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我知道一桩命案发生后,你们警方面临的压力很大,但压力再大,也不能像你这样冤枉好人,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顶罪啊。你说我杀了周心如,那我问你,为什么我箭囊里的箭一支不少?你说何子尉不是凶手,他箭囊里的箭为什么会少一支?他要是没有杀人,为什么要用别的箭来冒充山庄里的箭?”
面对对方的质疑,范泽天并不着急,淡淡一笑,说:“你说的这个问题,在我看来是很容易解决的。因为你早有预谋,所以进景区之前,你就已经准备好了一支箭,你用这支箭替换掉了何子尉箭囊里的一支箭,所以你手里就有十三支山庄里的弩枪用箭,射杀周心如用了一支,你的箭囊里还剩下满满的十二支。”
“警官,你可以去问一下何子尉,在周心如出事之前,我有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房间?我根本就没有进去过,怎么去换箭?”
“你说得一点没错,周心如出事之前,你确实没有进入过他们的房间。但是周心如出事之后,你去叫何子尉下楼时,不是进去过一次吗?我所说的换箭之事,不是发生在命案发生之前,而是在命案发生之后。”
今天早上,当有人发现周心如出事之后,弓建抢先跑下楼,看到周心如确实已经死亡,便又立即爬上三楼,去叫醒死者的丈夫何子尉。
何子尉听闻妻子出事,仓促间只穿着一条裤衩就往楼下跑,而弓建则借助给他拿衣服的机会,进入了他的房间。而就在这一进一出之间,弓建已经快手快脚地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从外面带进来的一支箭,替换掉了何子尉箭囊里的箭,并且顺手把昨天晚上在花坛边摘到的两片树叶,丢到了何子尉床下。
后来,他又在某个时候回到自己房间,把从何子尉房里换来的箭,插进了自己的箭囊。这样一来,他箭囊里的箭就一支不少,而且都是山庄里的箭,而何子尉的箭囊里,则有了一支来历不明令人起疑的箭。而正是这支箭和他床底下的黄梅刺叶子,成为了他杀妻的最直接的证据。
弓建为了达到嫁祸于人不留痕迹的目的,作案时一直戴着手套,所以作案现场并没有留下他的指纹,但是因为那间服务员专用的值班室他曾进出多次,所以留下脚印是正常的,如果没有他的脚印,反而不正常,因此他并没有及时擦去自己留在地板上的脚印。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前一晚半夜服务员下班前,曾用拖把拖过地,留下的脚印正好成为了警方怀疑他的罪证。还有那没有关紧的窗户,和窗户下凌乱重叠的足迹,都说明他曾打开过窗户,并在窗户前有过较长时间的停留。
“那么他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发问的是女警文丽。
范泽天的一番推理,早已把身边几个属下吸引过来。
“说到他的作案动机嘛,就不得不提三年前的一场意外。”范泽天把自己从何子尉那里听到的三年前发生在周心如和几个男人之间的那场意外,跟大家说了,然后分析说,“三年前,弓建的一个玩笑,使得他们中一个叫郑一鸣的朋友失足落水身亡,而这个郑一鸣,则正是周心如周大小姐在三个追他的男人中经过郑重考虑后准备选择托付终身的人。周心如责怪弓建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一怒之下将其推下深涧,致其右腿骨折,最后变成了一个瘸子。更惨的是,弓建很快就被周心如父亲的公司开除,连吃饭都困难了。弓建只得含恨离开家乡,到外地谋生,结果却混得并不如意,他心中对周心如的怨恨之情,自然又增加了一分。这次回乡,正赶上周心如和何子尉结婚,看着昔日好友过得幸福富足,自己却混得如此落泊,走到哪里都遭人白眼,心理失衡之下,便对这位昔日自己暗中追求过,人家却不领情反而害得他变成瘸子的周大小姐动了杀机,并且决定将杀人罪名嫁祸给何子尉,谁叫这小子混得比他弓建好呢?”
正在这时,两名痕检员过来报告,说他们检查过二楼服务员值班室的门锁,外表看不出什么,里面的锁心确实存在被人强行撬动过的痕迹,而且刚从弓建房间里搜出一套开锁工具,上面还粘着少许铁屑,经初步检验,应该是值班室门锁上落下的铁灰。
文丽猛然推了弓建一把:“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弓建看了范泽天一眼,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又拿出打火机点烟。虽然他脸上表情出奇的平静,但范泽天却发现他点烟的时候,手竟然不受控制地颤抖得厉害,连续摁了三次打火机,就是没能把一支烟点燃。
他只好把烟夹在手指间,沉默好久,才叹口气说:“范警官,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真正的神探,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的推理大部分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点,却不对。”
“哪一点?”
“那就是我的作案动机。我之所以要杀周心如,并且嫁祸给何子尉,让他背负杀人罪名,其动机并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因为当年周心如发大小姐脾气使我右腿骨折变成一个瘸子,我倒还不至于对他们两个心生杀意。”
范泽天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那你杀人嫁祸的真正动机是什么?”
弓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再次把烟叼进嘴里,点燃后使劲抽了一口,他那一张阴鸷的脸,就在烟雾中变得迷离起来。
三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不久,他曾回到事发的那个水库,通过跟水库管理员交谈,他得知为了加强对水库的监控,水库管理处在水库周围安装了几个隐蔽的摄像头。
他心里顿时就留意上了,第二次去的时候,就给那个管理员带了一条好烟和一瓶好酒,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他提出要看看水库的监控视频,管理员就让他看了。
结果弓建在管理处的电脑中发现,有两个摄像头能分别拍到郑一鸣在追逐他时掉入山涧及他与何子尉合力将郑一鸣从水库中救起的镜头,只不过镜头离得有点远,画面看上去有些模糊。
他身上正好带着U盘,就随手把这两段视频复制了下来,拿回家后,放在抽屉里,过一段时间,也就忘记了。
后来,他离家出走三年,上个月回到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U盘,闲来无事,就请一个学计算机的朋友指导他,对视频作了一些处理,画面清晰度提高了不少,结果他却从视频里看到了让他震惊和愤怒的一幕。
第一段视频左下角,透过密密层层的树叶,隐约拍到了郑一鸣落水的经过。先是一条长长的人影,飞快地跨过了山涧,弓建认得,那正是自己的身影。紧接着,郑一鸣追上来,但郑一鸣的身材没有他高,双腿更没有他那么长,跨跳能力显然不如弓建,面对两米多宽的山涧,他犹豫一下,紧急刹住了脚步。然而,就在他身形未稳之际,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手,在他背上推了一下。
郑一鸣顿时失去平衡,身子前倾,掉进山涧。
因为摄像头的角度问题,由始至终都没有拍到后面那人的脸。但弓建知道,当时能站在郑一鸣身后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何子尉。
原来郑一鸣并不是因为玩笑中追逐他时失足落水的,而是被何子尉从后面推下去的。
第二段视频,因为事发地点距离摄像头相对较近,所以画面要清晰一些。
郑一鸣被奔流的涧水冲入水库,弓建和何子尉随后赶到,二人合力将郑一鸣从水中捞起,然后懂得急救知识的何子尉听出郑一鸣还有心跳,一边对其实施急救,一边叫弓建去找小薇和周心如过来帮忙。
画面虽然是无声的,但弓建还是能回忆起何子尉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弓建转身往山上跑,待看不见他的背景后,郑一鸣忽然喷出一口水,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但何子尉却停止了急救,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塑料袋,死死地捂住了郑一鸣的口鼻。
郑一鸣似乎有了些知觉,两只手抬起来,去抓他的手臂,可是却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不大一会儿,郑一鸣的手就垂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何子尉又跪下去听了一下他的心跳,似乎确认他已经死亡,就把塑料袋放回背包。正好这时弓建带着周心如和小薇回来,何子尉便蹲下身,假装对郑一鸣进行急救……
如果不看这两段视频,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三年前郑一鸣的死,其实跟弓建无关,他是被何子尉谋杀的。
站在三年后何子尉跟周大小姐举行婚礼的时间点上来回顾这场谋杀,何子尉的杀人动机就显而易见了。
何子尉知道,自己和弓建,还有郑一鸣,虽然是三个好朋友,但暗地里却在较着劲地追求周心如。
他也知道周心如对他们三个都有好感,但更喜欢的可能是长相帅气性格稳重的郑一鸣,为了把远成集团董事长周远成唯一的女儿追到手,为了日后能成为远成集团的接班人,他在郑一鸣在山涧边停住脚步的那一刻,忽然临时起意,将其推入山涧,并将郑一鸣落水的原因归咎于弓建开的那个玩笑。
当郑一鸣被从水库救上来后,何子尉意外地发现他尚有一丝生命迹象,为了不让郑一鸣苏醒过来,同时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罪行,他将弓建支开后,向郑一鸣实施了第二次谋杀。
如此一来,周心如最心仪的那个郑一鸣死了,间接害死他的凶手是弓建,那么三个围绕周大小姐团团转的男生中,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这位周大小姐,自然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事实上,他的计划也是十分成功的,因为他处心积虑地陪伴在周心如身边,安慰他,照顾她,使她很快走出了那段悲伤的日子。
周心如本就对他心存好感,这时以身相许,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听完弓建的讲述,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弓建和何子尉、周心如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令人悲愤的恩怨情仇。
文丽看着他问:“发现何子尉是杀人凶手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周心如?当年误会你的人就是她,难道你不想让她知道真相吗?”
弓建苦笑一声:“告诉她有什么用?这个大小姐的脾气我最清楚,现在她都要跟何子尉结婚了,就算知道真相,难道她还会报警让警察把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何子尉抓去枪毙吗?她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估计她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真相掩盖起来,甚至为了不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影响他们家族和企业的声誉与形象,她很可能还会动用他父亲的势力对我杀人灭口。”
“那你也可以直接报警啊?”
“报警有用吗?就算把何子尉抓去枪毙,可是这对周心如本身却毫发无损,最多她再找一个男人结婚,照样过她大小姐的生活。报警能让我这条断腿复原吗?报警能换回我这几年失去的一切吗?不能,完全不能。”弓建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咬着牙道,“所以我恨,我恨何子尉,更恨周心如,如果不是何子尉陷害我,我就不可能背上过失杀人这个罪名,如果不是当年周心如不问青红皂白地责怪我,朝我发脾气,将我推下山涧,我能成为一个瘸子吗?我能混成今天这个落魄模样吗?”
文丽问他:“所以你就决定亲自动手向他们复仇?”
“是的,我发誓要让何子尉和周心如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他们毁了我一生,我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
“所以你精心谋划,实施了这个一箭双雕之计,如果你的计划成功,既可以杀了周心如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又能嫁祸给曾经陷害过你的何子尉,让他因杀妻重罪而坐牢,甚至吃警方的枪子儿,是不是?”
“是的,这正是我的计划。只可惜……”弓建抬起头来,看了范泽天一眼,眼睛里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悲哀……
范泽天挥挥手,对文丽等人说:“给他上铐子,把他带回去。何子尉涉嫌三年前蓄意杀人,也一并带回去调查。”
经审讯,弓建对其用弩枪射杀周心如、事后嫁祸给何子尉的罪行供认不讳。
警方从他家里的电脑中找到了他指证何子尉三年前杀害郑一鸣的那两段视频,但何子尉却在审讯中矢口否认自己在三年前杀过人。
他说:“我和阿鸣私下里是最要好的朋友,怎么会对他下毒手呢?这段视频明明就是弓建伪造的,他是在陷害我。”
文丽把审讯结果向队长作了汇报,范泽天有些意外,说:“连弓建都认罪了,想不到何子尉这家伙反倒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踱了几步,说:“我看对何子尉的审讯工作,先停下来,咱们如果没有掌握令他信服的确凿证据,估计他也不会在审讯中认罪。他来个一问三不知,咱们也没有办法。他的案子,还是先调查一下,等咱们有了新证据再提审他。”
文丽面露难色,说:“何子尉谋杀郑一鸣这个案子,发生在三年前,地点又在郊外,最麻烦的是,事发当时在场的五个人,其中郑一鸣和周心如都已经死了,弓建和何子尉都在刑拘,这两个人相互指证对方,供词相互矛盾,都不足采信。除了这四个人,当时在现场的,就只剩下周心如的表妹小薇了。”
范泽天点头说:“是的,三年前的案子,现在咱们唯一可以信任的知情者,就只有这个女孩了。你赶紧去找她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线索。”
文丽点点头说:“好的,我马上去。”
她查到小薇的手机号码,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关于三年前郑一鸣溺水身亡那件案子,她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小薇说:“那好吧,下班后我在咱们公司对面的左岸名城咖啡厅等你。”
远成实业集团的办公大楼坐落在青阳大道中段,一幢十层高的白色大楼,面向街道的一面,全部是蓝色的玻璃幕墙,显得十分气派。左岸名城咖啡厅就开在这幢大楼的对面。
下班后,文丽赶到咖啡厅时,看见一身职业套装的小薇已经坐在一个角落里等她。
文丽坐下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小薇说:“没关系。自从表姐出事之后,姨父从美国赶回来就病倒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帮姨父处理表姐的后事,今天才回公司上班,所以有点忙,没办法,只能约你下班后见面。”
文丽对周心如的这位表妹印象并不深刻,两人只在温泉度假山庄周心如的命案现场说过几句话,印象中她是一个说话怯生生的女生,但今天见面,虽然才交谈两句,却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成熟了许多,是她这一身成熟的职业装让自己产生了错觉,还是周心如死后,这位经历过变故与悲伤的小姑娘一夜之间成熟了呢?
“你喝点什么?”小薇说,“我请客。”
文丽说:“谢谢,咖啡吧。”
当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后,两人都没有喝,只是拿着小勺子在杯子里轻轻搅拌着。
文丽说:“我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三年前郑一鸣溺水身亡的经过。你也知道,现在弓建指证说当年是何子尉害死了郑一鸣,而何子尉则说是他伪造证据陷害自己。到底他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现在我们警方还在调查之中。”
小薇放下勺子,轻轻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怀念与迷惘混合的表情,目光看着咖啡厅里橘红色的吊灯,眼神显得有些缥缈,仿佛文丽的一句话,让她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华。
她说:“对于三年前的那场变故,我了解得其实也不多。当时我和表姐,还有郑一鸣、弓建和何子尉,我们五个死党结伴去市郊的青阳山驴行,悲剧就发生在下山途中。当时我和表姐两个走在后面,他们三个男生走在前面,后来不知道他们三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边笑闹着一边追逐起来。弓建一个人跑在最前面,阿鸣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何子尉在最后面,一边大笑,一边跟着他们跑。我和表姐并没有在意,一直落在后面,一边观赏沿途风景,一边慢慢走着。后来走到一个拐弯处,前面三个人都不见了,我们才加快脚步。谁知拐过弯后,忽然看见何子尉站在一条山涧边朝我们喊,说是阿鸣在追逐弓建的过程中,失足掉到山涧里去了……”
“等等,”文丽打断她的话问,“你是说,当时只有何子尉站在山涧边,对不对?弓建不在吗?”
“弓建已经跳过山涧跑远了,直到我和表姐赶到山涧边,他才从山涧那边跑回来。山涧水流很急,掉下去是很危险的,我们都很着急,分成两拨去寻找阿鸣。结果弓建他们在山下水库中找到了阿鸣,听说当时阿鸣还有心跳,但是等到弓建返回山上叫我们,我跟表姐赶下山时,他已经死了,当时我还检查过他的瞳孔,确实已经扩散了。后来表姐的情绪有些失控,竟然失手把弓建也推下山涧,幸好弓建水性好,没有溺水,但是右脚被摔得骨折,最后变成了一个瘸子。”
“如此说来,郑一鸣掉落山涧的过程,你和你表姐并没有亲眼看到,弓建跳过山涧跑到前面去了,也没有看到,是吧?”
“是的,阿鸣落水的过程,我们都是听子尉说的。当时谁也没有想过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当时并没有想到?”文丽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你已经开始怀疑他当时说的不是真话了,对吗?”
小薇摇摇头,轻声说:“我不知道。”
文丽问:“你觉得郑一鸣有可能是被何子尉蓄意谋杀的吗?”
“阿鸣落水时,只有子尉在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又有谁能知道呢?”小薇喝了一口咖啡,也许是没有加糖的咖啡有些苦涩,她的柳眉微微皱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文丽说,“我们五个人,曾经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啊,每天上班一起工作,下班一起玩耍,心地单纯,无忧无虑,是什么让我们一个个都变了呢?变得我完全都不认识了。唉,假如还能回到从前,那该多好啊!”
文丽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咖啡。
也许生活就跟眼前的这杯咖啡一样,无论你加多少糖,都没有办法完全掩盖那与生俱来的苦涩味道。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自己的年龄只比这女孩大几岁,她自己也是从少女时代走过来的。她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看到的丑陋与罪恶只会越来越多,所以也就会变得越来越成熟,甚至是冷漠。
第二天上班,文丽向队长汇报了询问小薇的结果。
范泽天说:“这么说来,郑一鸣落水及在水库边被人施救时,都只有何子尉一个人在场了?”
文丽点头说:“是的。当时的情况,小薇她们也都是听何子尉说的,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目击证人。”
“这案子还真难啃啊。”范泽天把身子往椅背上重重一靠,“那咱们现在也只能从弓建提供的那两段视频开始入手查起了,这是目前咱们唯一掌握的证据。”
“可是那两段视频,何子尉说是假的,根本就是弓建特意伪造出来陷害他的。”
“视频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能由他说了算啊,咱们得找专家鉴定。”范泽天考虑了一下,说,“我看咱们下一步的工作就这么安排,你带着小李,拿着这两个视频文件去一趟省城,找省厅的刑侦技术专家鉴定一下,看看这两个视频到底是真是假,然后请他们出一份鉴定证明。如果被省厅的技术专家鉴定为真实有效的证据,那就容不得何子尉抵赖了。”
文丽接到命令,立即带着侦查员小李,在包里揣着两张刻录有那两段视频文件的光盘,直奔省城。
来到省公安厅,直接找到范泽天早就联系好的几位刑侦技术专家。
专家们仔细看了光盘里的视频,稍加分析之后,就有专家皱眉摇头,说:“你们这两个视频,不是原始文件吧?”
文丽想起弓建说的他曾用软件处理过视频,以达到画面更加清晰的目的,于是点头说:“是的,犯罪嫌疑人曾用软件处理过视频,要不然看不清楚。”
专家说:“这就不好办了,既然是经过软件处理过的视频,咱们再作鉴定也就没有意义了。你最好能找到视频的原始文件,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的,这样咱们才好鉴定。”
文丽和小李都有些沮丧,回来后把情况跟范泽天说了。
范泽天说:“这不是为难咱们吗?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咱们上哪去找原始文件?”
文丽想了一下,说:“弓建不是交代说这两段视频是他从青阳水库管理处的电脑里复制下来的吗?咱们去水库那边看看,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范泽天说:“行,你赶紧跟小李一起去看看。”
文丽和小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青阳水库。
现在正是多雨的季节,水库蓄水量增大,正在向下游开闸泄洪。水声轰鸣作响,水雾腾起数丈高,场面十分壮观。在水库大坝的最高处,有一幢小砖房,挂着管理处的招牌。
文丽他们走进去时,屋里只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正埋头玩着手机游戏。
文丽向他亮了一下证件,说要找水库管理员。年轻人略显紧张地站起身,说:“我就是。”
文丽向他说明来意,年轻人说:“视频监控终端在办公室里,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年轻人把他们带进里面一间小房间,角落里摆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有一台电脑,液晶显示屏被分隔成几块,正是通过外面的摄像头实时监控水库各处情况。
小李在电脑硬盘里找了一下,发现里面只有最近三个月的视频资料,三年前的文件根本找不到。
他一边操作电脑,一边说:“监控软件每隔一段时间会自动生成一个视频文件,保存在电脑硬盘里。这些文件占的物理数据非常大,很占电脑硬盘空间,一般来说,每隔一个月,最多三个月,就会被电脑自动删除。所以现在要在这台电脑里寻找三年前的视频资料,估计不大可能。”
文丽问:“那请电脑高手来,有没有办法恢复三年前被删除的文件?”
小李笑了,说:“丽姐,你忘了,我就是从技术科转来做侦查员的,我就是咱们队的电脑高手,这个电脑的硬盘我检查了一下,至少已经被格式化好多次了,估计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恢复三年前的数据了。”
文丽看了那年轻的管理员一眼,问:“你是新来的吧?”
管理员点头说:“是的,我今年才来顶我父亲的班。以前一直是我父亲在这里值班,他去年年底退休了。”
“能把你父亲的地址告诉我们吗?我们有些情况想向他求证一下。”
年轻人说:“可以。”就把他父亲住处的地址说了。
文丽用笔记了下来。
年轻人的父亲,那个老水库管理员,住在城关路一栋等待拆迁的旧楼里。
文丽和小李找过去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老人正在外面走廊里准备生火做饭。
刚听文丽说完“我们是公安局的”这句话,老人就变了脸色,手中正给煤炉煽风点火的蒲扇也掉到了地上,拍着大腿说:“是不是我儿子又犯事儿了?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安分,让他顶了我的班,还不知道收敛。”
小李说:“不关你儿子的事,他在水库值班,老实着呢。我们来,是有个情况想问一下你。”
“找我问个情况?”老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能有什么情况啊?”
文丽问:“老人家,你一直在青阳水库做管理员吧?”
老人点头说:“是啊,一直干到退休。”
“大概在三年前,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给您送了一条烟和一瓶酒,查看了一下管理处电脑里的监控视频。我们想问一下,您还记得这事吗?”
老人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说:“不记得了,哦,不,是没有这回事,根本没有什么小伙子给我送烟送酒,更没有人查看过电脑。”
小李知道老头是怕有人追究他收了别人烟酒的事,忙说:“老人家,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跟水库管理处的领导说,我们只是想问一下您见没见过这么一位小伙子,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老人说:“我倒不是怕你们告诉我们水库领导,而是真的没有这回事。那么大一个水库,就我一个人值班,一天到晚无聊得很,如果真有人给我送烟送酒,我一定不会忘记的。可是真的没有你们说的这么一个人,也没有这么一回事。”
文丽还不死心,拿出手机,翻出用手机拍摄的弓建的照片,递到老人面前说:“大爷,请您看看,就是这个人,我们找到了这个人,是他亲口说三年前找过您。”
老人看了照片一眼,不耐烦地说:“我虽然退休了,但还没有老糊涂,我不认得这个人,也确实没有什么小伙子给我送东西看电脑。”
文丽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还想叫老人认真看看手机里的照片,却被小李扯了一下衣袖。她只得跟着小李向老人告别。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老人忽然从后面追上来说:“哎,等等,警察同志,我记起来了,三年前确实没有什么小伙子到水库管理处找过我,不过倒是有一个女大学生,去过管理处。她说自己独自进山游玩,走得累了,想到我那里歇歇脚,还用她的照相机给我拍了几张照片。我整天守在水库边,难得照一回相,想让她把拍我的照片留下。女孩说照片没有洗出来,没办法留给我,除非有一台电脑。我说我后面这间办公室里就有电脑,只不过是用来监视水库情况的,不知道能不能存照片。女孩说没问题。她就进去把相机和电脑用一根线连在一起,一个人鼓捣了一会儿,喊我进去说照片已经放进电脑里了,我进去一看,那照片拍得可真清楚啊,连我鼻孔里的鼻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文丽问:“那您还记得当时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老人说:“具体日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是三年前的九月吧。因为我当时还问那小姑娘说,现在正是开学的月份,你怎么不用上学啊?她说她们大学开学时间比别的学校迟半个月,所以现在还有时间出来旅游。”
文丽看看小李,小李也正在看她,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郑一鸣溺水身亡发生在三年前的七月,这个女大学生进入水库管理处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时间上相距太远,应该扯不上关系。
两人回到局里,把从老水库管理员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跟队长说了。
范泽天一拍桌子,怒道:“弓建这小子,这谎也扯得太大了。”
文丽说:“既然弓建没有去过水库管理处,那他手里那两段监控视频是怎么来的?”
小李说:“难道真的是这小子伪造的?”
范泽天抓起挂在椅背上的警服就往外走:“马上提审弓建。”
弓建被带进审讯室时,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开口就说:“范警官,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我也痛痛快快承认了周心如是我杀的,你们还要怎么折腾我啊?”
范泽天目光如箭,足足盯着他看了两分钟,才大声说:“弓建,我们不是想折腾你,我们只想要你说实话。”
“警官,我说的句句属实啊。”弓建一脸无辜。
“那我问你,那两段视频,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是我从水库管理处的监控终端电脑里复制下来的。”
“放屁!”范泽天一拍桌子站起来,“到了现在,你还不老实?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那个退休的老水库管理员,他说三年前,你根本就没有去水库管理处找过他。”
弓建笑笑说:“老人家忘性大,三年前的事,现在他不记得也很正常啊。”
“你还想狡辩?要不要我们把水库管理员请来跟你当面对质?”
弓建满不在乎地说:“你叫他来也没有用啊,他老眼昏花认不出我,我也没有办法。你们用脑子想想好不好?如果我没用过水库管理处的电脑,那两段视频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我找人摆拍的啊?”
“我们把视频放给何子尉看了,他不承认三年前是他害死了郑一鸣,他说视频是你伪造的,你是在陷害他。”
弓建说:“我以前在电视法制新闻里好像看到过一个司法原则,叫作谁主张谁举证。如果何子尉认为我提供的视频有问题,是我伪造的,他应该拿出相应的证据来证明他的观点。如果他拿不出证据来推翻我的证据,那就不能说我的证据是假的。亏你们还是老警察,连这个都不懂吗?”
范泽天忍不住笑了,说:“这个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我们已经请省公安厅的刑侦技术专家对你提供的两个视频作了鉴定。”
“结果呢?”
“结果是,这两段视频被你用软件处理过,不是原始文件,无法鉴定。”
“我是用软件处理过啊,原文件图像比较模糊,只能大体看到人物动作,但无法辨别人物面貌,如果我不用软件处理一下,让画面变得清晰一点,根本就看不清楚啊。”
“所以我们现在想到水库管理处拿到视频原始文件去鉴定,但是三年前的视频资料,早已经删除了,而你电脑里的两段视频又不是原始文件无法鉴定。这会造成我们逮捕何子尉的证据不足,估计再把他关几天,就不得不把他放了。”
弓建在审讯椅上挣扎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不行,他是杀人凶手,你们不能放他。”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望着范泽天,“对了,范警官,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两段视频,是我复制到电脑里之后再处理过的,原文件还储存在我的U盘里,原文件是我直接从水库管理处的电脑里拷贝过来的,事发当日,从早上0点至晚上12点,两个监控探头拍摄到的监控画面,都分别在这两个视频文件里,文件是水库的监控电脑自动生成的,没有经过任何剪辑和处理。这个算不算原始文件?”
范泽天没有回答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小李。
小李在技术科干过一段时间,对电脑技术比较熟悉。
他点点头说:“这个当然算。”
范泽天站起身,一边从审讯室走出来,一边说:“文丽,小李,你俩赶紧带着弓建去一趟他家里,把那个U盘拿回来。”
文丽和小李接到命令,立即带着弓建上了警车。
半个小时后,就顺利地从弓建家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到了那个U盘。
小李把U盘插进办公电脑,点开里面储存的两个视频文件,这是两个位于青阳水库不同位置的监控探头拍到的画面,画面右下角显示的日期为三年前的七月二十二日。
小李拖动鼠标,第一段视频快进到下午4点32分时,左下角突然显出几个人影,可以明显看到有一双手将一个男人推下了山涧,但把画面放得再大,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没办法辨别出具体是哪个人。
第二个视频要稍微清晰一些,下午5点左右,两个人把一名落水者从水库里拖上来,然后一名施救者离开,另一名施救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捂住了落水者的口鼻,落水者两手无力地在半空抓了几下,就不动了。从身影上可以看出离开者像是弓建,他那时腿还没有瘸,走路速度很快。捂住落水者口鼻的人,像是何子尉。但面目都比较模糊,谁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就是他俩。
小李从电脑显示器前抬起头说:“以我的专业知识来判断,这个确实是视频的原始文件。我和丽姐去青阳水库看过那几个监控探头的位置,有两个监控摄像头的拍摄角度与这两段视频是相吻合的。”
范泽天说:“那就好,赶紧把这个U盘送去省厅,请省厅的技术专家再鉴定一次。”
于是文丽和小李又跑了一趟省城,这次倒是很顺利,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视频是原始文件,没有经过任何窜改。
文丽又请专家将关键时间段的视频画面剪切复制后进行处理,以增加画面清晰度。
视频处理好之后,清晰度比弓建自己用软件处理过的更高,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将郑一鸣推下山涧的那双手背后露出的小半张脸,确实是何子尉,而捂住郑一鸣口鼻令其窒息身亡的,也是何子尉。
早上刚上班,文丽就兴冲冲跑来向范泽天报告,何子尉本来还心存侥幸,但看了经过省厅技术专家处理过的清晰视频,面对这确凿证据,也不得不低头认罪,承认三年前郑一鸣确实是被他推下山涧的,后来见其落水之后并未死绝,又将弓建支开,对其实施了第二次谋杀。
范泽天听罢,脸上并未现出喜悦之情,好像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文丽这才注意到他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早已戳了好几个烟头,房子里烟雾缭绕,她被呛得咳嗽了一声,说:“范队,现在何子尉已经认罪,弓建也已经对杀死周心如的事供认不讳,这案子咱们就算是破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还跟这烟过不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办公室着火了呢。”
范泽天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目光透过层层烟雾望向窗外的天空,好像老僧入定一般,足足坐了三分钟,才忽然站起身,把半截香烟戳进烟灰缸里,问:“那个水库退休老管理员的地址,你还记得吧?”
文丽点头说:“记得,他住在城关路。”
范泽天说:“很好,现在,你带我去找他。”
“找他?”文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要他来局里跟弓建当面对质吗?”
“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范泽天一边下楼一边说,“既然弓建手里的视频资料是真实和原始的,但老人又说三年前弓建根本没有去找过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文丽说:“也许真如弓建所言,是老人上了年纪,忘记了呢?”
“他长年守着一个水库,十天半月也难见到一个人,如果有人给他送烟送酒套近乎,你说他会忘记这样一个人吗?”
文丽说不出话来,情况确实如此,如果老人不是得了健忘症,这样突出的人和事,确实应该记得。
下楼后,她一面跳上警车一面问:“范队,难道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范泽天启动汽车说:“现在还不敢确定,等我先见见这个老人再说。”
警车很快就拐上了城关路,坐在副驾驶位的文丽用手指了一下,范泽天就在一栋外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的小楼前停下车。
文丽带着他直接上了二楼。
那个退休的水库老管理员这时正坐在走廊里一张竹躺椅上听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咿咿呀呀的黄梅戏腔调,老头眯着眼睛,正和着节奏摇头晃脑,忽然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两个警察站在自己跟前,不由得吃了一惊。
范泽天和气地说:“大爷,我们是公安局的,来找您问点事。三年前,您还在青阳水库管理处当管理员是吧?那年七月,有没有一个年轻人来找您,借故说要在管理处的电脑里看一看监控视频?”
老人认出文丽就是上次来找过他的女警,摇摇头有些生气地说:“没有啊,我上次不是跟这位女同志说得清清楚楚了吗?根本没有什么小伙子给我送烟送酒来找我。你们怎么又来了?幸好这楼上楼下邻居都搬走了,要不然人家看到警察老上我家门,还以为我儿子又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呢。”
范泽天耐心地问:“您说那年七月没有什么年轻小伙子找过您,倒是后来的九月,有个上山旅行的女大学生到管理处休息过,还用过里面的电脑,是吧?”
老人说:“是的,她把给我拍的几张照片存到电脑里去了。”
范泽天问:“她在里面办公室用电脑时,您一直在电脑旁边看着吗?”
老人摇头说:“这个倒没有。那玩意儿我也不大懂,站在旁边也白看。”
“她大概用了多久的电脑?”
老人回忆了一下说:“不太久,大概有十多分钟的样子。当时我正在收音机里听一个黄梅戏小段,这个小段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我快听完的时候,她说弄好了,叫我进去看电脑里的照片。”
文丽一听,顿时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从相机里复制几张照片到电脑里,几分钟就可以完成,而这个女大学生却用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是为什么?难道她是在偷偷拷贝电脑里的视频文件?可是就算这女大学生复制了电脑里的视频文件,那文件又怎么会到弓建手里的呢?难道那个女大学生,干脆就是弓建男扮女装假扮的?这也太扯了。
范泽天拿出一张照片递到老人面前:“大爷,您再好好瞧瞧,那天给您拍照的女大学生,是不是她?”
老人眯着眼睛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果断点头:“没错,就是她,她当时扎着马尾辫,背着双肩包,看起来比照片里年轻多了。”
范泽天松了口气,主动跟老人握握手说:“大爷,多谢您了!”
文丽的好奇心彻底被队长给调动起来了,下楼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范队,你刚才拿给他看的,到底是谁的照片啊?”
范泽天嘴角掠过一丝满意的微笑,没有说话,只是把照片递给了她。
文丽接过一看,居然是小薇,不由得一呆:“你怎么知道是她?”
范泽天匆匆下楼,笑着说:“很简单啊,用脚都能想到嘛。”
两人跳上停在路边的警车,范泽天一边开车一边接着说:“弓建拿到了监控视频,但他却并没有去过水库管理处,那这些视频文件肯定是别人给他的。水库管理处的监控视频,我听小李说过,好像是被设置成了三个月后自动删除已经生成的文件。郑一鸣被杀三个月之内,只有那个女大学生去过水库管理去,动过那台电脑。如果真的有人偷偷拷贝了里面的文件,那就只能是这个女大学生了,当然,把视频文件传给弓建的人,也只能是她。”
文丽还是不明白:“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女大学生是小薇的呢?”
“排除法啊。那你说说,跟这件事有重要关联的女人一共有几个?”
“两个,一个是周心如,一个是小薇。”
“对啊,假如是周大小姐,就算她拿到视频,也不可能交给弓建,对吧?”
“那剩下的,就只能是小薇了。”
“对啊,那个小姑娘年纪轻,身形娇小,扎个马尾辫,背个双肩包,十个人见了,九个人都会相信她是在校大学生吧。”
文丽还是一头雾水,说:“范队,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讲一下,这事到底怎么就把小薇那女孩子给扯进来了?”
范泽天说:“其实这事说起来应该也不算复杂吧。”
小薇曾经学习过医护专业,郑一鸣死后她曾检查过他的尸体,估计事后小薇回想郑一鸣死状,对其死因产生了怀疑,所以事隔两月之后,她又重新去了案发现场,结果发现那里有几个隐蔽的监控摄像头,很有可能拍到了事发经过。
所以她装扮成一个在校女大学生模样,去了水库管理处,想办法接近监控摄像头所连接的电脑,结果真的发现有两个监控探头拍到了事发当时的情形,所以就悄悄用U盘将整个视频复制下来。
她把U盘拿回家细看那两段视频,外人看来虽然模糊难辨,但作为熟悉何子尉的人,她还是能够分辨得出何子尉对郑一鸣做了什么。
这时弓建已经离家出走,她一直隐忍不发,没有把U盘交给任何人。
直到上个月弓建回家,她才把这个U盘交给他。
听完队长的分析,文丽又问:“那她为什么不把U盘交给她表姐,而一定要交给弓建呢?”
范泽天皱眉说:“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也许这正是咱们接下去要调查的方向。对了,我打听到在那三个男生中,小薇最喜欢亲近的人是弓建,弓建离家出走后,也只有她一直在关心和照顾他母亲,所以我想,是不是小薇爱上了弓建。”
“爱上弓建,与一定要把U盘交给弓建,有必然关系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范泽天说,“你们这些年轻女孩的心思,没有人能猜得到。”
“好吧,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范泽天把车开上了解放路,说:“咱们去弓建家里,找他母亲问问情况。他家住在解放路是吧?”
文丽上次跟弓建一起去他家里拿过U盘,就点点头说:“是的。他家具体地址我知道。”
两人驱车来到弓建家里。弓建的父亲早逝,是他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他母亲早年从麻纺厂下岗后,就在家里摆了一台缝纫机,靠给人家修补衣服挣点小钱过日子。本以为弓建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她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谁知弓建进入远成集团工作没多久,就离奇受伤,变成了一个瘸子,然后又突然离家出走,杳无音讯。为了生计,他妈妈只得又搬出那台老式缝纫机,在家门口摆摊补衣。
苦熬三年,终于把儿子盼回来了,可他却又变成了杀人犯。她这个当妈的,只能整日以泪洗面,自叹命苦。
看见两个警察走到自己面前,弓建的妈妈有些紧张,从缝纫机后面站起身,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
文丽忙说:“你不用害怕,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些情况,没有别的事。”弓建的妈妈连声说:“好的,好的。”
为了让弓建的妈妈放松下来,范泽天在对方递过的木凳上坐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小薇这个女孩子,你认识吗?”
弓建妈妈说:“认识啊,她经常到我这里来看我,跟我很熟了。”
范泽天问:“她跟你儿子弓建是什么关系?”
弓建妈妈怔了一下,说:“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我还是觉得,他们应该是恋爱关系。以前小薇就跟咱们家弓建处得不错,后来弓建出了事,离家出走后,小薇还经常过来看望我,帮助我,经常问我有没有弓建在外面的消息。上个月弓建回家后,她也是第一个来看望他的朋友。听说周大小姐结婚的时候,本不打算邀请弓建参加婚礼的,是小薇说通了周心如,周心如才给弓建写了一张请柬,让小薇送过来。”
“弓建回来之后,小薇经常跟他在一起吗?”
“对啊,小薇这孩子真不错,咱们家弓建瘸了一条腿,她也不嫌弃,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他好,经常跑来找他玩,有时候玩得太晚,就留在弓建房里过夜。”
“留在这里过夜?”文丽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小薇和弓建还在恋爱阶段,却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如此亲密和火热的地步。
“是的,”弓建妈妈点点头,“他们俩关系处得很好,经常关起门在房间里小声说话,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在商量结婚的事,后来我借故进去听了一下,好像又不是的,他们看见我进来,就不说了。假如是商量结婚的事,那也没有什么不能让我这个当娘的听到,对吧?”
“您真的没有听到他们在商量什么?”范泽天问。弓建妈妈摇头说:“是的,只是有一次偶然听到弓建说小薇你放心,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连累到你的。”
范泽天与文丽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疑虑。
回市局的路上,范泽天问文丽有什么想法?
文丽说:“小薇把何子尉杀人的视频给了弓建,两人最近走得很近,而且经常在一起神秘地商量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周心如的婚礼本来不准备邀请弓建,是小薇向周心如提出后,周心如才写了请柬给弓建。我在想,这对男女,他们当时是不是在商量谋杀周心如嫁祸何子尉的事呢?我怀疑是小薇和弓建一起策划了这桩谋杀案。”
范泽天点头说:“嗯,小薇不但是策划人,而且同时也参与了作案。”
“她也参与了作案?”
文丽感到有些吃惊。
“还记得周心如被杀前一晚,何子尉醉酒后在假山后面遇上的那个来去无踪的谜一样的女人吗?”
“记得。可是何子尉说当时他根本就没有看清这个女人是谁。难道会是小薇?”
“是的,一定是她。我调查过当晚在度假山庄的所有年轻女人,包括女服务员和女客人,每个人都有事发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包括小薇。她说她当时正陪同周心如在景区小道上散步。可实际上,事发之时,她正好去上洗手间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心如看见何子尉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你怀疑是小薇在黑暗中换了衣服,戴上假长发,化了装,然后故意倒在何子尉怀里,让周心如看到?”
“是的,小薇本身是短发,戴上长发发套稍微化一下装,就会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而且她扑进何子尉怀抱时,一直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那个从天而降,然后又神秘消失的艳丽女郎,除了她,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弓建先请何子尉喝酒,让他喝醉,然后小薇假扮神秘女郎扑入何子尉怀中,让周心如吃醋,从而引发他们夫妻间的一场大争吵。这应该是弓建和小薇事先设计好的连环扣,因为只有周心如夫妇前一晚大吵一场,第二天何子尉怒而杀妻,才会有作案动机。”
文丽思索着说:“那么小薇参与策划和实施这个杀人计划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爱上了弓建,所以就帮助他杀人?这个理由让人感觉有点牵强吧。”
范泽天说:“不,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随着咱们调查的深入,难道你不觉得小薇早已不是一个单纯得可以不计一切后果为男朋友去杀人的小姑娘了吗?这个女人心思之缜密,性格之深沉,恐怕早已超出你的想象。这个案子,倒是越查越有趣了。”他本是个遇强则强,喜欢挑战的老刑警,此时遇上疑难案件,遇上了厉害的对手,反倒更加激起他的斗志。
快到市公安局门口时,他突然一打方向盘,警车轮胎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小车拐个弯,很快驶上了另一条街道。文丽问:“这是要去哪里?”
范泽天说:“去图书馆。”
“去图书馆?”文丽有点莫名其妙。
“二十年前,小薇的父亲因生意失败而上吊自尽,当时坊间对这件事有颇多传言,有人说是现在远成实业集团的老总周远成害死他的。我在想小薇参与杀人,是不是跟二十年前她父亲的命案有关呢?但这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现在能给咱们提供一点资料的,可能只有图书馆的报纸合订本了。”
两人来到图书馆,先找到报纸阅览区,然后再通过管理员,在资料柜里找本地报纸的合订本。
范泽天回忆着说:“小薇的父亲叫邢世海,当时好像开了青阳市第一家私营大型百货公司。他死亡的时间大约在二十一年前的冬天,那时我刚刚当上警察不久,对这件事还有点印象,我记得当时天比较冷。”
文丽先找到《青阳日报》二十一年前的合订本,然后从12月份开始,从后面往前翻,最后终于在11月9日的社会新闻版看到了这样一篇新闻:
四海百货董事长邢四海自杀身亡,死因或与公司破产有关
本报讯:昨日,我市四海百货公司董事长邢世海的尸体被人在青阳山发现,死因或与其公司即将破产有关。
四海百货公司是我市首家民营大型百货超市,于四年前开业,曾一度成为市民逛街购物的最佳去处。据记者了解,从去年底开始,四海百货就陷入了财务危机,支撑到现在,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
昨日几位市民去青阳山游玩,在山后古庙中发现有人上吊死亡,立即下山报警。警方经过侦查,证实死者为四海百货董事长邢四海,系自杀身亡,死亡时间大约在三天前。另据警方透露,四海百货因经营不善,面临破产,邢四海自杀原因可能与此有关。本报将继续关注此案进展情况。
虽然后面写了“本报将继续关注”,但事实上,整个报纸也只有这一篇报道,后面再也没有与此有关的新闻。再看晚报新闻,内容也大同小异。
文丽放下报纸说:“这上面也并没有提邢四海的死,跟周心如的父亲周远成有关啊?”
范泽天说:“那时的报纸还是比较正规的,未经证实的传言还不敢胡乱报道。”
文丽说:“那怎么办?”
“不急,我还有办法。”范泽天胸有成竹,走出图书馆,看看天色,已是中午,就说,“对面有家不错的土菜馆,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吃饭的时候,他掏出手机给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同事打了个电话,他说这个老同事当年曾参与过邢世海死亡事件的调查,可能会知道一些没有公开的内幕。
电话接通后,范泽天先寒暄几句,然后问起二十一年前的这个案子,老同事想了一下,就跟他聊起来。
二十一年前,邢世海死亡事件发生后,坊间就有传言,说他是被其连襟周远成害死的,但警方在古庙内经过严密勘察和认真调查,最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确认邢世海系自杀身亡。
后来又有人说是周远成骗光了这位妹夫的钱,致使其公司破产,最终导致他自杀。
当时周远成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但实际上只是一家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
据说他给邢世海介绍了一批货源,人家跟四海百货合作过几次之后,最后一次收了四海百货一大笔货款,还没有发货老板就玩起了失踪。这直接导致了四海百货资金周转困难。
邢四海的父亲请求警方调查周远成是否与那个骗子公司有关系,那个骗子公司在北京,当时警方办案经费严重不足,不可能为了一件已经定性为自杀的案子再投入太多的人力和经费。最后警方简单调查了一下,就以“周远成只是一个介绍人,并没有证据表明他参与了骗局”结案。
而且周远成这个人还算仁义,后来他赚了钱,做起了实业,也没有忘记照顾邢世海的妻女。
文丽听队长转述了这个情况后说:“这么说来,小薇的父亲邢世海,并不是她姨父周远成害死的啊。小薇与弓建合谋杀死周心如是找周远成报二十年前的杀父之仇,这个说法就行不通了。”
范泽天摇头说:“我并不这样认为,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邢四海的死肯定与周远成有关,至少其家属是这样认为的。所以邢四海的妻子,也就是周远成的姨妹,在女儿小薇长大之后,把自己的猜疑告诉了女儿,于是小薇便认定姨父周远成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他说这样一来,弓建和小薇为了各自的复仇目的,合谋杀害周心如的前后经过及作案动机,就串起来了。
小薇知道姨父周远成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之后,就伺机向周家复仇,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三年前,她得到那两段视频,发现郑一鸣其实是何子尉害死的,便将U盘收藏起来,一直隐不发。
等到一个多月前,弓建回家,她一面假装跟他谈恋爱,一面把那两段视频给他看。
她知道弓建性格偏激,得知真相之后,一定会去找周心如和何子尉报仇,于是她就以热恋女友的身份,帮他出谋划策,甚至亲自参与杀人过程。
弓建自然不知道她是有私心的,所以感动之余,许下承诺,万一计划失败,他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小薇。
弓建趁周心如弯腰捡拾东西时,居高临下将其射杀,并借此使警方误认为凶后是站在死者身后发射弩箭的。
事实上,这种杀人诡计在推理小说中早已屡见不鲜,弓建只是一个不太成熟的模仿者而已。但是据警方调查,弓建并不喜欢读书,反而是作为女孩子的小薇,喜欢读一些侦探推理小说。
因此范泽天判断,这个杀人诡计应该是小薇想出来的,甚至这个案子的主要谋划人,就是小薇。
文丽边听边点头,说:“范队,你这个推断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就是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撑,完全靠自己的推理。”
范泽天叹口气说:“是的,我不得不承认,小薇是一个心思缜密虑事周全的对手,她把一切可能出现的漏洞都考虑到了,从一开始,她就作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所以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能将案情明确指向她的证据。虽然水库管理员可以证明她用过水库管理处的电脑,可是事过三年,所有电脑里的痕迹都消失了,谁也没有办法证明她从那台电脑里偷了资料。同样的,周心如被弓建射杀之后,谁也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她参与了这起杀人事件。”
文丽想了一下,说:“那弓建呢?也许咱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范泽天说:“是的,咱们要回局里再次提审弓建,如果他能开口供出小薇是其同伙,那这案子就好办了。”
审讯室里,范泽天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的弓建,忽然笑了,说:“弓建,这一次我并不是来审讯你的,我把你叫到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弓建抬了一下眼皮,问:“什么事?”
范泽天说:“我想告诉你,二十一年前,周远成害死了小薇的父亲邢四海,二十一年后,小薇设计杀死了周远成的独生女儿周心如,算是报了一箭之仇。我还想告诉你,小薇接近你,为你出谋划策,甚至亲自参与你的杀人计划,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的。你被她利用了,她甚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更没有爱过你,她接近你,只是她复仇计划中的一步,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
弓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恍过神来,哈哈一笑说:“范警官,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薇最近确实跟我走得比较近,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也没有说过她爱我,再说我这么一个瘸子,她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呢?还有,我早就说过了,杀死周心如,嫁祸何子尉,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事,无论从策划到实施,都是我一个人在战斗,小薇完全不知情,更不用说给我帮过什么忙。所以请你们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文丽怒声道:“弓建,到了现在你还想袒护她?周心如被杀前一晚,何子尉被你灌醉后,主动扑进他怀里的那个神秘女郎,你敢说不是小薇?你敢说你们不是联手作案?”
弓建故意装出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说:“女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子尉在外面跟女人鬼混,与小薇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跟小薇联手作案?”
文丽“哼”了一声,竟接不上话来。
是啊,对于小薇被牵扯进案子这件事,警方目前确实没有掌握什么决定性证据。
提审结束后,文丽有些沮丧,问队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原本以为可以从弓建身上打开缺口,谁知这小子抱定了必死之心,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范泽天说:“我刚才说到小薇并不爱他,只是为了报仇才接近他时,这小子脸上的表情还是僵了一下,这说明他还是很在意这一点的,只不过他对小薇还有感情,所以还是决心为她承担到底。”
文丽担忧地说:“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咱们再想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可就难了。”
正在两人为难之时,小李忽然拿着一张报纸,急匆匆跑进办公室:“范队,重大新闻,原来小薇竟是周远成的私生女。”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范泽天抢过报纸一看,第三版头条,果然有一条这样的新闻。
说的是远成实业集团一个名叫邢小薇的女员工,日前证实为集团董事长周远成的私生女。新闻还说,邢小薇的母亲是周远成的姨妹,二十多年前两人就背着各自的配偶,与对方产生了私情,并且还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孩子就是邢小薇。
记者最后写道,周远成日前举行认亲仪式,承认了这个女儿,并为其改名为周小薇,还当众宣布将在公司内部提升周小薇为自己的特别助理。外界揣测,周远成的女儿周心如被杀后,周小薇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远成集团的接班人。
文丽看了这新闻,把报纸拍在桌子上说:“范队,咱们从头到尾都让周小薇这小姑娘给骗了。她设下圈套,借弓建之手杀死周心如,根本就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争夺周远成女儿的身份,进而继承整个远成集团。”
范泽天拿起报纸,又把那篇新闻从头到尾细看一遍,忽然眉头一展,哈哈大笑起来:“周小薇毕竟还是嫩了一点,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露出了破绽。”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我是她,起码也要等到杀人凶手弓建被执行死刑,等到死无对证的时候,再跳出来认周远成这个亲爹。”
文丽明白他的意思:“也许这个消息公布得这么快,并非她的本意。我听说周远成最近身体出了状况,也许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这回她总算有把柄落到咱们手里了。”
范泽天把报纸递给她,“你去把这张报纸拿给弓建看,什么话都不要说,只让他看这篇新闻就行了。”
文丽拿着报纸去了。
不大一会儿,她给范泽天打来电话,没有说话,电话里只传来弓建气急败坏的叫喊声:“这个臭婊子,原来她真的是在利用我,老子被骗了……我要翻供,我要翻供……”
范泽天对小李说:“我这就去提审弓建,你带几个人在停车场等着,随时准备去抓捕周小薇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