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江边杀人案
案件编号:A52345916220100809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0.8.9
结案时间:2010.9.12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这是一个周日的傍晚,落日余晖染红了江面。
江边的沙洲上芦花飘絮,漫天飞舞,宛如冬日飘雪。
江水边的小马扎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垂钓者。
年长者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头发已经花白。
年轻者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戴着一副金边半框眼镜。
不远处的江堤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
习习江风,送来阵阵凉爽。
忽然,年轻人的浮漂猛然往下一沉。年轻人大喜,立即起身,欲提钓竿。
年长者忙用眼神制止。年轻人只得耐着性子坐下,白色浮漂沉下去又浮起来,起起伏伏,仿佛是在戏弄他。数分钟后,浮漂猛地往下一沉,再也没有浮起。
老者喝道:“起钓!”
年轻人起身收线,一条大鱼随着钓钩浮出水面。
老者语重心长地说:“这钓鱼跟做生意是一个道理,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能亮出自己的底牌。”
年轻人钦佩地点点头,说:“爸,我知道了。”
父子俩又在马扎上静坐片刻,老者觉得一阵尿急,放下钓竿,起身往后面的芦苇丛中钻去。
年轻人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到山背后,天色渐渐暗下来。
他起身收拾钓具,准备打道回府。收拾完毕,却不见父亲小便回来。
他回身望一眼,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到处白絮飘飞,根本看不到人影。
他又等了一会,仍然不见父亲回来,对着芦苇丛叫了两声,无人回应。
他觉得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钓具箱,往芦苇丛中寻去。
风吹芦苇,四周响起可疑的沙沙声,年轻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
前行不远,忽然看见前面芦苇倒伏一片,一个人仰躺在草丛中。
年轻人大吃一惊,跑上前一看,那倒在地上的,正是他父亲。
他父亲喉咙已被利刃划开,鲜血流了一地。
年轻人几乎惊呆了,叫声“爸”,正要扑上前去,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扭头看时,一条黑色的人影已闪电般朝他扑来,一柄尖利的水果刀猛然扎进他胸口。
年轻人一个踉跄,侧倒在父亲身旁。
黑影蹲下察看,确认这一对父子都已经断气,这才站起身,身形一闪,又没入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中。
天色就在这一刻,完全暗下来。
星期一早上,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范泽天还没起床,就接到了助手文丽打来的电话,说是市局值班员刚刚接到一位渔民报警,在北门口长江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两具尸体,看起来像是被人杀死的。
范泽天立即从床上跳起来,一面穿衣一面对文丽说你先带人去现场看看,我马上就到。
范泽天驱车赶到北门口时,文丽早已带着一帮同事在那片芦苇丛里忙开了。
范泽天上前看了现场,死者为一老一少两名男性,老者大约五十五六岁年纪,咽喉处有一道刀痕,年轻男子约有二十四五岁,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
四周折断的芦苇凌乱的倒伏着,脚下齐膝深的杂草已经被踩踏得一片狼藉。
法医老曹一边扯着手上的白手套一边报告说,两名死者,老者被一刀割喉,年轻的被一刀刺穿心脏,凶器还留在年轻死者身上,从创口判断,割断老者喉咙的,应该也是这把水果刀。
范泽天说,既然是同一把凶器,那么杀死二人的,也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了。
老曹点点头说,从尸体下面杂草倒伏的顺序来看,最先被杀的应该是老者,两人遇害的时间差距应该不大。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天傍晚5点至7点之间。其他详细情况,要等尸检之后才有结果。
范泽天转身问女警文丽,现场有什么线索?
文丽说,年长的死者裤子拉链尚未拉上,身下有尿滞,估计是在芦苇丛中小便时被凶手从后面用刀割喉而死。年轻死者应该是走进芦苇丛寻找老者时,遭到凶手突袭,被一刀刺中胸口。江边有两个钓具箱,我们初步判断,死者二人应该是到这沙洲上来垂钓的。那边江堤上停着一辆黑色小车,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尚需进一步调查。刀柄上没有找到任何指纹,凶手要么是戴着手套作案,要么是作案后擦拭过刀柄。地上长满杂草,基本没有可能提取到凶手的脚印。
范泽天皱皱眉头:“那就是说,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了?”
文丽点点头:“目前是这样的。”
范泽天一边察看现场,一边问:“死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没有?”
文丽说:“小李正在调查。”
正说着,刑警小李在那边叫起来:“范队,快过来看一下。”
范泽天急步走去,小李从两具尸体边站起身,递给他两张身份证,说是在死者身上的钱包里找到的。
范泽天一看,那老者名叫林威龙,年轻人名叫林继宗。
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说:“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在电视和报纸上见过的威龙地产的老总啊!”
今年55岁的林威龙是四川南充人,泥瓦匠出身,中年时候,带着村里几个年轻人在中俄边境满洲里做建筑工,掘到人生第一桶金,后来来到湘鄂边城青阳市,从小包工头做起,一直做到今天房地产公司老总,身家有多少个亿,谁也说不清楚。
两年前,林威龙在山底湖边做了一个名叫“龙廷别墅”的高档楼盘,刚一上市,就销售一空,目前“龙廷别墅”第二期已经开工在建。这个项目,被业内人士誉为高档住宅的经典之作。
林威龙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林穆,今年28岁,二儿子就是死在他身边的林继宗,今年24岁。
文科出身的林穆在父亲的公司做企业报主编,负责公司的对外宣传工作。
而他的弟弟林继宗则颇受父亲器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威龙地产的总经理,据说林威龙早已内定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文丽从林威龙手机里翻出他的家庭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他老婆。
他老婆在电话里说,他老公和儿子继宗昨天下午开车出去钓鱼,一直没有回家,打手机也无人接听。
文看看停在江堤边的那辆黑色轿车,问他们开的是不是一辆黑色奔驰,并且说了车牌号。
对方说是。文丽叹口气说他们父子俩出事了,你过来看看吧。
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专案组组长范泽天综合各种线索,提出了两个侦查方向:
第一,彻底排查林威龙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线索来看,不能排除竞争对手为生意上的事买凶杀人的可能;
第二,暗中调查林威龙的大儿子林穆。不管怎样,林威龙林继宗父子被杀,林家偌大的产业毫无疑问将由林穆继承和掌管。从理论上说,他是这桩凶杀案的最大受益人。
第二天,两路人马回到局里向范泽天报告。
林威龙这几年靠卖房子,确实赚了不少钱。不过业内人士都知道,他赚钱并不是靠商场上那些损人利己的歪招,而是靠自己精明的生意头脑。
十多年前,房地产业还没有兴起,他就依靠过硬的人脉,在青阳市以极低的价格拿了不少地皮,十几年后,房价大涨,他再在这些地皮上建房卖房,自然大有赚头。
同时他还兼着青阳市房地产商会副会长的头衔,经常利用自己在商界的影响力,帮助同行解决各种麻烦,在圈子里有着极好的口碑。
若问他在商场上有什么你死我活非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竞争对手,还真找不到。所以商场竞争对手买凶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再说林威龙的大儿子林穆,他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父亲身边工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惹恼了父亲,被林威龙发配到公司宣传课主编公司内刊,负责公司对外宣传工作。
而他的弟弟林继宗则借机上位,很快爬上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在公司的地位仅次于老总林威龙。
按常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林穆是最有可能由怨生恨,对父亲和弟弟产生杀机的人了。可偏偏他又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读文科出身的他喜欢写作,立志想当一名作家,做了内刊主编之后,反而高高兴兴把丢了好多年的文学爱好捡起来,写了一部数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在网上一炮打响。
据警方调查,他对父亲并无怨恨之心,对弟弟也没有嫉妒之意。
最重要的是,案发当天下午至晚上,他都在市作家协会参加一个活动,完全没有作案时间。
调查至此,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范泽天不禁有些焦躁。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文丽前来报告,说她从凶手留在现场的那把水果刀上面找到了一些线索。
凶手作案用的,是一把一尺二寸长的单刃不锈钢水果刀,这是广东阳江一家刀具厂生产的一种新款水果刀,刚刚上市不到一个月。在青阳市,一共有七家超市可以买到这款水果刀。
文丽走访了这七家超市,经统计,自这个型号的水果刀上市以来,在青阳市共卖出73把。
范泽天叹口气说:“要在全市范围内找出这73个买主逐一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文丽笑笑说:“这一点也不难。范队,你忘了,自从年初咱们市出了几桩恶性持刀伤人案后,市局就下发了一份通知,凡在青阳市购买刀具,包括菜刀水果刀,一律要登记身份证。”
范泽天一拍脑袋说:“我还真忘了。”
文丽说:“我很容易就拿到了这73个买刀者的身份证资料,然后逐个排查,最后发现,其中72个人的刀具都还在使用,只有一个叫李桂花的中年妇女,当我查问时,她支支吾吾说把刀弄丢了。而且这个女人跟林威龙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范泽天眉头一扬,说:“哦,还有这样的事?”
文丽说:“林威龙在山底湖边建的龙廷别墅卖得很火,连他自己都留了一间别墅给自己全家住。而且他趁热打铁,在旁边兴建了龙廷别墅二期,目前楼房刚刚才盖到一半。而这个名叫李桂花的中年妇女,正是龙廷别墅二期建筑工地上的一名煮饭阿婶。”
范泽天问:“她人呢?”
文丽说:“我已经把她带回局里了。”
范泽天说:“走,咱们去会会她。”
李桂花今年48岁,认识她的人都叫她桂花嫂。
桂花嫂丈夫早亡,女儿在外地上大学,为了生计,她跟着一个建筑队打短工,专门负责在建筑工地上给工人们煮饭洗衣。
范泽天把用透明塑料袋包着的凶器放到她面前,问她认不认得这把水果刀?
桂花嫂摇头说不认识。
范泽天沉下脸来说:“你不久前才买的刀,怎么会没印象?”
桂花嫂说:“买这种刀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我买的那一把。”
范泽天问:“那你的刀呢?在哪里?”
桂花嫂说:“丢、丢了,买回来用了几天就不见了。”
范泽天一拍桌子说:“你知不知道,这把刀就是杀死你们老板林威龙和他儿子的凶器。如果你不想被我们当成杀人凶手,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桂花嫂一听这把刀就是杀死林威龙父子的凶器,顿时慌了神,忙说:“我、我认得这把刀,确实是我买的那把。我拿回家时在水泥路面上掉了一下,把刀刃崩了一个小缺口,所以我认得它。不过这把刀并不是我的,是姜军叫我帮他买的。”
文丽在旁边问:“姜军是谁?”
桂花嫂脸色发红,说:“他、他是我的相好,是龙廷别墅二期建筑工地上的一名泥瓦工。那天他说他想买一把水果刀用一下,但他没有带身份证,叫我帮他买。我买了拿回家就给他了。早知道他是拿去杀人,打死我也不敢帮他买刀了。”
范泽天问:“你怎么知道是他杀的人?他跟林威龙有仇吗?”
桂花嫂说:“他当然跟林威龙有仇,他跟林家有夺子之仇。”
桂花嫂说,姜军是四川人,平时在工地上只顾埋头干活,很少说话,显得心事很重的样子。但他很有正义感。有一次,一个外地民工欺侮她,姜军挥起拳头把那家伙教训了一顿。
桂花嫂因此对他心生好感,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通过一段时间交往,桂花嫂才知道姜军其实是一个身世凄惨的男人。
姜军原本是四川乡下一个农民,有老婆儿子,有一个幸福的小家。然而25年前的一场灾难,彻底击垮了这个幸福的小家庭。
那一年,姜军三岁的儿子被一个陌生人拐走了。他老婆因此急成了神经病。医生说她是想儿心切,如果再生个孩子,她的病情也许会有好转。
姜军只好又跟神经病老婆生了一个儿子,结果生下来的却是一个重度痴呆儿。
他老婆病情更重,后来在第一个孩子六岁生日那天投河自杀了。
姜军看着自己破碎的家,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儿子。
经过多番打听,他得知拐走自己儿子的是一个走村串户找活干的泥瓦匠,而且他还打听到这个泥瓦匠去了中俄边境的满洲里。
他把家里的痴呆儿子交给亲戚照顾,独自一人踏上了艰辛的寻子之路。
来到满洲里,他一边在各处建筑工地打零工,一面留心寻找儿子下落。
后来听说那个拐走他儿子的人离开满洲里,到了湖南湖北一带,他经过一番打听,于五年前来到了这湘鄂之边的青阳市。
桂花嫂曾经问过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儿子早已长大成人,就算找到他,你又怎么能认出他呢?
姜军说我有办法。
他拿出一张过塑的旧照片,照片上有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正光着屁股在河边洗澡。
姜军指着孩子左边肩背处说,你看我儿子这里有一个青色胎记,而且这个胎记很特别,乍一看,像一个五角星。
桂花嫂仔细一看,还真是的。
桂花嫂在工地上认识了一个老乡,名叫杜娟。今年26岁的杜娟,是林威龙家里的佣人。
前面已经说过,林威龙就住在龙廷别墅小区,距离桂花嫂所在的龙廷别墅二期工地并不远,她经常跟杜娟相约一起去市场买菜。
桂花嫂听说杜娟还是个大学生,因为找不到工作,才到有钱人家当佣人的,所以很信任她,有什么心里话都跟她说。
有一次,她无意中把姜军寻子的故事也告诉了杜娟。
不久后的一天,在去菜市场的路上,杜娟忽然拿出一张照片给桂花嫂看。
桂花嫂一看,这是一个男人在山底湖游泳的照片,照片是从背后拍摄的,在那男人左边肩背上,有一块很醒目的青色胎记,看上去像是一个五角星。
桂花嫂被惊了一跳,问:“这照片你是从哪儿拍到的?照片上的人是谁?”
杜娟说:“这是林家大少爷林穆,是他游泳时我偷拍到的。”
桂花嫂连菜也不买了,急忙拿着照片跑回工地,给姜军看。
姜军一看,人就惊呆了。
旁边的杜娟说了照片上的人的身份。
姜军忽然把照片贴到脸上呜呜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想不到当年拐走我儿子的泥瓦匠,竟然就是林威龙。”
桂花嫂是个谨慎人,说:“这个,不会是巧合吧?这么大的事,我看还是要想办法确认一下才好。”
姜军问:“那要怎么确认呢?”
杜娟到底是大学生,比他们有见识,说:“现在不是有DNA亲子鉴定吗?听说只要用当事人的几根头发,就可以鉴定出两个人之间是否有血缘关系。”
姜军明白她的意思,塞给她两百元说:“杜娟姑娘,这事就拜托你了。”
几天后,杜娟来到工地,把姜军从脚手架上叫下来,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塑料袋。
姜军一看,里面果然装着十几根头发。
杜娟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大少爷床上弄到的,你可千万别丢了。”
姜军向工头请了一天假,立即把林穆的头发和自己的头发一起,送到省城一家司法物证鉴定中心。
一个星期之后,鉴定结果出来了,美军和林穆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在这之后,桂花嫂看见杜娟又到工地上找过一次姜军。
然后,就发生了姜军叫她帮忙买刀的事。
桂花嫂吓得哭起来,说:“我怎么知道他买刀是为了去杀拐走他儿子的仇人林威龙啊。要是知道他动了杀机,我说什么也不会帮他。”
范泽天带人赶到龙廷别墅工地,没费多少工夫,就把犯罪嫌疑人姜军带到了公安局。
姜军倒是很镇定,一进审讯室,没待审讯员发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招了。
姜军承认林威龙林继宗父子是他杀死的。自打他知道当年拐走自己的孩子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就是林威龙之后,他就对林威龙动了杀机。
他经过调查发现,林威龙和二儿子林继宗每个周日下午都会开车去北门口长江边金鱼。
于是他怀揣着桂花嫂帮他买的水果刀,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躲进了长江边的那片芦苇丛。
等林威龙钻进芦苇丛小便之机,他偷偷从后面蹿出,一手捂住林威龙的嘴巴,一手拿刀往他脖子上轻轻一抹,林威龙就喉管断裂,倒地而亡。
正在这时,恰遇林继宗走进芦苇丛寻找父亲,他不由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也一块儿杀了。
当然,作案时他戴了手套,并没有在现场留下痕迹。
案子终于告破,范泽天也松了口气,心想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谁知晚上他回到家,刚躺上床,手机就响了,文丽在电话里说,范队,不好了,姜军在拘留室用暗藏的刀片割腕自尽了,医生刚刚来到,证实已经死亡。
范泽天皱眉道怎么搞的,你们抓捕他的时候,没有搜他的身吗?
文丽说搜了,可是他把刀片藏在鞋帮里面,我们没有发现。
范泽天叹口气说看来他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早已存了必死之心啊。
文丽不解地说他怎么能说心愿已了呢?不是还没有跟亲生儿子相认吗?
范泽天就笑了,说傻瓜,你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林穆是做他这个民工的儿子好,还是做亿万富翁林威龙的儿子有前途呢?
文丽在电话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刚刚挂了电话,手机又响了,范泽天一看,是刑警小李打来的。
小李说:“范队,情况不妙,我们询问过林威龙的老婆,她说林穆确实是她跟林威龙亲生的。还有,刚刚从法医那边传来消息,他们重新快速比对了林穆和姜军的DNA,结果证实,两者之间不存在血缘关系。”
“什么?”
范泽天蓦地从床上跳起,“你说的是真的?”
在得到小李的肯定回答之后,他一拍脑袋,猛然明白过来,“姜军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这是林穆一手策划出来的借刀杀人之计。赶紧逮捕林穆,我马上赶回局里。”
范泽天回到市局,行动迅速的小李和文丽早已将林家大少爷林穆铐在审讯室里等着他。
今年28岁的林穆,给范泽天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和沉稳,甚至是城府。他开门见山地说:“林大少爷,你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还真差点把我给骗过去了。”
林穆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什么借刀杀人?我根本听不明白。”
“你就别再演戏了,实话告诉你,姜军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姜军?就是那个杀死我爸和我弟弟的凶手吗?他不是在招供之后自杀了吗?”
范泽天回头狠狠瞪了文丽一眼,文丽吐吐舌头说:“对不起,范队,在拘捕他的时候,我不小心说露了嘴,把姜军割腕自尽的事说了出来。”
范泽天盯着林穆道:“虽然姜军已经畏罪自尽,但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已尽在警方掌握之中。你在这个案子中所起的作用,我也了然于心。你在家族中受尽父亲的冷落和弟弟的排挤,虽然你表面豁达,内里却早生怨恨之心,甚至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击之计。直到有一天,你无意中听家里的佣人杜娟说了姜军千里寻子的故事,于是灵机一动,心生一条借刀杀人之计。首先,你请纹身师在自己肩背上‘造’出一块五角星形状的青色胎记,又请人跑到四川,在姜军那个痴呆儿子身上弄来一些头发放到自己床上,故意让杜娟偷去给姜军,由此让姜军确信你就是他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然后你再悄悄找到姜军,‘父子’相认之后,你怂恿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姜军去杀死林威龙和林继宗。姜军不知是计,果然孤身涉险,连杀二人。你父亲和弟弟一死,林家偌大的产业,自然尽在你这位大少爷掌握之中。这一招借刀杀人,可真够绝的啊。”
“杜娟?”林穆愣了一下,抬头问,“她不过是个佣人,也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范泽天道:“从目前警方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一颗被你利用的棋子。”
林穆沉默片刻,在范泽天锐利的目光地注视下,终于缓缓低下头去,叹口气道,“好吧,我承认,你说得不错。我和姜军‘父子’相认之后,我骗他说,林威龙当年年过三十仍然没有孩子,于是在乡间揽活时,顺带着把刚满三岁的我给拐走了。不想我被拐到他身边的第二年,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这就是林继宗。本来林威龙对我还不错,可自从有了亲生儿子之后,对我这个拐来的儿子就倍加冷落,甚至把我这个堂堂的林家大少爷安排到他的公司去编企业内刊。如今老天开眼,让我们父子重逢,咱们不仅要找林威龙报仇,而且他欠我们的,还要他加倍还回来。姜军心中复仇的火焰被我彻底点燃,毫不怀疑地一步一步踏进了我的圈套……”
幕后真凶虽然已经抓捕归案低头认罪,但作为专案组组长,范泽天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姜军至死都没有说出自己跟林穆会面密谋的事,为的就是保护这个“儿子”,不想让警方怀疑到儿子头上,但他一定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场所谓的父子重逢,只不过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他拿着刀去杀人,而他自己,也变成了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受人所骗,为别人去杀人。
天底下有多少被拐的孩子,就有多少个像姜军这样可怜的父母。
坐在办公室,范泽天翻看着这个案子的卷宗,却迟迟没有在结案报告上签字。
他总觉得这个案子,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把卷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没有瞧出破绽。
正在犹疑之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一个年轻姑娘推门进来。姑娘说:“我叫杜娟。”
范泽天记得她是林威龙家里的女佣,急忙起身说:“杜娟姑娘,找我有事吗?”
杜娟眼圈红肿,显然最近曾伤心哭过。她说:“范队长,我来到这里,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林穆从来没有跟姜军见过面,更谈不上跟他之间有什么密谋,甚至在他父亲林威龙被杀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姜军这个名字,更不知晓姜军寻子的故事。”
范泽天皱眉道:“可是他已经亲口承认他见过姜军,也承认他在幕后指使姜军杀死了林威龙和林继宗。”
杜娟眼里噙着泪花说:“他之所以承认这些,是想替那个真正的幕后指使者脱罪,因为真正的幕后真凶,是他的恋人。”
范泽天瞧出了端倪,看着她问:“难道林穆想要保护的那个幕后真凶,就是你?”
杜娟含泪点头,说:“是的。”
杜娟跟林穆是大学校友,也是一对恋人,毕业后也一直相亲相爱。
可是当林穆向父亲提出想请女友到家里来见见父母时,却被父亲粗暴拒绝,原因是这个女孩是乡下人,跟林家门不当户不对,如果让她做林家儿媳,会让别人笑话。
林威龙命令儿子跟她分手,林穆不从,林威龙一怒之下,把他贬到公司最基层,让他去做内刊主编。
杜娟无法光明正大的跟男友在一起,无奈之下,为了天天能见到恋人,只好应聘到林家当了一名女佣。
后来林威龙发现了端倪,竟直接威胁她,叫她十天之内离开青阳市,永远不许再回来,否则就找黑道上的人做了她。
正在杜娟欲哭无泪之际,正好听桂花嫂说了姜军寻子的故事,想到拐走姜军儿子的正好是一个泥瓦匠,而且林威龙正好也在中俄边境的满洲里呆过,于是她心生一条毒计,先用合成的照片和托人去四川找到姜军痴呆儿子的头发,让姜军确信林穆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儿子。
然后再来告诉姜军说林穆如果认了他这个父亲,就会从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变成一个穷光蛋,不如让林威龙和林继宗父子一齐从世界上消失,这样他既报了仇,又可以帮助儿子夺得林家亿万家产,林穆对他心存感激,自然会认他这个父亲。
姜军不知是计,为了儿子的幸福,也为了报这夺子之仇,竟然真的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林威龙和林继宗一死,不但杜娟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林穆在一起,而且林家产业全部落入林穆手中,她以后做了林家大少奶奶,那也就是亿万富婆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知警方却忽然怀疑到了林穆身上。
林穆被捕之后,一听警方说了杜娟在这个案子中的作用,就立即明白这事肯定跟杜娟脱不了干系。
为了保护深爱的恋人,他挺身而出,将一切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知道姜军已经自杀身亡,所谓死无对证,警方也无法再找姜军去证实他的供词。
听杜娟说到这里,范泽天心头之结豁然打开。
他终于知道自己看卷宗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林穆在接受警方审讯时,一直沉着冷静,应对有序,为什么一听警方提到女佣杜娟的名字,他脸上的表情就起了微妙的变化,甚至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马上低头认罪呢?
如果真如林娟所言,那他的这一变化,就说得通了。
他看了杜娟一眼,沉默半晌,给助手文丽打了个电话,说这个案子还不能结案,现在有了新的线索,要重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