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9点,小莺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她连平时那副可爱的萝莉样都没了,我和刘千手心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围住了连连追问。小莺说,经过她的努力,杜兴没生命危险了,只是他体内很怪,看似没毒,却让整个机体的代谢缓慢,他现在处于昏迷期,什么时候醒来不好说,或许一两天,又或许是几个月。我一听几个月,脑袋就嗡了一声,这是件很可怕的事,躺久了会让人的肌肉萎缩,如果杜兴真卧床那么久,他醒来也算半个废人了。但我也明白,小莺尽力了,目前的情况只能这样。小莺说她先找个会议室休息,让我们出人在实验室里看护,有情况及时给她打电话。
我打定主意陪着杜兴,但我看了看刘千手,发现他也有这种想法。我不反感跟刘头儿一起熬着,不过这么一来,我俩不是重复做无用功了吗?我抢先说一句,让他回去,我一个人能行。刘千手本来不想走,犹豫一会儿后竟改了主意,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句“辛苦”后,扭头回了办公室。我进到实验室,发现杜兴盖着一床被子,躺在一张折叠床上。实验室跟病房不一样,这里四周要么是解剖图,要么就是各种古怪的标本。
要在平时,我面对这种环境心里保准难受,但今天我很低落,一点儿没被这些怪东西困扰住。我搬了个椅子就坐在杜兴旁边,愣愣地看着他,脑袋里很乱,乱七八糟地回忆着,连王根生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他本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又凑过来摁了下我的肩膀。我一下缓过神来,算起来,王根生跟杜兴认识,至少他调走前跟杜兴在同一办公室待过几天。我以为他是看老同事来的,还招呼他找个椅子坐下来。
王根生有些扭捏,好像心里有事。我其实挺烦他这股扭捏劲儿的,这里没外人,都大老爷们儿,有啥不能说的?我对他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说说呗。王根生很小声地开口了:“李峰,今天下午4点多钟,杜兴给我打电话叫我办点儿事来着。”这消息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按时间推算,这极有可能是杜兴昏迷前的最后通话。我有点儿急,一下站起来,抓着王根生的胳膊问:“哥们儿,快讲讲,杜兴当时说啥了?”他从兜儿里拿出一张表格:“这是杜兴让我打出来的,他说明天会有人来取。”
我挺纳闷,心说什么表格,等扯过来一看,发现是个参军表格,落款的名字是陈邪。我冷不丁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陈邪这个名字好耳熟,我念叨几句后一下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阴公子的名字吗?不得不说,自打杜兴出事后我就乱了分寸,一直把丑汉父子给忽略了。王根生看我表情阴晴不定,有些着急,推了我一把。赶巧的是,这时候有铃声响起来。这不是我手机的铃声,就跟王根生说:“别光顾着推我,电话来了咋不接?”
王根生摇摇头,说电话也不是他的。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大活人外加一个半植物人,既然不是我俩的手机……我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杜兴的衣服上。他的衣服都被扒下来了,放在我俩旁边,我摸索过去,从衣兜儿里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来电很陌生,很明显不是杜兴手机里的熟人。我替他接了,刚一通话,那边就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大油哥,你再说一下差多少钱,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凑齐了。”
听了声音,我更吃惊,对方竟然是阴公子。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钱?”阴公子老半天没吱声,随后他语气立刻冷了下来,问我是谁。我知道我要不解释解释,他就该挂电话了,我没提自己姓名,只告诉他,我是杜兴的朋友,和他也见过面的。那小子聪明,一下猜到我。我不知道杜兴跟他说什么了,他对我的态度变化很大,还主动给我道歉,说那一晚他太冲动了。我早就放下这事了,也没怪他。他又嚷着让杜兴接电话。
我看了眼杜兴,他现在这状态连话都说不出来,怎么能接电话?我怕我把实情说出来,会让阴公子担心,就谎称杜兴喝多了,睡得不省人事。阴公子“哦”了一声,又说明天再打。他是真跟我没话题,说完就撂了,给我弄得一头雾水。联系着王根生手中的表格,我猜得出来,杜兴是想花点儿钱把阴公子送到部队去当兵。可会不会就是这里出了岔子,反而导致杜兴遭了横祸呢?
现在一切定论都言之过早,正巧王根生在这儿,我就把他抓了当劳力,让他守着杜兴,自己撒腿往刘千手办公室跑。我没敲门,直接进去的。我发现刘千手很怪,正挺直了腰板在椅子上坐着,整个屋子一股刚烧完纸的味道。刘千手看我进来很不满意,指着我有点儿动怒了:“李峰,进来不懂敲门吗?”我心说敲个屁,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面上给他道个歉,又急着把情况说了出来。
我俩想的一样,都想找阴公子聊一聊。我还拿起杜兴的手机,按照以前的来电显示把电话拨了回去,但一直提示着占线。我和刘千手一商量,赶紧动身,去太平间走一趟。我俩直接开警车去的。我发现刘千手办事效率真高,在我俩下车后,正巧路边站着一个人,看样是个闲散的汉子。在我俩经过他旁边时,他悄声说了一句:“刘探长好!”原来这是个线人。太平间门关着,而且还在里面反锁了,我俩没客气,对着门踹上了。
没多久里面出来一个秃顶老头,这老头长得挺砢碜,但相比之下,比丑汉要强上不少。我心说这莫不会是丑汉吧?难道这爷们儿会什么邪术,能让自己美颜?我俩都没穿警服,秃顶老头没认出我们的身份,挺横地问了一句:“干什么?大半夜踹什么门?”刘千手一摸兜儿把警官证拿出来,摊开给他看,还强调道:“警局重案组的,我找人。”
“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我干的。”我发现那秃顶老头挺有意思,一听我俩是警察,他连连摆手胡言乱语。这倒不能说这老头有嫌疑,因为有些人一见到刑警就慌张。
我出言安慰几句,没说我们查案子,我俩只是阴公子的朋友,想找他问点儿事。秃顶老头松了一口气,但也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丑汉父子傍晚时分就走了,听说是去一个工地当力工挣钱去了。我一听挣钱就明白了,他俩一定是为了筹集那入伍钱。我又问清楚了那工地的地址,就跟刘千手一同去工地找人。那工地很偏,在市郊一个山沟里,警车上没导航,我们为了赶到工地,一路上没少问人。
别看都快晚上11点了,工地还挺热闹,有一堆汉子聚在一起吃饭,他们吃饭的家伙什儿挺简单,全是二大碗,下面是饭,上面扣着菜。我打量一圈没发现丑汉父子的身影,就随便问了一个瘦汉子,见没见到驼背老人和一个白眉白发的少年。也说这对父子长得太有特点了,好认。瘦汉子当即回答我说:“他们走了。这对父子可不简单,我们在这儿卸沙子,一晚上也就卸一车,他俩每人却卸了两车,就为了多挣点儿钱。啧啧……”这时旁边一个汉子也插了句嘴:“就是,真不知道他俩怎么这么玩命,走的时候还舍不得坐小客,那才多少钱的玩意儿,一个人就三块,他们却非要走路回市里去。”
我听得心里难受,这父子俩不就是缺钱吗,而且从这儿到市里,路可不近,我们开车都跑了一个多钟头。刘千手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方面,他皱眉念叨一嘴:“奇怪,我们来时开得慢,没碰到这对父子啊。”我一合计可不是吗,尤其中间没遇到几个岔路。更怪的是,那俩汉子一听这话,都一脸古怪地互相看了看。我被他们弄得敏感,问他们为啥这举动。
瘦汉子说:“兄弟,你不知道,去市里有两条路,一条是正常的公路,还有一条捷径,从工地对面的山林小路走,能省不少脚程呢!”我一下释然,甚至敢肯定丑汉父子走的是小路。可接下来瘦汉子的一句话,让我和刘千手的心都提了起来。他说:“那父子俩疯了不成?小路里一直闹鬼,这大黑天的,他们要是遇到鬼可怎么办呢?”
我觉得这对丑汉父子可真敢玩大的,那黑咕隆咚的林子,先不说闹不闹鬼,大半夜的在里面走,一不留神摔一跤也够呛。我看了刘千手一眼,想知道他什么意思,其实我心里打退堂鼓了,真不想继续找那对父子。刘千手犹豫一小会儿,又跟瘦汉子问了一句:“他们走多长时间了?”
“十来分钟吧。”瘦汉子接了一嘴。刘千手稍微乐了一下,我一看这架势,得了,今儿晚上我指定不能消停,这林间小路是去定了。
倒不能说我虚伪,既然推脱不了的活儿,索性就积极表现一把。我催促说:“头儿,咱们快点儿进林子吧。”刘千手“嗯”了一声,说他也是这意思,随后我俩跟瘦汉子他们道了声谢,出工地直奔林间小路走去。为了在林中行走方便,我还特意把警车里唯一一个手电筒拽了出来。林间小路很好找,刘千手带头,我俩一前一后钻进去。不得不说,刚进这林子,我整个人就难受起来。
这林子树与树之间很密,别看快入冬了,被树枝树杈一遮挡,也没多少月光能照下来,尤其地上的腐叶、烂泥还散发出一种臭臭的味道,闻起来让我联想起传说中的养尸地。我这心都一揪一揪的,但我自认面上没表露出来什么。刘千手挺可气,眼光也毒,走着走着突然扭过身子,指着四周跟我强调说:“李峰,别害怕,这不没什么吗!”要在平时他说这句话也就算了,现在这气氛,被他这么一强调,反倒有了反效果,我听着反而更加在意。我真想驳他一句:“头儿,你能不能不说话?”
我打定主意,自己不当那排头兵,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我把胶皮棍拿出来,握着它,心里能稍微稳当一些。我俩走了挺长时间,突然刘千手停了下来。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四周也没什么古怪,我没料到他会止步,愣头青似的就撞在他身上。刘千手没在意,还抢过手电筒,蹲在地上照起来。我猜测着他是照什么呢,也蹲在一旁留意他的表情。
刘千手对我摆手,指着地面说:“你瞧我干什么,看这里才对,仔细看看,有什么发现没有?”我顺着光亮瞧了瞧,要不是他特意强调,我还真就没发现。地上有鞋印,但都是残缺的一部分,毕竟林子不是沙地,地表没那么软。我反应过来,心说这鞋印是新的,一定是丑汉父子留下来的。我说:“头儿,既然有线索,咱们别等了,赶紧追人吧。”刘千手古怪地冲着我乐了,摆手说不急,还说我们很快就能追上这对父子。
我对他这话表示怀疑,没有依据,他咋能这么肯定?按现在流行的话说,难不成他是传说中的预言帝吗?刘千手没给我瞎想的时间,又指着鞋印:“既然赶上了,我教你几手,李峰,你先说说看,能从鞋印看出什么来?”其实说白了,这就是破鞋印子,什么都看不出来,警局里倒是有专门的痕检专家,但我觉得,就算他们来到现场,面对这些如此模糊的鞋印,也会一筹莫展。我摇摇头。刘千手叹口气,说我要学的东西太多了,随后详细解说起来。
“地上一共有两种不同的鞋印,先说这一组,这组鞋印该是中高档旅游鞋留下来的,嗯……类似于安迪这类的牌子,42码到43码之间。这人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按照地表泥土的硬度及鞋印的压力,估计这人体重很轻,在120斤左右。他步间距较大,也很平稳,说明他体力很充沛,这该是阴公子留下的。再说另外一组鞋印,右脚鞋印的压力与磨损都比左脚的严重,说明这人是个瘸子,看鞋印图案,是个老款运动鞋,回力牌的。而且你看这里,”说到这儿刘千手还把手电筒对着前面照了照,“他走路有点儿拖沓,给人一种拖泥带水磨着走的感觉。瘸子归瘸子,一般走路也不会这样,我没猜错的话,他身体很累,有些走不动了。”
我一合计可不是吗,刘千手的推断合理,这对父子刚干完重体力活,阴公子年轻力壮没什么,丑汉就不行了,肯定体力严重透支。我心里狂赞刘千手,心说原来他不是预言帝,而是地地道道的真相帝。我这下有了底气:“头儿,鞋印我懂了,咱们快点儿追人吧,早一步追上,咱们还能少遭罪。”我俩即刻起身,甚至都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
我觉得凭我们这速度,用不了十分八分,保准能追到人,可我掐表算了下,足足20分钟过去了,我累得直喘气,连那对父子的影子都没见到。我也没之前那个底气了,跟刘千手摆手说:“咱们歇一会儿。”我就是随意一说,没抱啥希望,毕竟刘千手做事很拼的,可他却真停了下来。我挺惊讶,心说难不成自己现在说话这么好使,这么有力度了?但刘千手挺怪,站得溜直,表情也有些狰狞。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看他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是吓唬自己,而是心里止不住想到一个可能,这林子不是传说闹鬼吗,难不成他被鬼上身了?刘千手有反应了,是被我晃得不耐烦,他说了句“别闹”,还把手枪拿出来,瞪着眼四下看着。这举动太反常,我被他一连串的怪异一吓唬,在他掏枪的一刹那,我退后一步举起胶皮棍跟他对视着。在心里我暗暗骂娘,心说人家用枪我用棍子,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刘头儿真要“疯”了,保准没我的活路。
我故意咧嘴笑,试着跟他交流:“头儿,你看看我,我李峰。”本来刘千手没理会我的话,但架不住我又“疯言疯语”地来了几句,他一摆手说:“你小子看看地面就明白了。”我一听这话,觉得刘千手没疯,又好奇地向地上看。这里仍有鞋印,只是仔细辨认下我发现少了一组,阴公子的鞋印没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林子里只有这一条路,阴公子怎么能走丢?而且凭刚才刘千手教我的那几点,我又发现一个古怪,丑汉的鞋印,步间距大了,貌似走得很急。
两者一联系,我有个想法,他们一定遇到了危险,阴公子不知道去哪儿了,甚至离奇地消失了,丑汉则只顾着逃命。自打进了这个林子,野狗都没遇到一个,而且瞧样子,这里也不像是个有凶猛野兽出没的地方。我打心里浮现出一股惧意,急忙凑到刘千手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时候林子里刮起一阵小风,虽然吹在脸上并不冷,但在它的带动下,整个林子里都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
本来这声音没啥,可我听着难受,总觉得像是有什么鬼东西在走路,一点点地正靠近我们。人吓人很可怕,我也够傻的,这么一通连忽悠带吓唬的,自己把自己弄得直发抖。刘千手倒镇定,等了一小会儿见四周没什么动静,拽了我一把说:“咱们继续走,看看怎么回事。”我真想问刘头儿,他吃什么长大的,胆子这么肥!我没反驳他,都这时候了,反驳有啥用?我跟在他后面走,我俩又深入一百多米。这一百多米,走得那叫一个折磨,我觉得自己都能被熬掉一层皮。
怪事不仅如此,突然,刘千手又停了下来,用手电筒照了一处地表。这时候附近的环境又有了新变化,树与树之间长满了灌木,有一人多高,而且手电筒照到的地方还有一个石块,我不知道它原本有多大,反正半埋在土里,在它的表面,有三四滴血。刘千手示意我别动,他凑过去用手捻了一滴血先放在鼻前闻了闻,随后还吮到嘴里品了品。“呸!”他把血水吐出来,跟我很肯定地强调:“这是人血。”
我这人本来不晕血,但这次邪门,有些眼晕。我最近一直学习血迹方面的专业知识,大体说,血迹分两种,一种是滴落血迹,另一种是喷溅血迹。喷溅血迹多是刀枪或者钝器打击造成的。如果此时我俩遇到的是喷溅血迹,那好说一些,说明这里有人拿武器打斗过,可眼前这是滴落的血迹,四周还没什么打斗痕迹。我不信丑汉身子有啥毛病,走得急了会哗哗流鼻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怪事,能让一个人突然间往外流血。
这都不算啥,刘千手把手电筒往前照了照,丑汉的鞋印也就此消失了。这对父子,离奇地先后失踪。都说老爷们儿要热血一些,但现在遇到这么多怪事,要还傻不啦叽玩热血,那只能说这老爷们儿脑袋有毛病。我也顾不上找那对父子了,跟刘千手念叨说:“头儿,情况不对劲儿,咱俩赶紧撤吧,回去再做打算。”可还没等刘千手回答,从我俩旁边的灌木丛里突然传来沙沙声。现在没风,这沙沙声会是什么呢?
我脑袋里第一反应是危险,但还没等有所行动,就有个人那么大的白乎乎的东西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大半夜的,它还能这么白,可想而知要在白天,它得白到什么程度。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头儿危险!”可有危险的不是刘千手,而是我。那白东西直往我胸口扑。我平时挺机灵一个人,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竟呆在当场。这次轮到刘千手喊我了:“李峰危险!”说完他还一闪身挡在我前面。刘千手身手不如杜兴,但也不是一般人。他伸手成爪,一把抓住这白东西。
我回神后心里腾的一下来了火气,也不管这白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拎起胶皮棍就想往上砸,可刘千手挡在我面前,我怕一失手反倒把他砸到。我应变也快,心说胶皮棍不行,我不还有脚吗。“走起!”我一边喝一边飞起一腿。这一踹力道不小,那白东西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我趁空看了看,出乎意料,竟然是阴公子。
阴公子气性很大,嘴里哼哼地直叫唤,还想就势爬起来跟我们拼命。这让我想不明白,我心说这哥们儿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一到晚上就犯病,有暴力倾向啊。刘千手没让他起来,用枪死死顶在他脑门上。要是一般人被枪指着,保准瞬间冷静下来不少,可阴公子邪门,不仅不害怕,咧个嘴瞪起枪来,还“嗷呜”一声叫唤,一张嘴把枪口咬在嘴里。我当警察这么久了,压根就没见过这么疯的人,有句老话叫“饮弹自杀”,他倒好,把整个枪口都含住了,刘千手一扣扳机,他这脑袋就得被崩开。
刘千手也没料到阴公子做事这么绝,他皱着眉让阴公子把嘴张开。阴公子不仅不听话,反倒使劲儿撕扯起来,大有要把枪口嚼烂的意思。我心说就他那牙口能行吗?别说是他了,纪晓岚那牙口想把枪嚼碎了也不好使啊(铁齿铜牙纪晓岚)。阴公子这举动算彻底把刘千手惹火了。刘头儿真不惯着他,吆喝一声,一使劲儿直接把枪抽了出来。阴公子疼得直捂嘴,真不知道这么一弄,他门牙坏没坏。
我们给他一段缓冲的时间,想让他慢慢冷静,但他突然间笑了,盯着刘千手说:“邋遢鬼!你敢开枪吗?你们警察枪里子弹都有记录,少一发不好交代。”刘千手脸沉了下来,没急着接话,反倒仰天砰砰开了两枪。枪声的震慑力可不小,尤其近距离听着,耳膜都嗡嗡的。阴公子愣住了。刘千手拿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把枪顶在他脑门上说:“小子,别说我枪里少子弹了,就算我把你就地枪决,我也一点儿事都没有,你信不信?”
阴公子听完这话愣愣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说你看我干什么,我也帮不了什么忙。阴公子最后蔫了,在气势上败给了刘千手。刘千手接着问:“为什么偷袭我们?说!”阴公子是不敢反抗了,但他眼神很恶毒,也充满仇恨,我看着他都有种不想跟他继续对视的感觉。“为什么?”他说,“我还想问你们呢,把我父亲弄哪儿去了?”我觉得这事不对劲儿,里面误会太大了。我插句话:“陈邪,我们也刚来,你父亲去哪儿了,之前到底发生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阴公子呵呵一声,别看他没接话,但很明显不信我说的。刘千手换个角度说明了一个道理,他故意用枪顶了顶阴公子的脑袋,那意思我们要真对他父子俩有不轨的意图,现在不可能对他这么客气。阴公子性格是莽撞,人不笨,他沉默一小会儿,说了他知道的情况。他和丑汉在林间小路里正走着,突然间出现一具僵尸,浑身冒着绿油油的光,平举着手木讷地向他俩走来。他知道丑汉腿脚不好,就大呼小叫地想把僵尸引开。他带着僵尸向野地奔去,可半路上那僵尸竟离奇失踪了。他人生地不熟的,只好摸索着往回走,快奔到小路时发现了我和刘千手的身影,听到我们谈论血迹的话,他就悄悄摸索过来,发生了接下来的误会。
说实话,听他说完,我心里直迷糊,不知道那所谓的僵尸是什么东西。我可不信这世上真有这玩意儿。我看着刘千手,想知道他的看法。刘头儿这次也是一筹莫展。阴公子看我俩都不吱声,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念叨着要找父亲。可这附近哪有他父亲的影子,还都阴森森的。刘千手伸手拽住阴公子,可阴公子不干,甩着胳膊想挣脱。刘千手劝了句:“小子,别倔,林子这么大,你怎么能找得过来?我叫人过来搜一搜。”
我本以为刘千手只是借着这话安慰阴公子,没想到他还来真格的了,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只是这里信号不怎么好,他通电话时总“喂喂”地问对方能不能听清。我在一旁听了一下,这电话是打给余兆轩的,就是那个一探组的逗比探长。要按刘千手的原话,这里的事可严重了,尤其地上那几滴血,被他说得感觉这里刚发生完刑事案件一样。余探长也真好忽悠,承诺最短时间赶来。
阴公子一看刘千手真帮忙,他想了想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蜷曲着身子对我们不理不睬。他不走,我俩也不好意思退出林子,都干站在这儿陪他。我本来对这林子的气氛就不适应,这下可好,我在这里足足熬了一个钟头,心里无时无刻不难受着。余兆轩真挺重视这事儿,不仅把一探组全体警员都带来了,还找了附近的值班民警,他们一伙人跟个秘密小分队似的排成一条直线钻过林子来到我们面前。
这事都是刘千手扯出来的,我肯定不犯傻去解释什么,依然蹲在阴公子面前假意照顾这个“受害者”。我发现刘千手口才真棒,指着那几滴血当我面又把余兆轩他们忽悠一通,尤其还强调失踪的丑汉和凶手就在这林子里。我本以为余兆轩听完这话能犯愁呢,毕竟林子这么大,他们这点儿人哪够用呢,可出乎意料的是,余兆轩听完嘴巴微微上翘,很高兴。我心说这什么毛病,难道是悲极生乐吗?但又想想,我明白了,余兆轩肯定没打啥好主意,弄不好这时候他心里就有凶手的人选了,就等着意思一下搜搜山,再把替罪羔羊拎出来,这案子就结了。
我可不想他这么糊弄,甚至就是在草菅人命,我轻声咳嗽一下,想给刘千手一些提醒,让他跟余兆轩再强调强调。刘千手懂我的意思,但没当我面多说什么,或许两个探长间的某些谈话不适合让我们这些当下属的听到。他拉着余兆轩走到一旁,嘀嘀咕咕老半天,反正回来后,余兆轩的脸沉了下来,而刘千手挺乐呵,他还招呼我和阴公子跟他先行离开。
我们坐在警车上后,阴公子问了一句:“我爹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问题真不好回答,要是顺当了,或许半个小时就能有消息;要是不顺当,一晚上没结果都很正常。刘千手倒是安慰阴公子几句,让他安心回家睡觉,明儿一早就能有消息。这次我负责开车,把阴公子送到医院。等他走了后,我问刘千手,我俩是不是还得返回去找人。
刘千手表现出一副倦意,摆摆手说:“找什么?有余兆轩他们顶着呢,这次那小子绝不敢耍滑头,咱们回警局睡一会儿去。”我一合计也是,这都后半夜了,我俩忙活一通,真该适当休息一下了。我回到警局并没急着睡,而是去看了看杜兴。他还没醒,静静地在折叠床上躺着。王根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熬不住回家睡觉去了。我知道王根生不是吃苦的料子,也没怪他。我默默坐在旁边陪了会儿杜兴,直到眼皮子有些打架,才起身找个会议室去睡觉了。
我打定主意,明早儿不是8点上班吗,我7点半就起来,保准啥事都不耽误,甚至我还设了闹铃。可结果呢,没到7点,就有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