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欲杀手?我心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杀手什么意思我知道,但加上“纵欲”俩字就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而且我心说杀手就是杀手,分那么细干什么?
刘千手看我老半天没回答,索性直言:“对犯下多起命案的凶手来说,可以把他们分为三类:第一类叫连环杀手,两次作案期间会有一个冷却期,比如半个月或者一个月,甚至更长,而且他们杀人还有自己的一套模式,会只针对某些特定人群下手;第二类是大规模杀手,他们典型的特点是一次搂够本,像前几年的马加爵,‘一锤子买卖’,大有老子杀一次人,不想活着走了的念头;第三类是我提到的纵欲杀手,可以说纵欲杀手是前两类杀手的结合体,有连环杀手那种超强的反侦破能力,但没有冷却期,也没有固定人群,上来兴趣就杀人,所以说纵欲杀手很可怕。”
我听完刘千手这么长的解说,得出了一个结论:“刘头儿,你的意思是说,十字架凶案的凶手就是个纵欲杀手吗?”刘千手说了句“没错”,又扭头看着审讯室,啧啧几声:“李峰你看看,那胖老爷们儿哪点儿像纵欲杀手?要身手没身手,要凶劲儿没凶劲儿的,甚至还长得那么砢碜。”我差点被他逗笑了,心说刘头儿要埋汰一个人可太狠了,被他这么一评价,那胖爷们儿是没脸活了,而且客观地说,他长得砢碜也是事实。
余兆轩倒对胖爷们儿挺重视,还花大力气跟他套话。我真想跟余探长说一声,别费那劲儿了,问得再多也没用,但一想到余兆轩那屌了吧唧的样子,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随着刘千手休息去了。
刘千手回他的办公室了,我随便找了一个会议室躲一会儿。这几天我身子不咋舒服,不想回到我那办公室坐冷板凳,还是会议室里的皮椅子靠着得劲儿。
我在一个角落里琢磨起来,想把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捋一捋,可我是越想越迷糊,这几起命案的凶手已经出现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但问题是他是怎么让受害者疯了的?我觉得刘千手肯定比我懂得多,弄不好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他都能弄明白,只是他做人有时候太抠门儿,有些话就是不告诉我。
正当我胡乱合计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以为是刘千手有事找我找不到呢,就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往外面走。可当我看到来电显示时,整个人一下蒙了,甚至还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跤。
这竟然是大玲子打来的电话,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电话会被谁用着?我带着一脑子的疑问,按下接听键,可气的是,我都做好通话准备了,电话那头却挂了。我骂了一句“他娘的,不带这么玩人的”,又上来一股倔劲儿,把电话拨了回去。
我刚才就是一时热血,现在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我脑袋跟着嗡嗡直响。响了五六下吧,电话通了。我没急着说话,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抱着跟我一样的想法。我俩这么耗了十几秒钟,那头终于说话了,还张嘴来了一句:“李峰?”
我一听是女人声,更说出了我的名字,我一下不淡定了,有点结结巴巴地问:“大——大玲子,是你吗?”
“呸!”电话那边迅速回了一句,还损我说,“李峰,你咋这么逗比呢?大玲子都死了,你以为你遇到鬼了吗?”
我听出来了,尤其“逗比”这俩字太有代表性了,这是小莺的口头禅,这么一联系,我全弄明白了。大玲子死后一切物品都被法医带回来找线索,小莺一定是不小心按了大玲子的手机,我和大玲子是最后一次通话,结果巧之又巧的电话打我这儿来了。别看小莺平时文文静静的,但这次我没惯着她,吼了几句让她注意点,就把电话挂了。
我这几天都没看手机,这次意外接了电话后,我发现qq有人给我留言,还是那个“十字架”。我顺便把对话框打开,发现昨天晚上“十字架”给我发了一个图片,其实这图片他以前发过,就是那个鬼庙的。
我觉得“十字架”好无聊,正想关了对话框时,却突然灵机一动,心说他发这两张图片或许不是无聊,而是一种提示。另外那张图片是有关跳楼自杀的,这不就应验在大玲子身上了吗,而这张鬼庙的图片,十有八九他是在提示我,凶手下一个目标是那些去探险的驴友。
这可不是小事,我惊得立刻往刘千手办公室里跑。一直以来,我没把qq“十字架”的事告诉他,一来我曾排除过他是凶手的嫌疑;二来被后来发生的惊险事一闹,我把他忘了。
当我说完来龙去脉后,刘千手眉头都皱到一块去了,问我:“能有这事?”我心说我的亲刘头儿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较真我说的是真是假?我又指着日历跟他说:“还有两天就周末了,咱们现在抓紧去普陀山部署警力还来得及。”
“部署警力?干什么?”刘千手反问我。
“抓凶手啊。”我回答他,而且我还合计我这想法有啥不对吗,多找警察埋伏起来,不信逮不到那个纵欲杀手。可刘千手摇摇头:“那凶手狡猾得很,这从他的作案手段就能看出来了。咱们要是提早去蹲点,反倒容易被他发现,而且抓他的人手不能太多,不然他保准提前跑了。”
我被刘千手这么一强调,突然觉得很悲观,按他这么说,我们啥也别干得了,这凶手比大兔子还狡猾,上哪儿逮去?我又问刘千手,如果不这么做,他还有什么好办法没。刘千手想想说:“咱们还是缺那个帮手,有他在,咱们只去三五个人就能搞定整件事。”
我急忙问帮手在哪儿呢,刘千手说:“这么办吧,你下楼去车里等我,我跟副局长打个招呼,看看今天能不能就让帮手过来。”
我立刻下了楼。我发现刘千手有个小毛病,有时候说话说不全,楼下停着一堆车,他也没说去哪辆车里等他。我就随便挑了一辆钻进去。我掐着时间呢,过了半个多钟头,刘千手才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我怕他没看到我,特意摁了一下车喇叭,可我这么一摁糟糕了,刘千手气得骂骂咧咧往我这儿走,还想强行把我拽出车去。我心说这又咋了,我也没惹啥祸啊?但刘千手把我拽出去后,指着一辆私家捷达说:“我让你坐这车里等着,你跑警车里蹲着干啥?”
我瞅着捷达愣住了,虽然咱不是专业玩车的,可也能看出来,这捷达是个二手货,破破烂烂的都快报废了。我不相信地反问一句:“刘头儿,咱们警局是不是穷疯了,弄这辆车去接援手?”刘千手不耐烦地摆摆手,那意思是让我别多问,而且更怪的事还在后面,他说他自己开一辆警车在前面跑,我开这辆捷达在后面跟着。
说实话,他也就是我领导,不然我保准踹他一脚。我心说凭什么?你开警车舒舒服服的,我却要开着一辆破不拉叽的捷达满街转悠。但命令就是命令,我硬着头皮执行下去。没多久,我和刘千手分别开着车离开了警局大院。
这两辆车上安了对讲机,我和刘千手无聊的时候就拿这个聊天。刚开始纯属瞎聊,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渐渐地我俩开到郊区了,这让我意识到不对劲儿。我问他:“刘头儿,咱们到底去哪儿?我都跟你出来了,你就露个底吧。”其实我耍了滑头,问得隐晦些,只要他告诉我去哪儿,我就能顺带着猜测下援手的身份。刘千手这次没瞒着我,说我们要去北山监狱。
北山监狱可太有名了,是当地一所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那里面最轻的都是有期徒刑七八年的。我脑袋里没转悠明白,还点点头做出一副懂了的样子说:“原来咱们的援手是名狱警。”
我一直没接触过狱警。他们是专门管犯人的,身手不错的肯定大有人在。没想到的是,刘千手把我否定得一塌糊涂,甚至又说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出来:“李峰,咱们的援手不是狱警,而是北山监狱里的第一号狱霸。”
这消息太劲爆了,我听完几乎条件反射地一脚踩下刹车,也亏得现在是在郊区,我车后面空空荡荡的,要是在市区,突然来一手急刹车,很容易造成追尾。
刘千手从后视镜看到我这边的反应,不满地说一句:“你干什么?好好开车!”
我想好好开车,但现在思绪很乱。在我的印象里,监狱犯可都不是啥好东西,尤其我们要找的还是个狱霸,他入狱前指不定得多凶恶呢。我不断安慰自己,或许情况没有我想的那么糟。刘千手也真神了,他竟能猜出我的心思,强调一句:“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那个狱霸背的人命不少,他前前后后一共杀了三个人。”
我右腿一直哆嗦着,总想不自觉地踩刹车。我真不知道刘千手咋想的,为了对付一个纵欲杀手,竟申请特权把一个杀了三个人的狱霸放出来。用老话怎么说来着?他这不是引虎驱狼吗?
我以前读武侠小说时,记得有个杀人名医,救一个人就必须要杀一个人,要我说这医生的心可够黑的。现在一看,刘千手的心也不咋干净,为了对付一个纵欲杀手,竟要把一个杀人犯脖子上的枷锁给去掉。
不管是站在工作角度还是朋友角度,我是真忍不住了,冲着对讲机叽里咕噜地说起来,想用各种道理劝刘千手放弃找狱霸这个念头,现在我俩掉头回去还来得及。我也是心里有抵触的思想,车越开越慢,最后只挂着一挡往前滑着走。
刘千手本来没吱声,默默听我说着,但他发现我的车速跟蜗牛爬没啥区别后,这爷们儿急眼了,跟我吼了一句:“李峰,你什么都别说了,听我讲讲那狱霸的事你再发表看法。”我还真不服他这劲儿,心说你讲讲就讲讲,我不信了,他杀三个人难道有理了不成?刘千手这就说起狱霸的事来。
狱霸本名叫杜兴,跟刘千手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只是刘千手后来去了警局,他却留在部队当了一个校枪员,当时还有一个外号,叫枪狼。不得不说,当我听到校枪员时,心里抖了一下。一般人对校枪员不熟悉,但我知道这工作有多牛,说白了,部队的新枪都要经过校枪员的手,他们通过射击来评估新枪的准度甚至枪械的质量。毫不夸张地说,校枪员个个都是神枪手,也都是准狙击手。杜兴能有枪狼的外号,他的枪技弄不好已经到了王牌狙击手的境界。
抛开杜兴杀人的事不说,就凭他以前的身份,我对这小子的印象大大改观,还趁空插了一嘴:“头儿啊,杜兴工作这么好,后来为何杀人呢?”我这么一问就跟一根针似的刺在刘千手心窝上,他开的警车突然停了下来。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有些纠结。我把车也停了,我俩的车就一前一后停在荒郊。我不着急,点了支烟等着刘千手缓过神后跟我述说。
可直到我把这支烟抽完,刘千手都没反应,我心说刘千手你行啊,合着自己玩回忆,把我晾这儿不管了是不?我故意凑到对讲机那儿,使劲儿咳嗽两声,算是提醒。
刘千手开口了,但他嘴巴真毒,先损了我一句:“李峰,你病得不轻,以后出门记得吃药。”随后他说了杜兴那段痛苦的经历。
杜兴观念有点儿老传统,非得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可他老婆却生了个女儿,他又鼓弄他老婆怀了第二胎,而且做完b超,这一胎真是个带把儿的。当时杜兴高兴得不行了,在部队里吃个饭都能乐出声来,只是他家是农村的,管得严,地方计生委不同意,趁着他回部队期间,带着他老婆做了人流。没想到做人流出了岔子,大的小的都没了,杜兴一下从幸福的天堂摔到地狱里。他是个军人,热血,性子也直,知道消息的当天就从部队里偷跑出来,带着一段绳子,一夜之间把计生委那三个人先后勒死在家中。
刘千手讲这段故事时,时不时叹气,我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堵得慌。从法律的层面说,杜兴手段极其残忍,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但从人情角度上说,我还真认为杜兴情有可原。试想一下,只要是个爷们儿,他老婆孩子被人祸害死了,他要不抓狂、不暴走才怪呢。
看我老半天不说话,刘千手主动开口:“杜兴以前立过很多军功,犯下命案后还主动去自首,考虑到这两个层面,法院给他判了无期徒刑,在北山监狱熬到死。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还觉得他是个恶人吗?”我笑了,也老实地回答:“刘头儿,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但我觉得咱们停这儿半天了,一会儿开快点儿吧。”杜兴的话题就放这儿了,我俩一同启动车,加速往北山监狱赶。
我猜北山监狱一定早知道我们要来了,门卫看到警车时都没询问,直接开门放行,我俩把车停在办公楼下,刘千手又带我去找了监狱长。我发现他跟监狱长挺熟,见面后又是握手又是互相哥长哥短地问候了一通。现在是午饭时间,监狱长特别客气地要带我俩吃饭。可我和刘千手都没这意思,我觉得早点儿把杜兴带走,回去好好部署计划才是要事。
刘千手话里有话地提醒一句,监狱长是个聪明人,也不再劝了,反倒打个电话,把一个狱警叫来。没想到这狱警还武装了,背着一支步枪,一看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对我们三个行了个军礼后就一扭头当先带路。我和刘千手跟在他后面,这期间我看了看监狱环境,发现这里分为a区和b区,也不知道这个区有什么分别。
他带我们来到a区。我一想到要见犯人,心里有点儿小紧张,毕竟进牢房后,肯定有无数双眼睛望着我,而且这些目光可不是来自于粉丝,全都是一个个恶人。我不断地对自己说淡定,可狱警并没带我俩去牢房区,反倒找了一个犄角旮旯,从地上拉开一扇门,往地下走。我心说这什么意思,难道北山监狱为了节省地皮,连地下资源都用上了?
我好奇地问了一句。狱警回答说:“北山监狱是在清朝牢房的基础上改建的,那时候还留下一个地牢,专门用来提审要犯或关押头号重犯的,正好这次我们用上,把杜大油关在里面。”“杜大油”这词听着挺别扭,就好像是个卖肉的或者卖猪油的,但大油在监狱里还有另一个意思,这我知道,狱霸也叫大油或者大拿。
刘千手听完狱警的说法,脸一下沉了下来,看出来了他跟杜兴感情不是一般地深。他冷冷地问:“兄弟,凭什么把杜兴关在唯一一个地牢里?你们不知道地牢常年不见光,人会被硬生生折磨死?”狱警没被刘千手的眼光吓住,反倒哼了一声说:“刘探长!前几天放风,杜大油把另外三个大油打个半死,要不是给他上电棍,他保准又背三条人命,你说不把他关地牢里行吗?”
我听完第一反应是想乐,我想起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说同样是监狱的大油,差距咋这么大呢?再者说,那三个大油怎么混的,一起上竟打不过一个杜兴。但反过来说这么一衬托下,更能显示出杜兴的身手高强。
刘千手被狱警一番话说得没词了,也就不再言语,我们闷闷地走到地下。我不知道谁建的地牢,当初怎么考虑的,走廊至少得有百八十米长,每隔十米挂了一个黄灯泡子,隔远看着最里面的封闭牢房都模模糊糊的。
我很不习惯走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尤其四周特别静,只有我们三个的脚步声,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慌感。这个走廊,其实距离并不太远,但全走下来我觉得跟走完一两里地差不多。那牢房门也先进,上面带密码锁的。狱警先拿枪托对着房门使劲儿敲了敲,算是给杜兴提个醒,有人来了。接下来他解开密码锁,把沉重的大铁门拽开。
在他忙活这期间,我心里闪出好几个念头来,我在想杜兴长什么样儿。会不会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看着狰狞的恶汉?或者是个浑身肌肉块的矮胖子呢?我不断给杜兴进行长相定位,但再怎么想也没想到,门开后,整个屋子里没人。这里面根本没什么遮挡,看一眼一目了然,就放着一张床和一个用来大小便的木桶。
我们仨全愣住了,尤其那狱警,我发现这哥们儿也挺搞笑的,还突然晃了晃脑袋,挤了挤眼睛,大有不敢相信的架势。我是有啥说啥,想到了一种可能,对狱警说:“哥们儿啊,你说杜大油会不会越狱了?”
其实这是地牢,杜兴也不是穿山甲,他能逃出去才怪,可狱警傻了吧唧的真信,急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转身就想跑出去跟监狱长报告。这时候,我们仨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放屁!老子没逃!”随后一个黑影嗖的一下落在我们面前。不用说这人肯定是杜兴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刚才爬到门上面干什么,但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因为我整个人全被杜兴的外表弄愣住了,甚至说我脑袋一时间短路都不为过。
按一句流行的话说,我三观尽毁。杜兴一身白腻的皮肤,长得也极其俊秀,这看着哪像个狱霸,哪像个当过兵的,倒跟电视里青春偶像剧的男一号差不多。也就是我是个纯爷们儿,没有男同的倾向,不然保准当机立断爱上他。再说说那狱警,被杜兴的突然出现吓得连连后退,还一拉保险把枪上膛了,指着杜兴“你,你,你怎么……”地问着。
杜兴没顾上狱警,先冷冷盯着我说了一句:“兄弟,话不能乱说,监狱里有吃有喝的,让我走我都不走呢,你怎么能诬陷我越狱?”他又盯着狱警一皱眉,指着枪说:“我也没暴动,你快把枪放下,小心走火。”我发现杜兴气场真大,刚一接触,形势就逆转了,整个全颠倒过来了,杜兴镇定,狱警倒不淡定了。狱警就跟没听到杜兴说话似的,握着枪不放。我觉得有点儿不妙,心说这哥们儿状态不对,他可真别被杜兴的乌鸦嘴说中,拿枪走火。
现在场面有点儿莫名的尴尬,我怀疑这狱警是不是塞钱来的,之前他看着那么淡定,现在就数他慌张。我盯着步枪枪口看着,枪在不停地抖着。刘千手伸出手一把扣在枪身上,对狱警使个眼色说:“兄弟,没你事儿了,你在外面等我们就好,我和李峰跟杜兴好好谈谈。”杜兴也不说话,一扭身率先回到牢子里,一屁股坐在床上,而那狱警拿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盯着刘千手:“探长,你没说错吧?你要跟杜大油私聊?”我是真想扇这狱警一巴掌让他醒醒,心说他这表情把狱警的脸都丢光了。刘千手又安慰他几句,招呼我往里走。这狱警还有股热心肠,不断叮嘱我们,他就在门口站着,一会儿出现啥意外,喊一声他就进去。我对他这话不咋在意,杜兴真要发起恶来,我俩喊他有什么用?他开门这段时间,我们就得死翘翘了。
等牢门关上后,整个屋子里就剩我们三个人,我和刘千手干站着,杜兴也没什么表示,他还冷冷地看着我俩,问了一句:“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人?”我被问得纳闷儿,刘头儿不是跟杜兴是战友吗?怎么瞧这架势,他俩一点儿都不熟呢?刘千手没啥激动的反应,还一伸手把头发撩起来,让自己整张脸露出来,指着说:“枪狼,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难道认不出我了吗?”
我算服了刘千手,心说哪有他这么认人的。可杜兴倒挺认真地看起来,突然间身子一抖,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刘头儿说:“刘千手!竟然是你!哎,你他妈以前当兵的时候不挺爱干净一个人吗?现在怎么这么邋遢了?”刘千手听这话也没生气,反倒咯咯笑着收回手,奔着杜兴快步走过去,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发现他俩感情真好,抱着时还拍着彼此的后背,一种兄弟间的感情表露无遗。杜兴一看是熟人,说话不冷冰冰的了,对着刘千手打了一拳说:“快点儿的,给我来根烟,很久没抽了,快憋死我了。”
刘千手很痛快地点头,但没掏兜儿,反倒跟我说:“李峰啊,快快,把烟拿出来。”我心说你就抠吧,请兄弟抽支烟还得找我要。我兜儿里那包烟没抽上几根,拿出来全塞到杜兴手里。杜兴也不客气,点了一根狠狠吸了几口。这期间我们又都一同坐到床上。刘千手特别高兴,跟杜兴胡扯起来,都是他俩之前在部队时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我跟杜兴不熟,也插不上话,就在一旁干听着。其实我明白刘千手啥意思,他这叫演戏,先把兄弟间的感情提一提,到时一说正事请杜兴帮忙,那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可杜兴很聪明,我能看出来的他也看出来了,吸完几支烟后他突然来了一句:“刘千手,咱们胡扯就扯到这儿吧。你在部队那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蔫坏,这次找我绝不是聊家常这么简单吧?”我差点儿被杜兴逗乐了,知道刘千手是遇到知根知底的对手了。
一看刘千手就没料到杜兴能这么问,他眨巴眨巴那小眼睛,想了想说:“怎么可能?我就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杜兴笑了,就好像听到多么有趣的笑话一样,他又伸出5个指头强调:“我入狱5年了,你当我傻吗?这5年你都没来看我,今天却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咱都是爷们儿,你就别打弯弯绕了,有事说事。”刘千手第一次当着我的面蔫了,低着头不说话。想想也是,他被人识破了,这时候说正事反倒不是那个意思。
当当声传来,牢门底下开了一个小窗户,有人递了一个餐盘进来。合着杜兴吃饭时间到了,监狱的饭没啥好吃的,就是俩大馒头和一碗下饭菜。他给刘千手思考的时间,先起身走过去把餐盘拾了起来。他盯着那一碗菜看看,念叨道:“监狱一天就两顿饭,娘的,我都不够吃,今天就不请你俩了。”要在平时,这种饭我瞧都瞧不上一眼,可现在我也真饿了,看着杜兴那狼吞虎咽的吃劲儿,肚子不争气地直叫唤。
杜兴一边吃一边回到刘千手身边,“喂”了一声,显然对刘千手还不说话有点儿不满了。刘千手急了,使劲儿搓几下鼻子,大有给自己壮胆的意思,而且他还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案情都说了,甚至我俩在郊外被凶手暴打的事,他也倒出来了。
杜兴吃饭太快了,刘千手说完他也吃完了,舔了舔嘴唇吐出一个饭渣子来,拿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这凶手是狂了点,不过也分对谁。刘千手,我可怎么说你呢?当初在部队让你学本领,你就天天装病,现在好了吧,被人家当猴儿似的给塞车里去了。”
刘千手被损得表情相当丰富,随后又故意咯咯笑了,说好话道:“你是我兄弟,这事真不能不管,咱可是跟上头打包票了,你要出马,肯定能把那凶手揍到车轮子底下去,是不是?”杜兴看着刘千手这副笑容,他也嘿嘿笑上了,还特意把脸凑了过去。我发现他俩真有意思,俩大老爷们儿,把脸贴这么近干什么?杜兴最先收了那副笑容,很严肃地说:“我不去!”
我发现了,这杜大油的脾气真倔,他说完还突然有些伤感,四下打量着牢房说:“要不你们给我个理由也行,我出去干什么?老婆儿子死了,女儿去了孤儿院,我还有什么念头?再者说,我会那点儿东西在社会上用不上,倒是在牢子里待得挺快活,碰到个不开眼的,我也能练练拳头。”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他这话在理。可刘千手没这么想,对杜兴摆摆手,还凑到他耳边嘀咕起来。我支个耳朵想听他说的啥,但这爷们儿声太小,我一点儿没听到。杜兴听完变化倒挺大,他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刘千手问:“真的吗?”刘千手使个眼色:“都兄弟,我骗你不成?”
“那好,我跟你们走一趟。”杜兴竟然立刻改了主意。我一直旁观着,看到这儿我有种对刘千手膜拜的念头,心说他太牛了,啥话这么狠,能让杜兴一下改了念头呢?
我还没来得及问,刘千手和杜兴就一同往牢门那儿走,刘千手还咣咣使劲儿砸门,让狱警开门。倒不能说我小家子气,更别说我乱寻思,我合计不会是刘千手想摆我一道吧。他把杜大油带走了,却让我留下来蹲牢子顶数。我赶紧站起来往他俩身边凑。
狱警开门后,刘千手也跟他耳语一番。接下来杜大油在前,狱警在后,他俩一同先行离去。只是看着狱警紧张兮兮的样儿,我知道他还对杜兴不放心。我问刘千手接下来我们干啥,刘千手说咱们回车里等着去。
本来我还以为我俩一人一台车呢,但这次变了,刘千手带着我一同进了警车,说那辆捷达留给杜兴。我心里一琢磨明白了,问他:“刘头儿,你不是让杜兴自己走吧?”刘千手说:“对啊,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在明杜兴在暗,这样凶手露面时,杜兴才能出奇制胜。”
我都不知道自己佩服刘千手多少次了,听完这计划,我还是忍不住失口赞了一句:“头儿,你是真他妈的坏啊。”刘千手咯咯笑了,接了句话:“男人嘛,不毒一点儿怎么行呢?”
我俩在车里坐了一刻钟,杜兴出来了。他换了身衣服,不过要我看,他这衣服是老掉牙的款式。想想也是,他蹲了这几年牢子,外面世界变化大了。杜兴钻到捷达里,开车前特意轻鸣了下喇叭跟我们打招呼。
我一直目送他先行离去。真不知道这小子打什么主意,车开到大门时特意对着门卫做了个假动作,就好像车要跑偏撞向门卫似的。给那门卫吓得,直接从岗亭上跳下来了,还把枪举起来,但杜兴又一转方向盘,嗖嗖地踩着油门跑了。刘千手就有点儿坏,看杜兴刚才那一手,我觉得他也不是个善茬儿。我有个念头,心说难不成刘千手和杜兴这脾气都是部队带出来的。那得什么部队啊,咋让当兵的都这么痞呢?
我和刘千手再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警局,上楼后我发现余兆轩还在审那胖爷们儿呢。这都几点了,我怀疑余兆轩和胖爷们儿都没吃饭,看着审讯室里余兆轩有点儿抓狂的样儿,我心说这一组的探长可咋整,按小莺的话说,他才是个地地道道的逗比呢。
我和刘千手各回各的办公室,这时候王根生也在,我俩点个头就算打了招呼,他没问我去哪儿,我也没说。按说案情进展到现在,已经处在关键时刻了,我该抓紧时间才对,但自打说服杜兴后,我整个人反倒平静了。
一下午我都没想那个十字架凶杀案,反倒捋了捋其他的小案子,就这样到了下班的点,刘千手走了进来。他平时没这习惯,今天却这么反常,我一琢磨,不用说,他的计划来了。凶手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是时候该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