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爷爷,这次您猜错了,金旭只是帮我经营茶馆,其他的事情确实一无所知。”
“那小姐如何让他按照你说的去做?难道他不曾有所怀疑吗?”
既然金旭并不知道洛桐语的计划,那到底如何才能让他说出张榜寻医的计策,难不成她在金旭身上也下了蛊虫,让他乖乖听话?
“那日赵宣中毒,‘陆羽茶社’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赵鸿也必会从茶社下手来查明此事。既然找不到我,那他一定会找金旭前去问话。至于金旭为何会想到张榜寻医,那当然也是我提前计划好的。”
聊了许久,洛桐语也有些口渴,她为自己和楚福各自倒了一杯白开水,天色已晚,不宜喝茶,特别是楚福,年纪大了,一杯香茗下肚,恐怕要今夜无眠了。
“多谢小姐。”
让洛桐语亲自斟茶,楚福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主仆有别。
倒是洛桐语从来不计较这些,她一直将楚福当成自己的长辈。
“就在茶艺表演那天,也就是我给赵宣下蛊的那一次,表演开始前我还和伙计们聊天,金旭也在其中。他们照例会和我说些奇闻异事以求赏银,我也说了一则故事给他们听,故事的内容便是多年之前,有一位皇帝生病,太医束手,张榜寻医,民女献上自家偏方治愈了皇帝的重病,皇帝感激女子恩情,召入宫中为妃,成就一段佳话。”
“看来一切都是早有部署。”
“金旭当时还大赞这张榜寻医的法子极好,要是没有这民女揭榜,恐怕这皇帝就要英年早逝了。有了这个故事,我想金旭是不会忘记张榜寻医的妙招的。平时聊天的时候我也试探过金旭,他对赵鸿赞赏有加,一直称赞赵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既然他这么钦佩赵鸿,赵宣有难,有了好法子,金旭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小姐步步为营,真乃女中诸葛!”
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每一步都在洛桐语的谋划之中,楚福打心眼里佩服。
“楚爷爷过奖了,父亲突遭横祸,我若再不想些办法,还能有谁还我们洛家清白?对了,您替赵宣治愈了怪病,没引起赵鸿和李仁的怀疑吧?”
“我按照小姐的吩咐行事,看他们的表情,应该是深信不疑的。这苗家蛊女之事也并非信口胡诌,当年老太爷也和我说过许多他和太夫人的旧事,所以和赵鸿他们说起来也倒显得自然真切。”
“是啊,祖父和祖母相识相知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家只道祖母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子,知道她苗人身份的除了我们洛家之人,也就楚爷爷您了。”
“当年若非太夫人相救,老太爷恐怕是要葬身苗疆了。老太爷也是痴迷于采集各种罕见的草药,才会以身犯险,中了蛇毒。”
“想我洛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今日却落得如此境地,真是世道不公啊!”
想起过世的祖父祖母和含恨而死的父亲,洛桐语又是一阵莫名的伤感。
“小姐切莫难过,一定要保重身体,以后洛家就全指望你了。”
“楚爷爷,您放心,我没事的,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时辰也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
二人各自回房安歇。
已是亥时,正是洛桐语修习蛊术的时辰。
祖母告诉过她,亥时修习效果最佳,虽然她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她想也许等修炼到祖母的境界就会明白其中奥妙了吧。蛊术之事太过玄妙,尽管从小修习,她也只是窥知皮毛。
蛊术也并非需要日日修炼,只是现在的洛桐语复仇心切,再也不是那个学什么都只凭兴趣爱好的任性姑娘了。
既然要重回京畿,要查清真相,那就会碰到重重阻碍,若没些真本事,恐怕性命难保。
父亲身为太医院使,声名赫赫,一夜之间在皇宫禁内离奇暴毙,这其中肯定牵扯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暗害父亲之人不是朝中显贵,就必然本领高深,洛桐语知道她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
因此,自下山之后,每日亥时,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中修习蛊术。十五那日,赵宣昏迷之后取消茶艺表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并非如众茶客所想的是因为受了惊吓或是想早些歇息。
跟着师父的这些年,洛桐语见过的大阵仗多了去了,赵宣昏迷这样的小事可吓不到她,更何况还是她自己精心策划的。
修习蛊术,最是要心静,可是今日,洛桐语却怎么也做不到摒除杂念,静心凝神。
后日早晨,她就要跟随李仁回京畿,她就要离师父越来越远,她就要喊另一个人做“师父”了,太多的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洛桐语记得,第一次见师父是在她五岁的时候。不对不对,应该是在她周岁宴上,不过太小,全然没有印象,只是事后听父亲母亲提起过。
所以洛桐语决定,还是把五岁那年的除夕作为他们第一次的见面日。
那人一袭青衫,身材颀长,洛桐语觉得这个哥哥甚是好看。
可是父亲却说不能喊哥哥,那是他的故交知己,必须喊叔叔才是。洛桐语可不管是叔叔还是哥哥,她希望这个好看的人能一直陪自己玩就好了。
可是事与愿违,这个好看的欧阳叔叔只和他们一起吃了一顿除夕团圆饭就匆匆离开,都来不及和他们一道欣赏京畿盛大的烟花会,让小洛桐语过年都过得不开心。
往后的十年里,洛桐语一直等着这个好看的叔叔来家里做客,她已经把他教的那套拳法打得极熟,想着定要好好展现一番,让他夸赞一下自己。
然而,十年光阴过去了,洛桐语的愿望却一直没能实现,这令她甚是难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她快要把这个人给忘记之时,他居然就神奇地出现了。
那是洛桐语的十五岁生辰,按照惯例,那也是她行及笄之礼的大日子。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出席在她的生辰宴上,而是在众宾客散去后才悄悄出现。
洛桐语一直觉得这是个神秘莫测的高人,来去无踪的,甚至父亲都没和她说过今日他会来替她贺寿。
洛桐语从那一日才真正记住他叫欧阳昊天,以前年纪小,父亲让她叫欧阳叔叔,她也就记住了那个人复姓欧阳,并不知道他的大名。
欧阳昊天说要送她一份大礼贺她成年,洛桐语心想这样的高人必定出手不凡,也许是什么夜明珠一类的珍宝,再不济也必定是好看的金银首饰,没想到,欧阳昊天说的大礼竟是收他为徒。
这算什么大礼啊,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拜师,也不问问人家的父母亲是不是舍得,尽管你是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自以为是啊。
那时候的洛桐语还未听过江湖上欧阳昊天的大名,要知道能做他的徒弟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反正洛桐语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尽管她也挺喜欢这个欧阳叔叔的,但也只是一种小孩子对于好看皮相的喜爱,这种喜爱并不能强烈到可以让她背井离乡、远离父母。
如果拜师后欧阳昊天可以留在洛府陪他,那她还是乐意拜一拜这个师父的。
可是欧阳昊天说收徒后就要带着徒弟去他的丹辰山上。学艺之事贵在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绝不能受外界的半点影响。
这是什么破规矩啊,洛桐语在心里碎碎念了无数遍。
她想,父亲一定不舍得她离家,即便父亲舍得,母亲也是不舍得的,所以他们一定会帮她谢绝这份所谓的“大礼”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竟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还说服了母亲,这位师父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她的父母如此心悦诚服,言听计从。
一定是自己平时太调皮了,女红不好好学,《女德》一类的书更是丢到一边,倒是喜欢看看医书,每遇疑惑,都要去父亲跟前虚心请教,全然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父母亲一定是觉得他们管不了自己,想找一个人来好好管束自己,所以才会答应欧阳昊天的要求,不然洛桐语实在想不通他们这次竟会如此舍得让她跟着别人走。
初上丹辰山,是在仲春时节,漫山遍野开满了杜鹃花,甚是好看。
那些杜鹃花与洛桐语以前看到的不一样,颜色更加亮丽鲜艳,花朵也更加繁茂饱满,师父告诉他,那是自己悉心改良的品种,不仅看着更美,还可以入药。
难道这个师父要教自己如何栽培花木吗?那倒是也挺有意思的,学成后可以把洛府的花园好好布置一番,父亲总爱种些药材,花园都没花园的样子了。
只要不是关在房中学刺绣,读《女德》,洛桐语觉得都是好的,更何况丹辰山景色宜人,地方又大,不像待在京畿之时,父亲很少准许她出门,谁让她是女儿身,只能乖乖待着做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