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吾从第一次被拦截的右扶风信差嘴里就得知右扶风蔡伯偕已经查出滇独并不是军侯迷莽的亲戚,所以蔡伯偕已经开始怀疑军侯迷莽了。
在最新军令中要求让屯长沈子腾接管押送队伍的指挥权,并且要求军侯迷莽骑马先行返回右扶风,至于滇独及其同伙当场拘押,与迷莽分开押送回司隶待审。
号吾本想着一路上拦截信差,再坚持几日抵达接应地点后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但是现在信差的出现,让他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这股危机并不是源自右扶风蔡伯偕怀疑迷莽和滇独的身份,因为从信上看蔡伯偕还不知道他号吾的真实身份,蔡伯偕还以为迷莽顶多偏袒滇独,最过分也就放任滇独逃跑。
如果只是因为迷莽和滇独两人的身份,号吾大不了即可安排滇独和迷莽乘着夜色夺取军马逃跑;而自己则继续潜伏到接应地点拉拢队伍起事。
但是号吾此时危机感来自于迟迟不见返回的杨山身上,他有一种直觉,那就是萧炎和罗小成此刻依旧安然无事,并且在追赶押送队伍的路上。
如果信差和萧炎同时回来,那么意味着他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所以他必须当即立断。
号吾只犹豫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殊不知歪打正着,号吾的直觉救了他,因为沈子腾并非什么都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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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显亲侯侯府里面,表面上歌舞升平,众人其乐融融,实际上也是暗流涌动。
军侯迷莽坐在屯长沈子腾和赵磊的中间,以至于沈子腾和赵磊说不上话。
席间面对窦彪的热情招待,这三位负责押送的军官却并不怎么开心,他们三人全程很少交流,看起来都是不善言辞之辈,甚至很少面带笑容,而且三人的关系似乎不是很融洽。
主人窦彪不傻,自然看得出来气氛有些不正常,但是与他何干,所以他依旧乐呵呵的招待着众人。
赵磊本来想着和沈子腾商量前一宿看到的迷莽亲信截杀信差的事,但是苦于迷莽一直隔在他们中间,没有丝毫的机会,而且从沈子腾的表情来看,沈子腾此时的状态很差,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迷莽则因为举事临近,加上没人盯着沈子腾,全程有些分心,只要沈子腾离席,他必然跟着同去,不给沈子腾独处的时机,但是他的状态相对来说最轻松,能和显亲侯国的主人举杯间谈笑风生,就是眼神时不时的关注着下属。
要说最煎熬的人当属是沈子腾,因为在前来赴宴的路上,他知道了一直困扰他的真相。
那就是最近他很照顾的那名马腾手下吴昊,真名叫号吾,羌人的名字,但是新兵登记薄上却记载的是塞内汉人,这本身就不正常。
原来沈子腾在今晚赴宴的路上,在马鞍缝隙里发现了一份血书,借着月光,他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八个潦草无比的大字:“昊既号吾羌首谋反!”
看样子是在匆忙中写的,也不知道是何人在何时塞到马鞍的缝隙中的。
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沈子腾看到血书的瞬间就明白了,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一股凉意从脚凉到头,恍若掉入了冰窖,直到自己入席的时候,感受到灯火的温度后,才缓过神来。
为什么右扶风的回信迟迟不到,因为当时送信使返回右扶风的士兵就是那个吴昊,是他亲自送走的信使,那信使怕是凶多吉少。
为什么那个神秘高手迟迟不出现,那是因为那个高手就是吴昊,他知道沈子腾和萧炎的一举一动,所以他沉得住气,任凭萧炎和他怎么诱惑,都是无用功。
为什么马腾会死,那是因为马腾始终不愿意和当时隐隐抱团的羌人同流合污。
为什么马腾死后,这个吴昊对他那么关心,跟前跟后的不离开半步,那是怕他发现其中蹊跷。
而且迷莽数次和那个号吾很巧合的碰面。
……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沈子腾这次学了乖,没有贸然下结论,他在仔细思索这两天军中各种反常的情况后,再结合这两天的实际情况,对这篇血书相信了十有八九,只是这两天耽误,让沈子腾对军中的变数不太确定。
沈子腾顾不上为错怪了萧炎而苦恼,他现在最担忧的是不知道军中有多少和那个吴昊一样的潜伏者。
沈子腾也并非是鲁莽之人,在初惊之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觥筹交错的宴席,本来想着借着上厕所的机会返回驻地控制军营,或者和显亲侯之子窦彪或者侯相交个底,让他们出动族中部曲帮忙弹压。
却没想到的是没了号吾的跟随,却多了迷莽的影形不离。
沈子腾怕打草惊蛇,两次试探和窦彪接触无果之后只好作罢,心里却盘算着晚上回去之后趁着号吾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的时候怎么快速的控制军营。
沈子腾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拿出右扶风蔡伯偕的密令,如今押送队伍中谣言四起,此时就算他拿了出来,怕是相当一部分士卒不会相信他。
更是因为他把萧炎交了出去,他在这二百人的队伍的心中早就大打折扣,里外都不是人,迷莽肯定不可信,赵磊又是唯迷莽视瞻,他所倚仗的人并不多。
可以信赖的平陵县囚犯在自己的默许下被打的半死,现如今自己手下可信的过的人不足三十来人,这让沈子腾很难办。
所以沈子腾在席间失了神,让示意敬酒的窦彪感到不快,小小屯长居然敢如此无礼。
不过只因为这两天沈子腾还没有从亲信马腾的意外之死的悲愤中走出来,所以他这种失神的状态,也不让人起了疑。
赵磊看着不在状态的沈子腾,也不禁皱皱眉,仅仅因为一个下属死亡就这般失态,难成大将之才,要不是沈子腾和右扶风蔡伯偕的关系,怕是他连个队率都做不成。
酒席间三人之间相互猜忌,各怀鬼胎,直到显亲侯的家丁匆匆忙忙前来通报窦彪有人求见求见窦彪的时候,才打破了互相戒备的三人之间的僵局。
因为那名家丁对着窦彪耳语的时候,迷莽一直盯着那名家丁的口型,期间迷莽的手颤抖了一下,酒从酒樽撒了一案几。
因为迷莽从那名家丁嘴里看到了“右扶风府”、“萧炎求见”、“事关重大”等字眼。
窦彪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迷莽三人,然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哎呦,我喝多……喝多了……”迷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用袖子擦掉案几上的酒,一副醉态,以掩盖刚才的失态。
“窦公子有事离席,我也趁机去放个水……”迷莽脸色有些难看,他起身的时候有些吃力,双手撑着案几勉强起身,站立不稳,还好身后的亲信扶住了他。
迷莽对着亲信挤了挤眼睛,深吸两口气,笑嘻嘻的看着离席的窦彪,伸出左右手拍拍身边的沈子腾和赵磊肩膀,醉醺醺的说道,“别笑话哥哥,哥哥这就自罚一杯,再去放水……嘿嘿……”
迷莽哆哆嗦嗦的端起还剩半杯酒的酒樽,对着发呆的沈子腾和对着他发笑的赵磊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在亲信的搀扶下离开了。
“快,快回去,露馅了!”迷莽刚出大堂,一扫刚才的步履蹒跚,没有一丝的醉意,和刚才醉醺醺的样子判若两人。
迷莽带着亲信快步离开,他的眸子闪着寒光,眼神中透露着决绝,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必须在显亲侯国做出反应之前,拉出队伍,袭击显亲侯国的马厩,然后纵马窜入西北的群山之中,那时候他们将是鱼入大海,龙出生天。
而大堂里的沈子腾和赵磊两人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庆幸迷莽喝多了放松了警惕,让他们有机可乘的找对方商量事情。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对方,此时的沈子腾眼里哪里还有这几天的颓废迷茫之意,只见他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亮光,而赵磊对沈子腾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闪烁。
两人本来有意,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两人双目相对,瞬间擦出了火花,彼此眼神里看出了期待许久的期盼。
“来,喝两盅!”
“好,谁怕谁!”
“哥俩好啊,六六六啊……”
“三星照啊,七个巧啊……”
沈子腾和赵磊勾肩搭背到一起,不顾侯府的侯相在场,也不顾身后去而复返的迷莽亲随,就在那里自顾自的嘿起来了。
“最近押送队伍里军心不稳,你咋看……”赵磊小声试探性的问道,紧接着大声吆喝道:“四个喜啊,该你喝了!”
“好,那我干了!”沈子腾借着勾肩搭背将那布上的写的血书递给了赵磊,顺势接过酒一饮而尽,小声说道:“你看这个,迷莽要反!”
“号吾,我知道,他是你身边的那个……六六顺啊!”赵磊扫了一眼,立马想到那个熟悉的黑影是谁了,“我说啊,咱们俩一起共事这么久,却没有好好的聊过……来来来,今天借着显亲侯宝地,咱们好好聊聊!”
赵磊又小声说道:“他昨天夜里杀了右扶风的来人!”
“咱们俩啊,慎言……走,撒尿走!”沈子腾瞥了一眼身后的迷莽亲随,拽起赵磊往外走去。
“大人!”
那名亲随想伸手扶沈子腾,被赵磊一把掌拍开,“滚,老子们谈心,你掺合什么!”
那名亲随眼中闪过一道恨意,随即一闪而过,依旧挤着笑脸来搀扶赵磊,嘴里还说到:“大人醉了!”
“滚,老子没醉,老子去放水,你少跟老子装蒜,去找你家军侯去吧!”
赵磊说着和沈子腾晃晃悠悠朝茅厕走去,那名亲随本想要跟着,但是被沈子腾还有赵磊回头凌厉的眼神吓退。
那名迷莽亲随的眸子里闪了闪,闪进阴暗中也消失不见了。
天上的明月被乌云遮住了,天气有些燥热,显亲侯侯府里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突然起风了,风雨欲来!
“哼,再见了右扶风蔡伯偕大人,再见了大汉!”迷莽走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下显亲侯府的马厩,那里面大约一百多匹战马,足够他们用了。
“我是羌人!”迷莽的胸膛里燃起了一股被封印了十多年的熊熊大火。
迷莽来到自己的战马前,对着俩亲随耳语一番,然后骑着马牵着沈子腾和赵磊的马率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