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行驶着,窗外的原野在疾驰。
先生接过学生递过来的已经拨开的香蕉,对面的女郎开始涂着她的另一只手指。
先生觉得那根玉葱似的手指更漂亮了,他的目光其实一直都注意着它们的。
先生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窗外的景色在窗户上刷刷而过。
学生的视线却偶尔地停留在对面那个人的报纸上,上面正报道着最新的足球消息。
那个人有一部动人的络腮胡子,他翻动着报纸,空气中响着脆脆的报纸的声音。
有几个穿着红袄的女人正在田埂上走着,她们的头上飘着花头巾,这似乎也吸引了那个涂手指的女郎。她手里忙着,眼睛乜了乜窗外。先生觉得这个女的眼白多了一点。
她从正面看上去更让人赏心悦目一点。先生想。
窗外的景色变换得很快,先生看见了很多低矮的泥草房子。
他甚至看见了泥草房子上枯萎的藤蔓了。
慢慢地,在他的窗户上聚集起来很多楼房的影子。火车正在降速。
降下速度的火车,却让你感到很快,而快速行着的火车却让人不怎么感觉到火车的速度,一旦你感到火车的速度了,那么火车降速了,要靠站了。
学生想,这时候那个人将报纸翻到了另一面。这是娱乐版。
火车停在了小站上,小站台上有几个拎着篮子的生意人,她们在站台兴冲冲地跑来,靠近了窗户。先生看见了那个女贩子叫卖着,向他们笑着。露出了黄黄的牙齿。
那个女郎已经停止了涂抹手指。她也将目光盯住了那个人的篮子,那个人把脏兮兮的盖布掀开来,他们看见了茶叶蛋,火腿,矿泉水等。
可是没有人买,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就走了。忽然,看见她似乎发现新大陆似的,奔向了另一个窗口。终于有人向她招手了。先生想。
很快,火车又开了。火车抖了一下。像是硌了一个石子似的,慢慢地平稳了。
窗口的那些密集的楼房慢慢地稀松了下去,又还原成了宽阔的平原。
学生很想开口跟那人借一下报纸看看,可是他始终也没有开口。他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是在担心人家理不理自己。如果不借的话,他是多么的难堪啊。再说,对面还有一个女郎,自己闹个红脸,学生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红脸,他觉得不妥当。
先生继续盯住窗外看,窗外的景色依旧那样变换着。这时候他已经吃完香蕉了。
可是他的手里还拿着空空的香蕉皮,显然,他凝思想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学生看见先生将香蕉皮放进了不锈钢托盘里。
忽然间,火车钻进了隧道。仿佛猛地一下被人蒙上了眼睛。学生觉得自己的眼睛没有了似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隧道很长,黑黑的空间里一下子变得静谧非常。学生听见了身旁的先生喉咙间的痰音。
他静静地听着,似乎对面的人也在屏息听着,先生的喉咙里那口痰在滑动着。他的心跟着拎紧了,那口痰就在嗓槛上,先生似乎没有吸下去的意思,也没有把它吐出来的意思。这口痰简直是一个扣人心弦的悬念。学生觉得它在无限制地滑动着。
忽的,一阵白光飘了过来,罩住了大家。长长的隧道终于过去了。学生吁了一口气。
学生看见先生已经睡着了,他却没有睡意。看着那个人放在膝盖上的报纸,那个人也开始眯起了双眼。而那个涂手指的女郎觉得对面的老头像是死了过去似的。
2000年11月8日-2001年8月6日
2008年11月27日修订
2012年12月28日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