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前所未有的好,教授和我坐在阳台上聊着天,温煦的阳光照在了我们的身上,窗内那个服务员模糊的影子出现了,掐指算来已经有很多天看不见她了。记得第一次她来到我们房间的时候,由于我们刚到这里,都感到十分的疲惫,我们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我们的床边,那个人影就是她,看情形她站了很久的样子。她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把你们叫醒呢,还是不叫醒?她说她就这么踌躇不定着,看着我们的睡姿,当时我们的睡姿肯定不怎么雅观。她站在那儿,绞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下午的阳光西斜下去,有一缕光亮从反射的玻璃上射向了她,那个光亮是一个斜斜的,像一把锉刀,正好横在她的脖子和下巴上。她的下巴显得很丰腴,这给我和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教授在她离开后,还信口说了一句,丰腴含朵花,赞美她的下巴的意思。当时教授说完,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好像由于下巴的出现我们的疲惫彻底地不见了。事实上,我得承认这一点。她的脖子上还有一颗痣,当时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颗痣在光亮中发出红红的透明之色。
现在早晨的光亮正被玻璃反射在墙上,墙上似乎挂着一把薄薄的刀。
室内那个服务员在忙碌着,很快就开始拖地了。她的臀部就像拖把的柄头指东画西,似乎很专注,似乎又有些潦草。
我们看着远处,阳光照在雨驻久了的小山丘和面前的平阔地带,上面似乎腾起了一股轻渺的热气。天空像一个淡浅不一的璧玉,仿佛被水清洗过了一样清晰。
教授舒服地眯上了眼睛,阳光照在他发皱的眼皮上,他的睫毛稀稀疏疏,东倒西歪。
“他的灵魂重新又在睫毛上睡去。”
我轻轻地说道。我知道我自然而然中开始了表达。我感到了一丝欣喜。
是这个句子使我感到了一丝欣喜,因为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室内仍然是那个服务员忙碌的身影。我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她的臀部几乎贴在了窗玻璃上。
我又转眼看着那条在茅草中被雨水洗得发白发绿的小路,大概一支香烟工夫前,我看见那个姓岑的画家从这儿向那边走去了,我几乎听见了茅草蹭着他的裤管的声音了。
太阳使人昏昏欲睡,尽管是上午,我们刚起床不久,但是没有办法。自从教授身体状况欠佳后,我一直没有睡过什么好觉,因此,望着望着,我的视线慢慢地缩回了,我模模糊糊地听见关门的声音和脚步声,我知道那个服务员离开了。我看了一下窗内的地面,确实十分光亮。除了斑驳的凹坑,几乎看见了床腿,脸盆,衣角的倒影。
我再一次地将眼睛合上,阳光在我的眼皮上变成了一片烂漫的红色。
然后是那一阵急促的声音使我从阳台上的椅子上惊醒了过来,那是我熟悉的声音,茅草蹭着裤腿的声音,像一只兽闯过了草丛。我一张开眼就看见了那个农民背上垂挂下来的小毛辫。那是画家。我很快地推醒了旁边的教授。
我们好不容易将他放上了床,他在那张古床上伸直了身子,给他盖上了被。那个农民离开的时候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只记得他和我们说:
“他倒在了路边的草里,我以为他睡着了。可是我回来的时候看他还睡在那儿。”
或许是教授将耳朵伏在他嘴边的时候离开的,或许是给他盖上被子的那一刹那。
我和教授小声地说着话,然后我看见了画家的嘴动了动,教授再一次地将耳朵伏在了他的嘴边。好一会儿,教授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听不清楚,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只得给他倒了一杯水。或许他需要这个。当然我的想法仅仅是一厢情愿。因为一天后,岑画家跟我说他当时只是想说一句话,就是自己太累了,自己坚持不住了。当我问他坚持什么呢?他又三缄其口不再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