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有呐喊声传来,似乎围观众人不自觉分成了两派的支持者。

大部分人私心还是希望忽图乌兰赢下这场赛马。

除了是因为忽图乌兰的郡主身份,更多的则是在等着想要看郑月蛮的笑话。

拜高踩低,人心向来如此。

所有人都觉得郑月蛮一定会铆足了劲,拼尽全力去赢,可契胡的忽图氏是从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好像骑马是他们先天的本能,就连强盛如大夏,也不敢轻言在马背上可以拿下他们,这才使得边疆异动多年。

梁昱坐在上位,目光冷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那姑娘的马是他手把手,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她究竟水平如何,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但此局也并不是必输局,梁昱盯着马场上两道飞驰的身影,不自觉摸上腰间藏着的那根银针。

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一个第一次上马的姑娘就敢将银针扎进马背上。

诚然,忽图乌兰的马术更精湛。

可郑月蛮更疯。

疯到就连见惯了诏狱那些歇斯底里的梁昱,都不免觉得心惊。

赛程过半,郑月蛮从一开始的咬紧忽图乌兰,变成了拉开了一截距离。

她已汗湿全背,可前方的异族姑娘依旧游刃有余,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回首笑看她一眼。

飞沙走石从脸上掠过,疼痛追不上下一阵的风,郑月蛮忽的扭头,一边策马一边看向台上那人。

四目相接,那人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仿佛从未将视线移开过一般。

梁昱看清她发白的面色和隐忍的不适,可她依旧速度不减,任凭疾风灌进她的口鼻之中。

恍惚之间,她好像勾唇笑了一下,梁昱看见她分出一只手,从腰腹处摸出什么。

那东西太细,几乎透明,旁人什么都看不见,可梁昱知道那是什么。

不自觉捏紧手中的银针,幽眸更有冷意的捕捉过去。

郑月蛮回首重新直视前方,唇角弧度扬大一寸,接着从侧方抬起手臂,五指松开,疾风穿过她的五指之间,什么都不曾留下。

梁昱胸口处忍不住的蔓延出一丝燥意 ,极度不耐的情绪压抑至喉间,他冷冷的嗤了一声。

这一生走到今天,他梁昱确实如传闻所言,刀下亡魂不少,他习惯了掌控他人命运,更是习惯了所有人在他脚下匍匐的样子。

这是第一次,梁昱感觉到被人耍了。

一想到郑月蛮初识之时的屡屡靠近,和那一声总在耳边不断回响的“梁大人,我喜欢你呀”,梁昱几乎是自嘲般的笑了。

他差点忘了,这姑娘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是睚眦必报的狐狸,随时会吐出毒信的毒蛇!

这一遭,是为了报复那日在诏狱,他的威胁和掌控。

好一个郑月蛮!好一个县主!

好得很!

梁昱没再看下去,而是霍的一声站起身子,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梁夫人青着面色赶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赶上和他说,就被他转身的怒气打断。

场下,忽图乌兰扬着马鞭坐在马上,笑的像夏天第一道日光。

她扬唇:“你输了!”

郑月蛮身上还带着剧烈运动过后久久不散的燥热,连着整个人都汗津津的。

她迟来一步勒停缰绳,轻咳几声:“咳咳咳……郡主马术了得,臣妇愿赌服输。”

“你当真要把梁昱让给我?”

“不是让,郡主赢得堂堂正正。”

忽图乌兰眼睛眨了眨:“我倒是有点看不懂你了。”

郑月蛮平复呼吸,缓慢的下了马。

“人心最是难懂,不怪郡主。”

两人正说着,有丫鬟朝她们过来。

“县主,郡主,昌平长公主要见县主。”

“是我赢了比赛,为何母亲单单要见她?”

忽图乌兰有些不高兴,郑月蛮则是颔首:“那烦请带路吧。”

丫鬟没多说什么,忽图乌兰到底还是有些怕昌平长公主的样子,没敢跟上去。

一路跟着那丫鬟出了马场,一直走到一个外观明黄奢华的营寨门口,丫鬟才施礼站定。

“县主,长公主就在里面,请县主自进去吧。”

丫鬟掀开营寨的布帘,郑月蛮拾步进去。

一入内,龙涎香的香味涌入鼻尖,寨子内里布置奢华,金玉摆件不计其数,就连中央放着的鱼缸也是明黄做底。

两排站立着十多个伺候的丫鬟,为首者坐在上位,百无聊赖的躺在一方玉砌的榻上,身下垫着的是一张纯白的狐狸毛毯子。

那女子穿一身赤金缕花石榴裙,赤足半倚在榻上,雪白足踝处绑着与忽图乌兰靴上相同的铃铛。

再往上看是一张容颜绝艳的脸,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丝毫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眉眼生媚,发丝漆黑,满头珠翠玲琅,周身气质慵懒。

这是个美艳程度绝不逊色于云娘半分的绝美女人,甚至于郑月蛮无法想象,她这样的年纪居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饶是郑月蛮前世小的时候宫宴中也见过母仪天下的皇后,却还是觉得三千后宫,都比不上眼前女人的一分一毫。

记忆里,昌平长公主和亲契胡的时候,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公主,又有这样的绝世容颜,明明该金尊玉贵的留在大夏过一辈子,满朝文武不过是她挑选夫郎的垫脚石。

可那样的她竟然不远万里,独身一人去了契胡,还生了一对儿女,更是和圣上里应外合,亲手杀掉了忽图王,也是她自己的丈夫。

“本宫在皇兄的案上看过你的小字,观音。”女人睁眼,一双凤眼迷离,像是已经有了醉意:“是你母亲取得吗?”

郑月蛮惊醒过来,慌忙下跪行礼。

“臣妇拜见长公主,公主万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昌平长公主抬手示意郑月蛮起身。

郑月蛮直起身,眼睑低垂:“是臣妇母亲所取。”

昌平长公主笑了一声:“你母亲是个善良过头的人,年少时,本宫与她曾与她是旧相识。”

自己的母亲竟然与眼前这位长公主是旧识?

为何她从来没听说过?

“您与我母亲相识?”

“都是些旧事了。”昌平长公主一句话带过:“听说你刚刚将夫郎输给了我家乌兰?”

碍于身份,虽然郑月蛮有所疑惑,也不敢追问下去。

“是,汝阳郡主马术了极高,臣妇不是她的对手。”

“汝阳不是个听话的,她自小在草原上长大,再加上她父王……”昌平长公主似乎是叹了一声:“本宫对她骄纵了一些。”

听起来,这位长公主似乎是在替汝阳郡主向郑月蛮道歉。

可能吗?

果然下一秒,郑月蛮又听见女人开口。

“不过汝阳说的对,既然她喜欢梁大人,与你公平竞争也是应该的,如今你输了,也该认输才对,你觉得呢?”

这是在为自家女儿保驾护航?

“长公主说的对,臣妇愿赌服输。”

“不过梁大人应当不是个容易被人拿捏的性子。”

郑月蛮抬眼,情绪尽敛:“臣妇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昌平长公主终于坐起身,足踝上的铃铛轻脆作响,搅得人心神震荡。

“既然是你输给乌兰的,那此事便由你来替乌兰做成。”

说着她示意身旁一直在给她捶腿的丫鬟。

丫鬟得了示意立刻起身,从后方找出一个白色瓷瓶来放在托盘上。

“这是?”

“晚宴的时候,将这药下在梁大人的酒里。”

郑月蛮大概猜到这是什么东西,她并未立刻接下。

“梁大人生性多疑,虽说臣妇确实输了,但下药一事还请长公主另选高明。”

似乎早就猜到了郑月蛮会拒绝,昌平长公主并不恼,又让人从后端出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本册子。

郑月蛮更疑惑了。

“这是林氏的账本。”

郑月蛮闻言猛的抬头,不远处的女人妆容精致,红唇娇艳,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最是寻常不过的事。

“你怎么会知道……”

恐惧感从背后升起,这个素未谋面的长公主居然也在知道她在调查林氏一案,那么背后到底还有多少她看不着的眼睛在盯着她?

林氏一案她查了整整十年,才查到一个说话不尽不实的泼皮,而这个长公主居然能有林氏的账本。

这是多大的势力!

况且,这一案即使疑点重重,圣上似乎也有匆匆结案不让人再查的意思,郑月蛮自认为重活一世,又拖着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身体,才敢如此在悬崖边行走。

可这位公主,与圣上一母同胞,又与圣上一起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她又是为何,要与圣意为敌。

他们该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才是。

“你不必紧张,本宫并不关心那案子如何,本宫只是……”

女人红唇上扬:“只是个爱女儿的母亲罢了。”

脑中似乎又想起梁昱那张薄情漂亮的脸,今日以梁昱为赌注与忽图乌兰赛马一事,本意只是故意气一气梁昱,让他也知道被人拿捏,被人当作棋子的感觉。

以梁昱的权势手段,绝不会轻易被个什么长公主或是郡主拿住。

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开始脱离郑月蛮的掌控了。

眼前的长公主初初回朝,就如此纵容女儿去得罪梁昱,郑月蛮清楚,她大约是在试探。

可给梁昱下药,真的将他和忽图乌兰凑成一对。

就不是试探这么简单了。

这背后,有太多郑月蛮还未想明白的东西,她知道自己不该牵扯进去。

可是,林氏的账本。

这样的条件太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