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雾翻涌的白烟从常盛家院子里升腾而上,正朝这边走来的两个男人相对视一眼,其中脸上长满麻子的男人眼带疑惑:“这么大的浓烟,好像是从常大家飘出来的,这是在干啥?”
另一油头粉面眉眼皆是猥琐的青年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院子里,常盛把之前用花椒八角瞪大料炒过的盐腌制好的野猪肉都用绳子串起来吊在一根竹竿上,再用树杈把竹竿叉起来,立在地上。在竹竿下头用干草和柴火引燃柏树枝,顿时一股股带着草木香气的白色浓烟从翠绿的柏树枝上钻出来。
看到这些野猪肉,白图图灵机一动,故意眨巴着大眼睛看常盛:“好多肉呀!这是什么肉呀?”
“野猪肉。”
“野猪肉?”白图图震惊地瞪大眼,“这、这是你打的野猪?”
常盛默默看着他不语,白图图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说道:“常盛你好厉害呀!这野猪可难打了,尤其这野公猪又高又壮,十分凶狠!”
说到这里,白图图顿了顿,用疑惑又担忧的语气说:“我曾听说这厉害的野公猪是会吃人的,而沾过人血的野公猪都是成了妖的,这些野猪妖一般居于深山,身边野猪成群,普通人根本就对付不了。常盛你要是上山打猎的话可要小心了!”
常盛淡然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白图图见他听进去,便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一般灵气浓郁的深山成精成妖的动物多,每个厉害的精怪都有自己的领地,彼此相互制衡。只要不越界不做触犯他们忌讳的事,里头的妖兽是不会跑轻易出来害人的!”
少年脸上一派天真,似乎这话真的只是随口说出。常盛忽然想起小兔子因为夜不归宿被自己责备而伤心委屈得跑出家门这事。
如果小东西大晚上跑出去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给他打听消息呢?
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
“这个要怎么弄?”白图图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他烧火,“我来帮你!”
常盛敛眉,给他搬了张矮凳子过来:“别让底下的火灭了,把柏树枝盖上去闷烧出烟就行。”
“这个容易!”
“我去那边,有事叫我。”
“好。”
……
刚睡醒午觉的大花懒洋洋地从屋里走出来,一瞧见那滚滚白烟,眼睛一亮,立马哒哒哒地跑过来。
“喵!”
白图图正在看火,冷不防一只大花猫从白烟中穿行而过,直直扑到他身上。
白图图吓了一跳,连忙接住它。“你个淘气包,小心把你熏晕了!”
“喵呜!”大花挣脱开跳下来,跑到一旁盯着那些不住飘摇的白烟摇尾巴。
看它跃跃欲试,白图图赶紧道:“别闹!这烟真的会呛到你的!”
可他话还没说完,大花往后退了两步忽然猛地往前一冲,又一次完美穿过白烟!
白图图:“……”
“大花,别胡闹!”正在对面搭建马棚的常盛见状冷喝了声。
“喵……”被训斥后大花讪讪地叫一声,小跑到白图图身边。
摸摸它脑袋,白图图道:“看吧,常盛骂你了。”
大花蹭蹭他的手,黄灿灿的猫眼里满是无辜。
“你啊!”白图图点点它额头,笑道:“我们来熏肉吧!”
“喵?”
“常盛说每日用这个烟熏这个野猪肉一个时辰就能做出美味的熏肉!”白图图想到午饭吃完的那盘子爽脆可口的竹笋炒肉,不由满心期待。
常盛说用熏肉和竹笋一起炒那才叫一个好吃,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把这野猪肉熏出来!
大花抬头盯着挂在竹竿上的野猪肉,两眼放光。
“现在还不能吃,常盛说要连续熏半个月,熏到表面发红发亮才行。”白图图拿一根木棍把柏树枝翻开,往里头添了些干柴让火烧得更旺才把柏树枝盖回去。
底下的干柴烧得越旺柏树枝闷出的烟就越大,一时间浓烟滚滚。忽然一阵风吹来,这些白烟拐了个弯,往院子外飘去。
院子的围墙是用石头和泥巴糊的,因年久失修倒塌了一段,常盛把碎石清理出来,重新做了篱笆把空缺补上,还在篱笆下移植来许多野蔷薇。野蔷薇长势好,一团团一簇簇往外冒,嫩绿的枝叶携裹着粉红的花苞在春风中摇曳。
这会浓烟飘过,把篱笆蔷薇都笼罩进去,朦朦胧胧的,瞧着竟有几分仙气。白图图的目光顺着烟雾飘过去,没体会到雾里看花的朦胧美,还被恶心到了。
他发现了一双眼睛,不,是两双眼睛!
那两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瞧,那眼神□□裸不加掩饰!
细细的眉毛拧起,白图图放下手中的烧火棍,把大花抱起。
轻轻抚摸大花的脊背,白图图低声在它耳边说道:“那边的篱笆外躲了两个人,大花你帮我去吓唬吓唬他们!待会我烤鱼给你吃!”
闻言,大花脑袋一转,就想去看。白图图忙捧住它脑袋:“别看,你偷偷绕到他们身后去!”
“喵!”大花应了声,跳下白图图膝盖,白图图则恍若无事人一般继续看火。
那两人被浓烟熏得鼻水横流,可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黏在白图图身上。
今早常盛和白图图带女子去张寡妇家挑兔子,路上被不少村人瞧见。午时吃饭那会,村里的男人便趁歇息聚在一块闲聊。闲聊的话题自然是白图图和女子。
女子有人认出是隔壁李家村李员外家的小女儿李玉娥。李员外家是跑船的,家境富裕,且李小姐生得娇美,上李家提亲的络绎不绝,都快把李家门槛踏平了。可这李小姐眼光高,谁都瞧不上,所幸她年纪还不大,李员外夫妇也就没急着给她把亲事定下来。不过据说李员外有意和县令结亲,想把女儿嫁给县令的大公子。
李家小姐是他们这些农夫不敢肖想的,大伙只疑惑常盛怎么和李玉娥认识,并不敢胡乱编排。可白图图不一样。
那般水嫩灵气的人儿他们可从未见过,被白图图微微一笑笑得面红跑开的憨厚汉子说那白衣美人不但长得美,还心善,用笨拙的言辞把白图图夸出花来。
李家小姐的姿色有目共睹,有人不相信汉子口中的白衣美人长得比李小姐还好看。议论纷纷之下,有好事者一拍大腿,起哄说不如上常盛家去瞧瞧。然后这俩人就来了!
“这常大果然是发财了,居然卖了那么多猪肉!”脸上带麻子的男人紧盯着竹竿上的野猪肉,口水都流了。
此人是个好吃懒做的老光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不愿意下地干活,整日在村里村外游荡,每每瞧见长得整齐些的姑娘家,那眼睛就挪不开了。这会听说常盛从山上弄了不少银子还得美人青睐,顿时眼红得不行。
“这常大可真舍得,居然让小美人来烧火!”眼神猥亵的青年舔舔唇,笑得淫邪,“应该让小美人来灭火才是!”
“说得极是!这小美人瞧着细皮嫩肉的尝起来味道定……”
大花悄无声息地走到两人身后,听到两人污言秽语,猫瞳厉色闪过。
轻轻走到麻子脸男人身后,大花抬起前肢在他背上用力拍了拍。
“干啥呢?”男人纳闷地回头,谁料一张猫脸猛地在他眼前放大,男人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一道利爪当面而来!
“!!!”男人惊惧得睁大眼,一屁股往后摔去,“哎呦”一声被篱笆上的野蔷薇扎了好几下。
他旁边的青年也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谁料“咻”的破空声响起,一根竹竿直直朝面门飞过来。
青年脸色一白,连忙躲避,可脚下被麻子脸男人绊住,整个人直直栽下去,摔个狗啃泥。
站在马棚顶上的常盛脸色阴沉如水,眸光冷锐如剑。
“喵呜!”大花弓着身子,利爪亮出,朝两人低低叫着。
“你个死猫!”青年吃痛,不由把气撒到大花身上。
“常大过来了!快走!”看到常盛抓着竹竿大步走来,麻子脸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忙用力推开青年。
上回张寡妇的女儿回村,他轻薄了几句结果好巧不巧被常盛撞上,被常盛打了一顿,痛得他哭爹喊娘的直求饶,常盛才放了他。这回他可不想再被打了!
青年又吃了一脸土,脸都黑了,正想骂“你怕他作甚?”,麻子脸就丢下他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刚坐起身,一根尾端削得锋利的竹竿直直捅过来,直逼眼睛。
“啊啊啊——”青年吓得魂飞魄散,手撑在地上急急往后退。
竹竿在他面门堪堪停住,常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像看一条死狗。
“再有下一次,挖了你的狗眼。”
男人的语气极度冷漠,青年小心翼翼地抬眼,一下子对上那双阴沉沉的黑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滚!”竹竿一收,常盛冷声道。
青年一个激灵,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像被狗追似的头也不回地跑了。
“喵!”大花从篱笆外钻进去,走到常盛脚边。
常盛蹲下身摸摸它脑袋,神情严肃地叮嘱:“下回别这样,这些人坏起来可是会打你的,你别主动招惹他们。”
白图图走过去,歉意满满地说:“是我让大花去吓他们的。我一时头脑发热,并没有想太多。对不起!”
少年态度诚恳,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常盛缓和了脸色:“若再发生这样的事直接告诉我。”常山村村民大多良善,但不妨碍有某些□□熏心之徒。小东西身份特殊,不宜和人直接起冲突。
“我知道了。”白图图乖乖点头,绞着手指小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那两人是冲他来的,常盛把人赶跑,那两人会不会记恨常盛?
少年清亮的眼眸满是担忧,常盛语气温和地安慰:“无妨。是他们无礼在先,就是被揍了也是他们活该。”
闻言,白图图松了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坐回小凳子上继续看火。
看熏得差不多了,常盛便道:“烧完这把就把火灭了吧。”
“好。”白图图应下,抬头满是期待地看着他,“晚上吃什么?”
听到这话,常盛心里有些复杂:“你想吃什么?”以前曾听说过一句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正长身体的青少年吃得多又饿得快,他倒是不怕少年吃穷他,就怕少年吃撑了而不自知。
毕竟张婶子之前告诉过他兔子不知饱,让他小心投喂。
“我不知道。”白图图歪着头想了想,他很多东西都没吃过,他都想试一下。不过……
“刚才我答应大花烤鱼给它吃,家里有鱼吗?”
少年说“家里”两个字的语气极其自然,显然已经忘记自己今天才来,而且他根本就没告诉过少年他养的猫名字叫大花。
真是漏洞百出。
常盛叹了口气:“没有。你若想吃鱼,待会去钓就是。”
“好呀!”白图图眼睛一亮,招呼大花。“大花,我们去钓鱼!”
“喵!”大花欢快地摇摇尾巴。
……于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多了一道红烧草鱼。
吃饱喝足的白图图懒洋洋地摊在床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大花的脊背:“常盛做的饭真好吃呀……”
“喵!”大花附和道。
“嗯,吃得好饱……”白图图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今天变成人被常盛带回家里,兴奋了一天,也没有午睡,现在有点范困了。
常盛进屋恰巧瞧见这一幕,眉头皱了皱,对白图图道:“我烧了热水,去洗个澡再睡吧。”
他还记得那日想要给小兔子洗澡可小兔子甩了他一脸的水,兔子大约是不喜欢洗澡的吧?但少年想要做人,就要习惯人的生活方式,这样才不会露馅。
打开衣柜,从里头找了套张寡妇给自己做的新衣裳:“这衣服是新的,你今晚先穿着,明日再和你进城买过。”
“哦……”白图图慢吞吞地坐起身。他不需要洗澡也不需要换衣裳。可是常盛想让他洗的话就洗吧,不过……
“我想穿哪一件,可以吗?”白图图指着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衣物,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好意思地看着常盛。
他喜欢常盛身上的味道,他想穿常盛穿过的衣裳。
少年说的那套衣物很旧了,洗得发白。常盛看了眼他手上深灰色的新衣裳,默默把那套衣物抽出来,心里也默默记下。
小白兔喜欢白色的衣裳。
白图图接过他的旧衣服,欢欢喜喜地去洗澡。
春日的夜晚凉意袭人,可洗澡房却很暖。半人高的浴桶里装满了温热的水,热气蒸腾,白烟袅袅。
白图图把衣裳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好奇地东摸摸西瞧瞧。洗脸的布巾,舀水的瓜瓢,擦身的澡豆……,这些他没用过呢!
踩在浴桶下方的矮凳上,白图图伸手拨了拨桶里的水,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有这样洗过澡呢,想想一只兔子泡在水里也太奇怪了。
但常盛每次洗完澡后都一身轻松的样子,或许洗澡真的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情!
这般一想,白图图咬咬牙,身上的白色锦衣不用动手就滑落在地……
屋里静悄悄的,只油灯燃烧时偶尔响起哔啵声。常盛从书中抬起头,目光落在转角,黑眸有些疑惑。
都快两刻钟了,怎么还不出来?
把书合上,常盛起身去敲门:“好了吗?”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脸蛋红扑扑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水润的大眼睛瞄了他一眼,软声道:“好、好了。”
雌雄莫辩的少年套着自己宽大的衣裳,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细嫩的颈子,衣裳底下两条白生生的腿和光裸圆润的脚十分惹眼,衬着那张眉眼精致的小脸和无辜的眼神,诱人而不自知。
常盛忙收回眼光:“怎么不穿裤子?”
“啊,裤子太长了,穿着不方便。”少年张开手看了看,似乎对自己这样的穿着挺满意的。
谁想他这一抬手,胸前的衣襟自动划开,露出小半白花花的胸膛。
少年竟没系衣带!底下似乎也是光溜溜的!
常盛眉心狠狠一跳,赶忙伸手过去把衣服拢住:“为何不把衣服穿好?”
他说得又急又快,眉宇间难得显露几分凶狠,把白图图吓了一跳。
白图图怔怔看他,眼神委屈:“我没有穿反呀……”
常盛哑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稳了稳心绪,道:“要把带子系好。”
白图图低头看身侧的衣带,闷闷地“哦”了声。他身上的皮毛幻化出来的衣裳和常盛的不一样,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怕自己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常盛连忙给他把衣服理好。
男人低着头给自己系衣带,白图图看不到他的脸,却看到他发红的耳根。
白图图眨眨眼,觉得有些奇怪。
轻咳了声,常盛把目光移开:“把裤子穿上。”
白图图不太愿意:“太长了。”
常盛二话不说找来剪刀,拿起裤子在他身上比划了下,把长出来的那截剪掉,催促道:“快穿上!夜里凉。”
白图图一边慢吞吞地抬脚把裤子套上,一边偷偷观看常盛。男人背对着他,耳根还红着。
“好了。”
闻言,常盛才转过身来,看衣裳把少年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松了一口气,道:“我去洗澡。”
言罢,飞快地拿了换洗衣裳大步走进洗澡间,那脚步匆匆隐隐有些狼狈。
白图图紧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越来越疑惑。
常盛是在紧张吗?为什么要紧张?
洗澡房里,常盛一勺冷水浇下,把心里扑腾起的小火苗浇熄,也把刚刚看到的所有画面驱逐出脑海。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有事外出,不更……囧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