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波在组织人员处理现场的同时,悄然走到了钱宸的背后。
“领导,能否借一步说话?”刘波轻声说道,同时示意几名警员靠近,为他们挡住周围的视线。
钱宸和张琳随着他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刘波面带愁容地开口:“领导,现场的情况您已经看到了,根据我的经验,这些骨骼至少已经被掩埋了十几年,这起案件显然不是近期发生的,所以与您并无直接关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个案子。派出所只有初步的调查权,后续深入的问题需要专业刑侦部门的介入。”
“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将案件上报给县公安局。”刘波说到这里,钱宸已经明白了他的担忧。
目前他们与县公安局的关系并不融洽,而且此案还牵涉到正在推进的公路修缮工程。
刘波显然担心,一旦案件上报,县公安局可能会在陈泽良的授意下横加干预,从而影响公路修缮工程的正常进度。
然而,在钱宸看来,即使存在耽误进度的风险,也必须严格按照法律程序处理此案。
“人命关天,我们不能因为自身的利益而选择隐瞒不报。”钱宸的态度异常坚定,“更何况现在是信息时代,想隐瞒也隐瞒不住,这样做对逝者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您的意思是,我们要完全按照法律程序来处理这个案子?”刘波点燃了一根烟,面带忧虑地看着钱宸,“但如果耽误了施工进度怎么办?”
“这个我会和上级领导沟通的。”钱宸的坚定让刘波无法反驳。
但刘波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提醒钱宸。
“领导,您要知道,按照公安系统的办案程序,一旦案件上报,刑侦、法医、法院、检察院等多个单位都会介入,到时候,镇政府、地方村委和街道也需要配合调查。”
刘波的语气十分沉重:“这样一来,可能不仅仅是拖延几天的问题。这么多单位的介入,对我们镇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
“即使这样,我们也别无选择。”
钱宸完全明白刘波的担忧,但他的原则不会改变。
“刘所,你就按我说的做吧。如果因此引发了什么相关责任,由我来承担,与你无关。”说完这些话,钱宸便带着张琳离开了现场。
毕竟他们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反而还会让派出所的同志分心照顾他们。
然而,刘波再一次挡住了钱宸的去路,与之前相比,这次刘波的态度显得更为谨慎:“领导,我知道您在处理凶杀案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但这次的案件与往常不同,它是一起陈年旧案。”
“所以,我希望您能够提醒宣传办的同事,让他们妥善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他的提醒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钱宸点了点头,回想起之前面对记者的经历,他心中也有所感触。
如今的媒体,为了博取流量和眼球,往往会歪曲事实或使用文字技巧来偷换概念,以此吸引更多关注。
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不仅降低了新闻的质量,还对相关单位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经过短暂的思考,钱宸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会和宣传办的同事沟通的。当然,我们也不能拒绝正常的媒体跟进。”
“我明白。”刘波很清楚钱宸的性格。
他知道钱宸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选择隐瞒事实。
当初在面对媒体的恶意曲解时,钱宸都能坦然应对,更何况是这件陈年旧案。
得到了钱宸的许诺,刘波也放心了不少,随后便将他们送出了现场。
……
回到镇政府后,钱宸立刻前往高黍离的办公室,将现场的情况详细地向他做了汇报。
高黍离之前已经接到了相关消息,但当他得知钱宸已亲赴现场后,便中止了自己的行动。
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信任,相信他一定能够妥善处理此事。
果然,在听完钱宸对所有细节的详细汇报后,高黍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钱,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不仅及时赶到了现场,还做出了正确的安排。”
“领导,您过奖了。只要我没做错事、不给您添麻烦就足够了。”此刻的钱宸显得非常谦虚。
而高黍离则淡然一笑,靠在椅背上说道:“小钱,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流总是停留在工作关系上。”
此话一出,高黍离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冷淡了许多,这让钱宸心中一沉。
高黍离继续说道:“你在体制内工作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明白我的意思。我真心希望能够与你建立更深入的交往。工作和生活虽然不同,但我们难道就不能在生活中成为朋友吗?”
高黍离的一席话让钱宸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领导。然而,仔细观察高黍离的神情,他又并未发现明显的变化。
经过短暂的思索,他似乎领悟了领导的意思:“高镇长,看来我之前对某些事情的理解有误。”
“是吗?”高黍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随后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如果真的有误,那及时纠正就好了。另外,有一点你可以放心。”
说到这,高黍离突然坐直身体,凝视着钱宸,同时他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了张琳。“我所期望的,是年轻人能够拥有更加美好的未来。”
这句话蕴含着多重意义,但无疑都是在给钱宸吃下定心丸。
今日的谈话自然而然地在此告一段落。在他们即将离开之际,高黍离还特别叮嘱钱宸,一定要确保案件对工程的影响降至最低。
“我们必须努力在年前取得一定的成果,明白吗?”高黍离的催促虽然对钱宸来说并不陌生,但他注意到,最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高黍离都强调要在年前完成,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钱宸并未深思,毕竟对于体制内单位来说,年终总结尤为重要。他猜想,高黍离可能是想在年终总结前取得一些显著的成果。
……
黄林镇公路惊现骸骨一事,虽然尚未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但正如刘波所言,当他将案件上报后,县公安局立刻做出了反应。
阴发河亲自下令,要求刘波保护好现场,并立即清退无关的施工人员。同时,他发现骸骨的工人必须全部被控制,并移交给县公安局。
虽然阴发河的命令都符合规定,但他的力度和态度显然是在故意为难钱宸和刘波。
通常情况下,像这样的案件在公安、刑侦单位接手进行现场调查后,如果没有重大发现,应该以配合地方政府为主,给予他们一定的便利,以确保基建工程的进度。
然而,现在阴发河明显是在借用这个理由强行停止修缮工程!他这是在向陈泽良表明自己的态度,尽管他还没有得到陈的明确指示。
作为派出所所长,刘波不得不执行阴发河的命令。
但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
如果县公安局或上级刑侦部门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他打算与钱宸联名向领导申请,以恢复修缮工程的进度。
然而,这件事显然并不容易解决。
……
按理说,阴发河采取如此大的动作,理应提前向陈泽良请示。但此次事态的发展,关键在于陈泽良没有接听他的电话。
因为那位桀骜不驯的陈书记,此时正在他的老领导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到张功权,陈泽良总是保持着一定的弯腰弧度,以表达他对老领导的虔诚,即便他们此刻身处医院的高级病房,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陈泽良将刚冲泡好的茶水,小心翼翼地放在张功权的案头,“领导,还是按照您的老规矩,一分茶叶七分水,一分牛蒡,再配上一分蜂蜜,您尝尝看味道是否和过去一样。”
“待会儿再说。”张功权眉头紧锁地靠在病床上,没有看他。他清楚陈泽良在表达什么,但现在却无心品味。
“小陈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你做得太过分了。”张功权直言不讳。
陈泽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张功权会如此直接,正欲解释,张功权却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什么都不用和我说。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做了不少事情,对我也算了解。你看我现在这个身体,能帮你的不多了。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再去冒什么风险,明白吗?”
话音未落,张功权才扫了一眼杯子里温热的茶汤,眉目之间露出一抹遗憾的微笑:“这种甜茶,也只有你冲出来的味道才正宗,闻着就香。”
“可惜,我现在喝不下去,也不能喝。”他平缓而抑扬顿挫地说着,几乎在每一个节点上都有短暂的停顿,让人无法插嘴。
陈泽良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张功权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想要平稳退休。他拒绝喝茶,就是在暗示陈泽良:如果在其出院之前还不能解决问题,两人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张功权虽然只说了这些,但陈泽良却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信号。如果不是上面有了什么动静,他这位老领导也不会住到医院里和他说这么多。
恐怕是上面准备对自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