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眼睛依然跪在地上,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陈泽良身上,充满了期待与焦虑。只要领导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大约一分钟的沉默后,陈泽良终于开口了。与之前严肃的态度相比,他现在的笑容中透露出一丝释然:“你起来吧。”
这几个字对冯大眼睛来说,如同天籁之音。他慌忙站起身,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或者是因为跪得太久,他竟然一个踉跄,跌坐在茶几上。
看着这一幕,陈泽良不禁摇头叹息:“老冯,你在工作岗位上干了这么多年,胆子还是这么小。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升迁的机会。”
冯大眼睛虽然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反驳。他总不能告诉陈泽良,自己这么多年没有调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看中了这个岗位能带来的丰厚利润。
自从坐上公路办主任的位置,即使没有任何工程项目,他一年也能轻松收入两三百万。就像他过去所说,仅在黄林公路的建造项目中,他就一次性拿到了五十万。而现在,这个数字恐怕要在后面加个零。
“行了,这次你如果做得好,”陈泽良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会在领导面前举荐你。”
说到这,陈泽良的眉角微微一挑,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冯大眼睛,用一种诡异的语气说道:“你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即使舍不得眼前的利益,也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如果你一直停滞不前,上面的人肯定会注意到你。”
冯大眼睛惊愕地发现,陈泽良竟然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此刻的他,眼中充满了惊恐。
而陈泽良则依然保持着轻松的笑容,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在我面前隐藏任何心思,因为你根本藏不住。
刚才的一番话,既是陈泽良对冯大眼睛的提点,也是敲打。只要冯大眼睛不是笨蛋,他就应该明白以后该怎么做。
萝卜加大棒的手段虽然看似老旧笨拙,但却是驾驭他人的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因为大多数人既畏惧强权,又对利益趋之若鹜。
并非每个人都能像钱宸那样,在面对权力的威胁和利益的诱惑时,都能保持冷静并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一次,陈泽良不需要冯大眼睛给出任何承诺。他只是淡然一笑,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老冯,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口中的那个既得利益者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换句话说,陈泽良想要见见那个人。
冯大眼睛心领神会,急忙以谄媚的口吻回应:“谈及此人,我确实深感其能力非凡。他的物流公司如今已成为我们山川地区物流行业的领头羊,甚至在全市都名列前茅。”
他进一步解释,那家物流公司的老板姓韩,被业内尊称为“物流韩”。在山川县内,任何想要涉足物流行业的人,若未得到他的首肯,几乎无法立足。
“这岂不是行业霸权?”陈泽良的反应出乎冯大眼睛的预料,他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山川县内竟存在这样的人?”
“领导,其实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冯大眼睛坦然笑道,“不仅是我们山川县,全国各地都有类似的现象。想要在某个行业赚钱,往往离不开‘垄断’二字。有些人手段高明,能够规避风险,而有些人则因为环节上的疏忽,最终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或牺牲品,仅此而已。”
尽管冯大眼睛说的是实话,但陈泽良却对此表示不满。他皱起眉头,放下了刚要点燃的烟,“老冯,我不能容忍山川县出现这样的情况。国家对这种行为有明文规定,你难道没读过《反垄断法》吗?”
“当然读过,但实际效果如何呢?”冯大眼睛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如果所有法律都能得到严格执行,那这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谁还会在乎法律呢?”
冯大眼睛确实有些不解,陈伟良既然已经展现出其手段,为何还要对垄断行为如此在意。这位代理陈书记的真实想法,恐怕冯大眼睛永远都无法理解。而陈书记也显然没有解释的意图,只是在点燃香烟后,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老冯,你和那个物流韩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面对这个问题,冯大眼睛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敢说谎,但说实话又担心会激怒领导。在反复权衡之后,他决定实话实说。他挠了挠鼻翼,有些艰难地开口:“领导,我和物流韩确实是好朋友,我们还是结拜兄弟。”
“很好。”陈泽良的态度显然让冯大眼睛稍感宽慰。他平和地说道:“你放心,虽然我对垄断行为深感厌恶,但既然物流韩是你的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他进行干预。然而,我们这次要对付钱宸,他的帮助是不可或缺的,你明白吗?”
冯大眼睛心知肚明,陈泽良开出“不干预”的条件,实质上是为了利用物流韩。然而,在此情境下,他别无选择。他果断地点头回应:“领导,那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
冯大眼睛挂断电话后,仅过了二十分钟,已过不惑之年的物流韩急匆匆地赶到了山川县委。然而,他刚走进大门,就被冯大眼睛拦下:“老弟,你今天来得真早啊。”
冯大眼睛如常地与物流韩勾肩搭背,言语中充满热情,但脸上的表情却略显不自然。物流韩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洞察力敏锐,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冯大眼睛的神色异样,于是趁机小声询问:“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们是兄弟,你别瞒着我!”
冯大眼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示意他到一旁说话。物流韩心领神会,配合着他走到了一处无人的楼梯口。这时,冯大眼睛才警惕地开口:“兄弟,我不瞒你,今天找你来并不是我的意思。”
“是咱们陈书记想和你谈谈。”冯大眼睛说话时四处张望,声音压得极低,“但你要记住,这次书记找你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没时间多解释,冯大眼睛拉着物流韩直奔楼上陈泽良的办公室。到了门外,他拍了拍物流韩的肩膀:“我就不陪你进去了。等下和书记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分寸,别把你生意场上的那套拿出来,以免惹书记不高兴!”
这话看似是在提醒物流韩,但实际上他的声音并不小,显然是为了让办公室内的陈泽良听到。物流韩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入办公室后,物流韩首次亲眼见到了这位代理书记。当他目光落在陈泽良端坐于椅子上的身影时,心底竟莫名涌起一股淡淡的畏惧。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相当新奇,毕竟他物流韩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即便面对市级领导,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怯意。
然而,无论内心如何波动,他仍得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陈书记您好,我叫韩东。”
“韩老板你好。”陈泽良保持着省级机关的沉稳作风,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态度不咸不淡。他的这种淡然反而让物流韩感到有些紧张,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在陈泽良对面坐下。
陈泽良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主题:“韩老板,你对钱镇长计划重修黄林镇公路这件事怎么看?”
“我反对!”物流韩毫不犹豫地表明立场。他之所以敢在陈泽良面前如此果断地表达反对意见,全是因为之前冯大眼睛给他透露了风声。否则,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会选择保持沉默。
不过,陈泽良看似惊讶的表情却透露出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让他在心里默默地将冯大眼睛打入了冷宫——这个人已经不能再被重用了。
物流韩并不知道,他此刻的果断态度间接加速了陈泽良对冯大眼睛的舍弃。过去冯大眼睛只是一枚准备被遗弃的棋子,而现在,恐怕已经被陈泽良彻底扔进了废纸篓。陈泽良之所以还没有对冯大眼睛动手,只是因为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陈泽良凝视着物流韩,故意装作不解地问:“韩老板,按理说修建公路是件好事,对你的物流公司也应该有好处。可你为什么这么反对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物流韩听后立刻摆手否认:“陈书记,您误会了,这里面绝对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之所以反对,纯粹是从商业角度考虑。您也知道,我们物流行业对道路依赖很大,如果修路过程中影响了交通,那对我们的生意会有很大影响。”
陈泽良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说辞:“韩老板,我理解你的担忧。但修路是为了长远的发展,暂时的不便可能会带来长久的便利。你觉得呢?”
“陈书记说的是。”物流韩点头应和,同时也在试探对方的真实意图,“只是,不知道修路的具体计划和时间安排是怎样的?我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具体计划还在商讨中。”陈泽良含糊其辞,“不过,我相信政府会考虑到各方面的利益,尽量减少对企业的影响。”
两人的对话在表面上客气而平和,但暗地里却是一场心理战。
因为陈泽良没有说实话,他在试探物流韩,而姓韩的也是顾左右而言他,希望通过刚刚的对话,一点点摸索到陈书记内心的想法,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