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是浙江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小岛,从远处望去,它就像一尊卧佛,平静地躺在海面上。它的面积虽然仅有13平方公里,但相传其为观世音显灵说法的道场,与五台山、峨眉山、九华山并称中国佛教四大道场。
下了飞机,谢惠仁和莎莉急忙赶到码头,坐上了由上海到普陀山的旅游轮渡。在飞机上,谢惠仁睡了一觉,他实在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了,在这时,他更情愿碰运气,碰到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反正,有些事情躲不过去。
他的口袋中沉甸甸的,这让他的心情总有那么些沉重。
两只银镯。两只关系到他们身之谜的银镯。
也或许,它们什么都不是,只是两只普通的首饰。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见到师父之后,才能够有个确切的说法。索性,谢惠仁什么都不去想了,想也没有用。
秘密总是掌握在知情人的手中。
登上普陀山的土地,谢惠仁顿时感觉精神了一些,海风吹来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香火的味道,远望是一片平静的大海,让人的心辽阔了很多,而那些拿着照相机、脸上洋溢着笑的游客,又提醒他这里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
莎莉是第一次来到普陀山,这里的美景和热闹让她暂时忘记了早晨时还郁结在心中的不快,她像个孩子似的四处张望,周围的一切都让她好奇和赞叹,她不由得说,“哥哥,我没想到佛家的圣地这么美。”
谢惠仁笑了笑,“你还以为只有寺庙和老和尚吧?说实在的,几乎所有的名山大川都有佛家的踪迹,这可说不上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其中必然有原因,可我们又说不清楚。”
莎莉想了想,“嗯,是的,好地方都让佛家给选去了。”
谢惠仁环视着四周,他眯着眼睛,微微的海风吹动他的头发。他深有感触地说,“也许,是这些好地方选择了佛。”
莎莉一脸的茫然,她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一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普陀山与其说是佛家选择的,还不如说是它选择了佛家。唐代的时候有个印度僧人来到这里,他在这座岛上的潮音洞里看到了观世音菩萨现身说法,据说,观世音菩萨还给了他一块七色宝石。所以,后人以此作为观世音的道场。《华严经》上说,观世音住在普陀迦洛山,所以,后人将这地方命名为普陀山。”谢惠仁收回视线,对视着莎莉,继续说,“这也许是个很奇妙的问题:是因为佛家的选择而有了风景如画的圣地,还是因为美丽的风景,所以吸引了信徒们建设了佛家的圣地?”
听起来这有点像是绕口令,莎莉可不愿意思考这样的问题,她脱口而出,“这又有什么区别?”
“这区别可就大了,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不是僧人首先选择的,更确切地说,是自然选择了它作为佛家的圣地。”
自然。谢惠仁不知道他这样的说法会不会让莎莉理解,在他的观念里,宗教就是自然的力量在人的意识中的反应。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拉了拉莎莉,说:“好了,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我们去做呢。”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们来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空地上,与普陀山上的寺庙不同,这里多了些烟火气,走累了的游客有的坐在山石上休息,有些人围坐在一起聊天。这里四通八达,一时间,他们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哥,我们这么找不行,人山人海的,全是游客。”
谢惠仁笑了,“我知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去处,可是不知道怎么走,这里会有指示牌。”
“什么地方?”
“先不急。”他指着不远处一块碑石,“我们先看看那块碑写的什么?”
他们缓步走近了,莎莉一眼看到,叫着,“这里怎么还有这东西?”
“是呀,不像是佛门圣地吧?说实话,我第一次知道也挺惊讶的,这东西放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
“就是呢,打仗的事情。”莎莉又仔细地看了看那块碑文。这是块抗倭纪念碑,记载着曾在这里打击日本倭寇的事情。
看了一段,莎莉嘟囔着,“日本人真可恨。”
你可别这么说!谢惠仁暗自叫苦,他定了定神,缓缓地说:“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有罪,虽然在我们的心里,有些仇恨是化不掉的,但也不必仇视所有一切。”
“这是佛家的宽容?”莎莉眉毛一挑,反问道。
谢惠仁沉默了,这是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作为一个佛教的信徒,他更愿意相信人是平等的,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无论谁对谁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可是,在他的潜意识中,他不原谅。“先不说这个了,其实,如果不是日本人,我也想不到下一步我们去哪里。”
“什么?日本人?”
“对,我们现在去‘不肯去观音院’,我有预感。”谢惠仁无法将这句话说得更明白些,心中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几天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和日本人有着无法割裂的联系,而正是这种联系,让他突然想起了普陀山上的一座日本人建立的寺院。
眼前出现的是抗倭纪念碑,而他们要去的,竟然是座日本高僧的寺院。这不禁让谢惠仁苦笑,他知道他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巧合,或者干脆就是命运给他开的玩笑。
一个命运玩笑。
显然,莎莉对那间寺院并不熟悉,那个有些奇怪的名字更让她糊涂,“什么?不肯怎么着?”
“是‘不肯去观音院’。”
“这……什么名字啊?”
谢惠仁笑了,说:“它就叫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中国人起的吧?事实上,这座寺院是五代时期由一个日本临济宗的高僧建的,这个人叫惠锷,他从五台山请了一尊观音像,打算在浙江乘船回国,不料在普陀山触礁搁浅了。于是他就拜观音,冥冥中他听观音菩萨说,不愿意去日本,愿意留在中国,所以他就在这里建了座寺庙,起名‘不肯去’。”
“哦——”莎莉有些不信的样子,“还真有这么神奇的事?”
“这可就说不准了。不过,这座‘不肯去观音院’可是普陀山成为观音菩萨道场的开端,事实上,普陀道场是在北宋以后才发展壮大起来,逐渐成为佛教的圣地的。从一定意义上说,没有‘不肯去观音院’,就没有普陀山。”谢惠仁轻声地说着,在他们身边,总有游客走走停停,看看碑文,又奇怪地打量着他们。这让谢惠仁感觉有些尴尬,他只好压低了声音,继续对莎莉说着,“日本是以本国的那智山作为观音菩萨的道场的,但是日本人还是认为这里才是真正的观音道场,每年日本、朝鲜半岛和东南亚的信徒们,都到这里朝拜观世音呢。”
莎莉听得有些入神,看得出她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眼睛盯着抗倭纪念碑,微微地点着头。突然间她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说:“那你说,古时候有没有来朝拜观世音的日本人,被当作倭寇打死了……”
“莎莉!”谢惠仁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不过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声音,说:“莎莉,不可以这么说,倭寇就是倭寇,侵略者就是侵略者,即使他们也同样信佛,但他们的罪行是必须受到谴责和惩罚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信佛就原谅他们的罪行,也不能因为我们信佛就无限地宽容恶行。正义和邪恶中间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桥梁……”谢惠仁暗自叹了口气,“你这样说,我很失望。”
莎莉吓坏了,她急忙解释着,“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突然这么想,就说了出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惠仁温柔地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一定要相信,中国人,不会屈枉任何一个善良的信徒,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侵略者。”
莎莉重重地点着头,“哥哥,我明白的。”
“那好,我们去找那间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