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纸傀

那女鬼着实不像是普通亡魂,看似亡魂有型,行径却像极了恶灵。

她飞来的速度极快,桃挚睨着右侧的角落,大喊了一声:“右!”

奈何女鬼一身白衣,飞起来竟远比先前追爬时要快得多。

桃挚还没有回过神,女鬼张口尖牙,已飞到了她的面前。

黑影掠过地面,桃挚不知是发现了什么,连躲都忘了躲。

她刚要开口,却听一声近在耳边的女鬼嘶叫,她猛地转醒,只见迹亭台眼神黯下,直接抬臂接下了女鬼咬来的一口。

“殿下!”桃挚惊呼一声。

“嘶啊——”

女鬼披头散发地松开迹亭台,持续地从喉咙口发出怪叫,扭动着脖子与她贴面而来。极近的距离,桃挚才发现女鬼根本没有眼睛,那两只眼竟是两只血窟窿,没有眼珠,也没有眼皮。

而她咬下的牙齿,似被磕到般,女鬼忽然捂着嘴,痛苦状往后退去,复又弯起腰发出更大的响声。

月光下,残影亦跟着她痛苦的动作扭动。

趁她发狂后退的空档,桃挚扯着迹亭台向右侧角落而去:“她不是亡魂!亡魂是没有影子的!”

她刚刚竟然没有注意到!

另一个暗角里,未点的油灯因为方才女鬼的爬行滚落在地。

桃挚伸手要拿,意外被扯住了手腕。

她无暇多说:“殿下?怎么了,您快松开我!”

迹亭台却依旧握着:“你一会儿断了手断了脚明日打算让谁扛?”

桃挚一怔。

她一直以为自己使术法会影响行动之事隐藏得挺好,没想到被迹亭台看了出来:“殿下什么时候发现的?”

迹亭台没答。

见状,桃挚不怕死地又来了一句:“……要不您屈尊扛一下?”

迹亭台:“?”

两人黑暗中对视之时,身后女鬼又追了过来,伸出尖利的指甲划了过来。

桃挚眼疾手快,抓着迹亭台蹲了下来,堪堪躲过。

这一程,两人几乎把整个屋子躲了个遍,再过去,就要靠到蓉雪躲的地方了。

桃挚心扑扑猛跳,却还记得笑了笑:“开玩笑的,殿下忘了我上一桩生意挣了钱吗,挣了钱可不好——再让殿下扛了!”

说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捞起地上的油灯,对准灯芯一吹,一束火光呼啦燃起。

就在白衣女鬼再度跳起,扬开五指,尖利的指甲将将刺向两人喉咙口时,桃挚将手一抬,火光触及女鬼指甲,只听女鬼长长的一声尖叫,指尖倏地被点燃,抓着自己的手猛地往后退去。

桃挚没有停顿,将手中油灯甩了出去,火苗停留在女鬼身上半刻,霎时铺展至全身。白衣女鬼仰起头,甚至来不及再叫,全身的大火灼烧殆尽,飘散的灰烬间,女鬼化作一团烧焦的纸,滚落在地。

火光和油灯砸地的声响太大,刚恢复平静,门就被撞了开来。

杨九楠冲在最前,后面还跟了个林昌。

“桃棺师!怎怎么了!”杨九楠看见屋中一片狼藉,大惊失色。

林昌紧随而来,亦是一脸紧张,气喘吁吁地看向屋中。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环视屋中,目光在一个角落有短暂的停留,而后转到桃挚身上。

桃挚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个空角落,除了躲在角落的蓉雪,并未有什么特别的。

“也没什么,”她走去将翻到的桌子放正,顺便不动声色地扶起蓉雪,“就是你的屋子里进了东西,赶了一赶,不好意思啊,惊到林公子了吧。”

林昌一愣:“进了东西?”

桃挚点头,走上前捡起地上一团焦黑的纸团:“哦,就是这个。”

“这是……?”

“纸傀。”桃挚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说道。

这个东西林昌和杨九楠或许不知道,但是迹亭台却是听到过的。

在上次的她和原戚对话的山洞里。

“原家人?”他很少会在有活人在近旁的时候说话,因而一开口,便引得杨九楠看了一眼。

“可能是,但也不一定,毕竟像是我这种人,也是会用纸人的。”桃挚垂眸沉思,答道。

林昌云里雾里:“什么?”

桃挚恍然抬头:“什么?”

杨九楠:“……”

桃挚看着面前使劲使的眼色的杨九楠,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不是他,而是迹亭台。

“哦,我是自言自语,林公子不必管我。”

林昌便也不再管,只道:“我去打些水来,棺师可以洗把脸,我再顺便拿盏油灯过来。”

桃挚:“多谢。”

林昌微微颔首,转身出去,又被叫住。

他回过身。

“对了,林公子,”桃挚道,“能否帮忙再拿些治外伤的草药来。”

……

屋内,桃挚捣着草药:“蓉姑娘,你可有哪里受伤了?”

蓉雪坐在她边上,摇摇头:“方才您拉我躲进了角落,后来那个纸傀就没再往我这里追。”

桃挚笑着摇头:“不是我拉你进了角落她才不追你,而是你本就不在纸傀攻击的范围内。”

蓉雪没明白。

桃挚解释道:“纸傀最初被原家棺师做出来,就是用来保护亡魂的,所以相应的,原氏纸人也有循气息寻找亡魂之用,所以,纸傀嗅到你的气息,自然是不会来追你的。”

蓉雪似懂非懂:“那……”

桃挚很快会意,勾了下唇:“殿下啊,他是例外,他身上阴气太重,重得跟个恶灵似的,普通纸傀可真不会放过他。”

身后,靠着窗边闭目养神的人听到她的话:“我没听错的话,你应当不是在夸我吧。”

桃挚回味了一下,这话确实怎么听都不像是褒奖的话。

“当然——”她顿了顿,“是在夸您了,您看这独一无二的本事只有您有,说不定以后出什么事了,您唰地往纸傀中间一站,然后就能召唤所有纸傀跟您去了,那得多威风啊。”

“……”迹亭台发现她瞎话真的可以说来就来。

桃挚不以为然,看手里药捣得差不多了,接着旁边的盆洗了洗手:“殿下,过来坐坐吧。”

闻言,蓉雪已经站起给人让了位子。

迹亭台却没动:“不用。”

他离他们一段距离,说那话时,手搭在曲起的膝上。

除了手臂上的咬伤,同一边的手上还有个很深的伤口,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桃挚转开视线,像没听到般:“殿下不用和我客气,我这可是给人填补残缺的手,上药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您看,我手都洗好了。”

她把手从盆里撩出来,抬直双臂,转身将水淋淋的双手展示到对方面前。

此时如果杨九楠在的话,应该会觉得这姿势活像个诈尸的。

而迹亭台看着那还在滴水的手:“……”

临了,桃挚拿起一旁叠着的手巾擦了擦手,把舂桶一拿:“好歹算因为我受的伤,亡魂也是要养的,我别我还没碰您一下,自己身上倒多了一大堆残缺要补。”

她走过去弯腰,将舂桶一把塞到了迹亭台的怀里:“到了那会儿,您可别说是我故意要占您便宜。”

***

翌日,桃挚醒来之时,外面还很安静。

蓉雪没醒。

迹亭台撑头坐在桌边,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正要出屋子,瞄到桌上空了的舂桶,偷偷勾了勾唇角。

她拿起舂桶,发觉和这难搞的太子爷相处其实可以很简单。

不爱人碰,用这个反向拿捏不就好了。

她耸耸肩,捧着舂桶走到外面。

这间屋子能看到门口,她刚带上门,便瞧见林昌从外回来。

“林公子。”她低声喊道。

林昌看到她,没有马上应答,而是走近了,也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桃棺师怎么起得那么早?没睡好吗?”

桃挚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习惯了,林公子也起得很早啊。”

“哦,”林昌把背篓从肩上拿下,里头有几个小瓶子,“我去采了些朝露,棺师可需要?昨日吓到了,可以拿几瓶去补补。”

背后的屋子里,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当是有人起来了。

桃挚:“那怎么好意思,一共没有几瓶,朝露不好采,想来林公子是天不亮就出去了吧。”

林昌主动拿起瓶子给她:“没关系的,我明日还可以再去采。”

桃挚便顺手接了过来。

她捏着瓶子,来回端摩片刻,在林昌打算离开之时,忽地说道:“我们棺师是没什么讲究的,不过不知道林公子听没听说过,说起朝露,倒是对滋养亡魂很有用。”

林昌步子一顿,还未答话,她又道:“说来昨日林公子赶来,似是非常着急关心,脸上的表情难藏。”

林昌有些僵硬地转身:“我没明白……棺师您的意思。”

桃挚:“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屋子里好像有你很紧张的人似的。”

林昌微愣,转而柔声解释:“屋中还有棺师在,昨夜突然火光那么大,我自然是紧张的。”

桃挚点头:“这样啊。”

“那为何,”她缓缓抬眸,“昨日屋中明明只有我一人,后来林公子打水送手巾,却送了那么多条?”

门后,听不到任何气息。

晨光熹微,却好似有薄薄的影子,无声地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在看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