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出手

壮汉把老板娘摁在桌子上:“娘的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老板娘呼吸急促,一字一句道:“我说,我们这里不招待你这种没教养的人。”

“什……”壮汉气急,大骂了一声“贱人”,抡起手掌就要下来。

所幸,手被抵在半空。

“我说这位大哥!别激动!”

桃挚挡在前面,一只手撑住壮汉的手臂,嬉皮笑脸地朝他笑了笑:“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您看您这气度不凡,何必和一个弱女子计较啊。”

杨九楠趁壮汉分心松了力道,扶起老板娘。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壮汉骂道:“你她娘的谁啊,管我的闲事?”

桃挚主打一个有来有往,有问必答:“在下桃挚,是个棺师。”

壮汉默了默,反手就掐住了桃挚的手腕:“谁他娘的要知道你是干嘛的,让你滚蛋听不懂啊!”

壮汉高出桃挚一个头不止,轻而易举就把人拎了起来。

桃挚歪着肩膀,吃痛地踮起脚:“嘶!”

“桃桃桃棺师!!”杨九楠躲在她身后,“您您您不是有那些本事,白灵绳呢!”

力量悬殊相差实在太大,撕扯的痛感袭来,桃挚咧着嘴答:“我那些本事都是用在死人身上的,他好端端一个大活人,那些本事它不顶用吧!”

杨九楠懵了:“那您怎么冲了!”

桃挚:“我是想从长计议,不是你们一个个都冲了吗!”

“……”

说话间,桃挚余光瞥向他们原先坐的位子。

徐氏和迹亭台还坐在那里。

这样下去,如果她被拽远了,他们也会受到影响。

她心道不行,并指结印,壮汉却已先一步将她向街上扯去。

“怎么着,棺师?想拿这个吓我?呵,”壮汉啐了一口,“老子还偏不信这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

桃挚闷哼出声,来不及多想,又试了一次,可那只僵掉的手怎么都动不了。

她眉头蹙起,可恶,偏偏在这种时候。

“棺师!”杨九楠彻底没了方向,手忙脚乱中,他竟一个调头,“殿殿殿下!”

桃挚应声看去。

迹亭台端坐桌侧,垂着的眼皮轻轻抬起。

很奇怪,他只是平平常常地坐着,却拥有上位者的压迫感,让人不自觉地被他那双漆黑的眼底吸引进去。

即便桃挚心里有数他应当什么都做不了,他根本没法碰到活物。

但一切在迹亭台的身影从她视野中消失的瞬间改变。

耳边是杨九楠豁出去般大喊:“桃桃棺师现在是您的棺师,她死了您也也也活不成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死倒也不至于。

黑影压身,她被拖拽的步伐突然就停了下来。

风声刀般划过,那个人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吵死了。”

街边聚集而来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有桃挚怔怔地抬头,她看见迹亭台那只左手,牢牢地握住了壮汉的手腕。

下一刻,“咔哒”一声。

那是腕骨断裂的声音。

“啊——!!!!”

惨叫炸开,桃挚的手臂忽地被放开。

壮汉抱着手腕,痛苦地弯下腰,抑制不住地:“啊啊啊——!”

街上聚了许多人,有些人碰巧路过,见这场景以为是壮汉要欺负姑娘被人收拾了,对壮汉指指点点。

只有些近距离目睹了全程的人,脸色惨白地缩在桌后,遥遥地望着他们这里。

周围一时间乱得不行。

可桃挚却扶着手臂,怔愣地转回了头。

方才出手的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松开左手,随后抽出腰间的帕子,拧起眉,覆在手上一寸寸擦。

桃挚张了张嘴。

方要说话,只见杨九楠冲了过来:“桃桃棺师,你你你没事吧!”

杨九楠身后,老板娘头发有些散乱,亦急急跟在后面:“你没事吧?”

桃挚稍顿,余光朝身侧影子划了下。

一旁迹亭台擦净手,只睨了她一眼,便转头揉了揉擦完的帕子,丢进了馄饨摊边的渣斗里。

帕子转瞬消散,桃挚收回视线,答道:“我没事,姑娘怎么样?”

老板娘颔首:“我没事,多亏二位相救。”

许是方才发生的事过于诡异,街上的人该散的都散了去,原先摊子上吃得差不多的也不敢多待,留了铜钱纷纷离开。

老板娘行个礼的功夫,转眼馄饨摊便空了。

注意到身边四散的人,桃挚不太好意思地同老妇打招呼:“看来搅黄你的生意了,大清早的实在抱歉。”

“哪里的话,”女子摇头,意有所指,“本来今早这生意也是做不成的。”

桃挚这才想起寻那壮汉,而放眼周围,人早已不见踪影。

“估计那人吓得屁滚尿流跑掉了,经此教训,想来他以后也不敢再来你这里闹事了——”桃挚安慰着转头。

却见老板娘弯下膝,噗通跪倒在她面前:“姑娘……可是徐阿母的棺师?”

……

“你说你是徐实未过门的夫人!?”

馄饨铺,凳子被翻上桌,唯有摊子后的乘阴处,辛月梅沉默地点头。

杨九楠看着面前馄饨铺的老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做生意时,辛月梅挽着头发,身前系着围裙避脏,穿着也不太讲究,如今回去梳洗过后,长发披下,换了身衣裳,竟像变了一个人。

虽不算闭月羞花,却容色清婉,有秀雅之气。

杨九楠着实很难将现在的辛月梅和徐实联系上。

辛月梅大抵猜到杨九楠在想什么,缓缓解释:“他总来我这里买馄饨,一来二去便熟识了。那会儿刘老大,就是刚刚那个人,就屡屡来闹事,他帮我赶走过许多次。”

辛月梅说的简单,但杨九楠心下了然,所谓闹事,多半是刘老大看上辛月梅容貌,想要强占。

杨九楠:“然后徐实就向你提亲了?”

辛月梅摇头:“是我向他提的。”

杨九楠懵了:“什么?”

“镇上人都知道,徐阿母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一半给了阿实一半给了小殷,说让他们娶媳妇做聘礼。”辛月梅道,“我知晓阿实对我有意,可他是个实诚人,他心中一直顾虑徐阿母的病,要将钱留着,却又觉得如此没有钱给我聘礼是委屈了我,才迟迟没有答应。”

如此说法,实则连未过门都算不上。

可一个女子,又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桃挚在一旁听着,道:“所以方才刘老大口中说的那些钱,是很早以前徐阿母就留给阿实的。”

“对。”

“那为何要藏在洞里?”

“洞里?”

辛月梅像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摇了摇头,“我不知,我只知那些东西早就给了他,不是刘老大和旁人议论的那样。”

“可是他们还说徐实经常骂阿婆。”杨九楠脱口而出。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弱弱改口:“我是说,态度不好……”

“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烈日下,蝉鸣声响得喧天。

从他们的位置,依稀能看见镇口外那条空旷的岔路。

辛月梅站起来,指着那个方向:“他们根本没看见,一个人的娘亲是如何认不得自己的儿子,顾自跑到镇子外面,在那条岔路口找不到回家的路。”

“——又是谁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将人拉回来,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

——“桃棺师。”

——“我不知道阿实为什么会那样,但我知道,阿实不是大家口中议论的那样。”

——“他一直将徐阿母照顾得很好,只有那一次……”

窗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

月色朦胧,桃挚靠着窗板,呆呆地望着窗外寂静的夜色,似梦未醒。

“喂。”有人喊她。

桃挚手枕在脑后,侧过头。

客栈房中,迹亭台一人占了整张桌子,问道:“馄饨铺那个老板,下午追出来和你说了什么?”

桃挚直直地盯着屋中不带一丝虚影的亡魂,没有说话。

她在那里坐着,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

迹亭台与她对视片刻:“怎么?”

桃挚忽地一跃而下,溜到他面前,撑着脑袋:“殿下如此好奇的话,不如用一个秘密和我换如何?”

迹亭台冷笑一声:“我今日救了你,你还打算和我换秘密?”

桃挚屁股挨在凳子上,凑近了些:“巧了,我想知道的秘密,正和殿下今日救我有关。”

“嗤。”迹亭台起身要走。

桃挚却没给他离开的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

迹亭台斜侧着身,低眉,目光划过自己被抓住的手,复又移到她脸上:“听不懂人话?”

桃挚只管自己握着:“殿下可知,人死后亡魂无法再触碰阳间之物,即便碰到了,那物品也只会转瞬消散,回到其原来的位置。”

迹亭台:“那又如何?”

桃挚:“没什么,只是听闻祖师爷时期也有个这样的故事,有一个亡魂分明是亡魂了,却能拿起阳间的种种物品,众棺师看不出其中奥妙,只有祖师爷一眼发现了,那亡魂手臂的骨头不是他的,而是从另一个活人身上拆下来的,只要那个人没有死,他就能靠那根活人的骨头触碰到所有阳间的东西。”

桃挚盯着他,“所以殿下左手的这段骨头——是从哪里来的?”

死一般的静。

手上的力道在这种寂静中变得清晰。

直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杨九楠手僵在门上,三方面面相觑。

门一动,杨九楠转身要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打扰了。”

“慢着!”桃挚叫住他。

迹亭台甩开她:“别碰我。”

“……”

不碰就不碰。

迟早要给她碰。

杨九楠杵在原地,不知屋中两人是如何从冤家突然跳到这一步的,总之他不是很想进屋。

倒是徐氏方才一直在床上睡着,这会儿醒了过来,环视一圈屋里:“都在,感情真好。感情好,真不错。”

屋中各有所想的三个:“……”

“咳,”桃挚清清嗓,“对了,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你今晚睡隔壁吗?”

“哦对了!”杨九楠猛地想起,“刚刚徐殷来送了个信,说他大哥和他说今晚会回家!”

提到徐实,桃挚的思绪又沉了下来。

杨九楠自顾自说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徐实竟然说要回家找徐殷吃饭。”

徐氏拍着手:“回家,回家。”

杨九楠偷瞄一眼站着的迹亭台,到底没敢坐下:“我是真的想不通,按徐殷和辛姑娘所说,徐实明明将阿婆照顾得很好,可是他的一言一行却怎么都合不上。”

说到这里,桃挚又难得低眉沉吟。

好像遇到辛月梅之后,事情便清楚了很多。

徐实其实并非流言所说,相反,他对徐氏非常地好。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又想起下午辛月梅的话,桃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仿佛口子就要拉开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

杨九楠还在嘀咕:“我本以为他是为了钱,不愿意请棺师,才会去砸阿婆的灵堂。可是按照现在的状况也不对啊,特别是山洞里那钱……”

回忆起山洞之行,杨九楠抱臂抖了抖,“为什么要藏在都是那个都是蝙蝠的地方……”

迹亭台在一旁听了半天,只觉尽是废话,正蹙着眉打算让他闭嘴。

桃挚却倏地站了起来。

凳子摔翻在地,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又发什么疯?”迹亭台晲她。

“反了。”桃挚突然蹦出两个字。

杨九楠愣道:“什么反了?”

旁人的话语模糊下来。

桃挚站在原地,发生的场景忽如走马灯般重映。

辛月梅的话。

镇子上的人的议论。

那天执着棍子的徐实。

和山洞中他藏的钱。

转醒般,桃挚打了个激灵。

没有犹豫,她忽地绕开杨九楠:“都反了,全部都反了。”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他藏的钱。

山洞里的,也不是蝙蝠。

身后传来喊声:“什什么意思,您去哪儿啊?”

夺门而出的瞬间,桃挚划手甩下,一张纸片眨眼燃灭,在她指尖燎起的烟雾中化为无数纸型。

纸型在风中哗啦作响。

瞬时,直冲徐家而去。

而今日她竟没听出,那些宛如振翅却又不似振翅的声响,是徐实日夜以来为了寻徐氏不惜花光所有——

请的原氏纸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嘛,谢谢在看的宝!

今天是酷酷太子和酷酷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