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客人,饭菜的丰盛程度自然不是朝食可以比拟的,一天折腾下来,怀瑾早就饿了,她住的小院落,全部是自己的人手也有坏处,就是到处都很陌生,想找盘子点心来垫垫都不知道去哪儿拿。何况,她也有点怕看景云的眼睛,刚刚那一瞬,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情绪,有故友久别重逢的惊喜,然而那惊喜逝去得太快,快到她几乎都不能肯定自己看到了;也有惊疑不定,他看出了多少,她不敢推敲;也有隐隐的安慰,像是最害怕的事情过去了,他又在害怕什么……
太多的东西不敢推敲,也不能细看,吃倒是个不错的掩饰手段。就和早晨一样,陈易安一落筷,她就快速的跟上,不放过眼前的每一盘菜,吃的速度之快,让怀宇都惊讶得忘了夹菜。
陈易安喝了杯酒,自然也看到了,四人各据一边,景云手上拿着酒杯,视线只落在怀瑾身上,怀宇的筷子上夹了一片山鸡肉,却迟迟没有放进嘴里,也呆呆的看着他兄长,怀瑾还是和早晨一样,筷子动得飞快,吃起来旁若无人。他有心说一句,可怀瑾吃得虽快,礼仪却不差,吃肉喝汤,半点声音也无,这个孩子才回来一天,看公主的情形,面子自然是做足了,至于里子……想来他那个院子,吃喝的小东西是一样也没有吧……想到这里,也只能在心底一叹,又看了一会,才夹了一片怀瑾从来没动过一筷子的桂花糯米藕,慢慢吃起来。
因为有几位皇帝赏赐的前朝御厨,抚远侯府的菜式之精美,口味之独特,在西京是出了名的,景云记得他爹穆国公来过几次,每每回家说起来都是赞不绝口。不过他们两家既是皇亲,又是功勋之家,虽然如今手下都不统兵了,但私交太密切,也总是一件落人口实的事情,是以穆国公也不过是念叨念叨,倒是经常怂恿他来小坐。
事实上,他也是愿意来的,心里总是盼望,陈侯说不上哪天就想起了怀瑾和怀素兄妹,也能接他们来京城,到时候,他就能最早知道消息,可以去城外接他们。不过这几年过去了,他也看明白了,陈侯并没有接怀瑾兄妹的念头,真的一丝一毫也没有。都说是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可陈侯却为了荣华富贵停妻再娶,哪怕爹说陈侯有苦衷,他也在心里鄙薄陈侯的为人,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就应该顶天立地,如果连妻儿也庇护不了,这个官,不做也罢。
因为心里不满,他渐渐就不再登抚远侯府的大门了,自然也没能第一时间知道怀瑾进京的消息,还是今天爹下朝回来,才告诉他怀瑾居然已经到了京城,“不过你说的那个怀素丫头,好像没来,她那个爹,听到这个名字,一脸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穆国公换下朝服,在书房里转了两圈,叹息了两声,才嘱咐他,“大正月里,去看人家小子,也别忘了先去给他那个不靠谱的爹请个安,省得人家回头说你不懂礼数。”
礼数这个东西……好笑,说得好像抚远侯府有这个东西似的。景云想着,他就不该讲什么礼数,就该直接去见怀瑾,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坐在这里,看着陈侯一杯一杯的喝酒,看着怀宇傻愣愣的发呆,看着……怀素,整晚埋头吃饭,别说叙旧,简直连他的眼,都不敢看。
再丰盛的宴席,都有撤去的时刻,怀瑾瘫坐在太师椅上,有点后悔吃得太急太多,极度饥饿到极度饱涨,真不是什么完美的体验。重要的是,她今天有点露怯了,从小到大,在景云面前,她好像常常会犯蠢而不自知,今天终于是自知了,可惜,貌似也还是晚了点。因为第一杯清茶刚刚奉上,景云已经起身向陈易安告辞,说与她许久未见,想去叙叙旧。
经年未见的小伙伴要私聊再正常不过,陈易安不以为意,只叮嘱怀瑾好生待客,就示意他们可以自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