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转折!沉寂的精灵神殿!

天元纪1090年,6月30日,午后。西大陆娜丽兰美共和国,精灵神殿大厅。

传说中那拜祭妖精王的,承载着无数信徒虔诚祈祷的金黄色圣殿,现在已变了模样。

黄水晶铺成的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染血的女神官服装。有些是被大面积攻击魔法击中,整件衣服破破烂烂,裂口纵横交错。有些则只有一道伤口,显然是被突然袭击,一招致命。

这里没有尸体。那些继承了一半妖精血统的神官,在死亡的同时身体就将化为露水。但对泠沦丽来说,这散落一地的服装,冠戴,首饰,已经足够让她明白,刚才发生了怎样一场惨烈而残酷的战斗。

一个瘦瘦的男子,身穿半黑半白的夜礼服,一手搂着一个身披浅褐色斗蓬的女孩子,背对着门口,正在与女孩子窃窃私语。

是他们干的吗?这些人是他们杀死的?他们究竟是谁?跟我娜丽兰美有何冤仇?

震惊与悲哀之后,泠沦丽的眼睛中燃烧起熊熊怒火。她向前三步,凝视着那个男人,沉声问道:“你是谁?”

“跟我说话吗?”男人摊开双手,放开依偎在她怀中的女孩子,“你是娜丽兰美的第二公主,皇家骑士团团长——泠沦丽?”

“正是!”泠沦丽声音铿锵有力,“来者报上名来!”

“你好,传说中的大美人。”他慢慢把身体朝门这边转过来,“我是地狱来的使者。魔族十显贵之一,死亡试炼厅的高等术士。我叫帕佩提尔。但大家都叫我——人偶师。”

他完全转了过来。一手按着那顶半黑半白的礼帽,朝站在门口的四个人略略点头。帽檐遮住他的眼睛,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微笑的嘴唇和尖下巴。一个金色的圆球和一个蓝色的新月挂在他帽子两侧,不断来回摇晃着。他穿着一套奇怪的礼服,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领带,腰部完全裸露。右手袖子长度适中,左手袖子却只到手腕。衣服剪裁得十分得体,显然是名家手笔。

“各位,幸会。”他平静而有礼貌地笑笑,“我猜到你们会到这里来,所以预先在这儿等着。可是……你们的人数是不是少了一点?”

“啊,真的!”米洛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这边有人脱队,碰碰身边的克里斯和阿明,“佩佩和盘古罂粟不见了。要不要去找……”

“他们不在或许还好一点。”阿明低声截断他,“他们只会增加麻烦。”

“这里的人是你杀死的吗?”泠沦丽再次发问。其实她已不需要答案,她深深相信这个男人一定就是凶手。魔族屠杀不顺从地狱的种族一向不需要什么理由,而且以魔族的力量来说,杀死这些精通妖精魔法的娜丽兰美神官并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我……”人偶师突然无缘无故地一停顿,好像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想跟你们好好谈谈,她们在这儿会碍事。”

“谈?”泠沦丽感觉到自己的怒火正在失去控制,“跟魔族有什么好谈的!”

“别这么说,美丽的公主殿下。”人偶师笑嘻嘻地,看着她,“你们娜丽兰美发生了内部叛变,这些人早就不再服从你和你姐姐的统治。她们死光了,对你们来说也是少了一层障碍,不是吗?”

“闭嘴!魔族没有资格说‘娜丽兰美’这四个字!”她大吼一声,猛地抽出她那把银白色,透明的水月长剑,向人偶师奔去。

人偶师一动都不动,保持着那副信心十足的笑容,眼睁睁地看着她。

泠沦丽挥动手臂,锋利的长剑从下面向上斜撩。她这一招攻击本来只是为了表示宣战,并没有想要真正奏效。但没想到人偶师一直没有躲避。现在,在这种距离和速度之下,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泠沦丽心中生出喜悦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插到剑刃和人偶师之间,在泠沦丽的剑长上猛地一撞。

泠沦丽手臂一阵钝痛,下意识地撤剑,向一旁闪开,同时念出一个奇怪的单音字节。

一团火红的色彩凭空出现在离她胸口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正好被那道来源不明的黑影迎面穿透。

球体爆炸了,碎成满天红色碎片,带着一阵狂风朝着那黑影的来处翻卷而去。它们在空中翻滚,飞速地变幻着方向。它们一旦互相撞击,立刻在空中爆炸,化作一团熊熊烈火。炸出来的火焰又带动其他的碎片,产生更大的爆炸。

眨眼之间,大家的视线都被遮蔽。眼前只见一团团燃烧着的鲜红火焰,再也看不到人偶师的身影。

“好厉害。”米洛同时低声赞叹,“娜丽兰美的皇族精灵魔法果然名不虚传……这大概是火精灵召唤术吧?”

“嗯。”克里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跟米洛斗嘴了,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问题,“但恐怕不是召唤术。娜丽兰美皇家继承人身体里有来自妖精的血统,这可能是她们自身的力量。”

“你们别太乐观了。”阿明把长刀在手上转了个圈,“一个杀光了娜丽兰美所有神官的人不是这么容易解决的。”

米洛和克里斯呆了一呆,随即发现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那熊熊的火焰突然开始减弱,分裂。数目多如繁星的火点从火焰之中横飞而出。它们带走了火焰的力量,却又在从空中坠落的同时立刻熄灭。

强烈的火焰墙转眼间就瓦解了。从分开的火舌中,他们又一次看到了人偶师。

他还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在他面前,站着那个披着斗蓬的女子。

她提着一把比她身体高出许多的十字手杖,毫无表情的面对着泠沦丽。可能是刚才那阵强风的缘故,她的斗蓬已经从头上滑落。于是她的整个面孔都露了出来,再也没有任何遮挡。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肯定还不到二十岁,皮肤洁白光滑,双目秀丽。没有表情的脸上,透露着宁静和平和。一头黑发柔顺亮泽,直垂到腰部。宽大斗蓬下,她的身躯愈发显得娇小瘦弱——她很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感觉。目光,身体,都稳定得令人感觉不正常。好像一座石膏雕塑,永无变化。

“啊!竟然是她!”米洛的声音并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就是这个女孩子带走了天之泪!”

没有人理会他。整个大厅里一片寂静。在她面前,除了阿明以外的所有人突然不由自主地感觉到畏惧。他们感觉到,这个女孩身上拥有一种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惊人斗气,一种圣洁无比,得到神祗赐福的无上力量。

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同是神圣魔法一族,但我们的地位远远低于她。她……究竟是谁?如此强大的力量,如此圣洁的灵魂。作为一个神职人员,她应该出现在宗教盛典上,让人们顶礼膜拜才是。但我们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拥有如此地位的人,又为什么会跟魔族混在一起?

“你们怎么了?”人偶师打破了沉默,“对她感觉到恐惧吗?其实这远远不是她的真正力量。”他转头对身边的女孩微笑,轻轻叫了她的名字,“爱莲娜。”

名叫爱莲娜的女子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突然向前扑来,手中的十字手杖当头朝泠沦丽砸下。

“呛啷”一声。泠沦丽的剑峰架在十字杖的拐角处,成功地挡住十字手杖。但她的手臂却已经感觉到一阵振颤,酸麻的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长剑。

爱莲娜仍然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已经开始流汗的泠沦丽,手上力量从垂直变成横向。泠沦丽错不及防,再加上地板本来就十分光滑,一时站不稳,被她顶得一路向后滑。

“丽公主!”米洛和克里斯朝两旁横掠开,手上的魔法力量迅速凝结,向爱莲娜的侧面放出去。

强光闪烁,两个光辉魔法凝结成的球体朝着爱莲娜娇小婀娜的身体冲撞过去。她却连眼角都没有动一下,仍然维持着那无法对侧面进行防守的动作。

当克里斯和米洛的攻击到了她面前时,两股强光非常突然的,毫无理由地消散了。化作一阵微风,轻轻卷起爱莲娜的长发,又将它们轻轻放下。

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不等两个光辉魔法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忽然将十字手杖朝天花板上一抛,空出的双手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手势,两道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金黄色光辉从她手上喷薄而出,朝着克里斯和泠沦丽迎面冲去。

没有任何复杂的轨迹,也没有任何附加其上辅助魔法,只是速度快得可怕。克里斯和泠沦丽甚至都来不及做防御,就被这股力量击中胸膛,朝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

爱莲娜伸手接住重新坠落的十字手杖,闪电一样冲向米洛。

刚才的攻击让米落事先有了警惕。他以最快速度张开一层刚好能把他自己包裹起来的“明光护御壁”,等着从正面迎接爱莲娜的攻击,然后趁机向她做出攻击。这么近的距离,她一定来不及反应。

米洛暗暗地想着,全部精神都集中起来,等待着爱莲娜动作停顿的一瞬间。

当十字杖接触到明光护御壁的时候,明光护御壁突然自下而上地剧烈颤动了一下,好像一层水幕一样,顺着十字杖的力量分开一个裂口。

黑色的铁杖重重锤击在米洛的身躯上。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那边,“轰隆”的一声响。克里斯撞倒摆放着祭神器具的架子。圣水罐,神杖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来,砸了一地。

正对着克里斯,一直抱着手臂的阿明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在向自己飞来泠沦丽的背上轻轻一托,颀长的身躯原地旋转,卸掉她身上所有的横飞力道,让她稳稳地站住。

“没事吧?”他低声问她。

她轻轻点点头。

“怎么可能!”大厅那头,克里斯从一堆碎瓷器中跳起来,一边揉着自己的后背,一边大喊大叫起来,“为什么我们的神圣魔法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她却能用同样的技术打倒我们?”

“答案很简单,她在神圣宗教中的等级比你们高出太多。”人偶师不紧不慢地解说,“我想你们应该知道的比我还清楚,神圣宗教中的等级相差过大,攻击自然而然就会失效。就像你们无法用神圣魔法去攻击天使一样。”

“可她不是天使!”克里斯简直气得要跳脚,“连‘天神殿’的高级祭司都没办法让我的攻击在他们身上失效!难道她的等级比佛朗索瓦的祭司更高?如果她真有那么高的等级,又为什么要跟你这个魔族混在一起?”

“当然是因为爱。”人偶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顿时,整个大厅都暗下来,只留下两道高光,从上面照着人偶师和爱莲娜的头顶,“我们两个之间,拥有跨越种族和身份的深邃之爱。”

光的源头中迸出一片片散碎的花瓣,如花雨一般降落在两人头上。爱莲娜和人偶师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他们的定格姿势,直到花瓣全部坠完。

满场只有静默。所有人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似乎在朝外面分泌汗水。

“咳,咳咳。”人偶师好像也发现自己精心设计的舞台效果没有收到预期的回应,多少有点气馁。挥了挥手,照在头顶强光开始渐渐减弱,周围光线缓慢地恢复正常,“我就知道,这种高尚的感情你们这些小鬼是不会……”

“……听你吹牛。”终于换过气来的克里斯从牙逢里迸出一句话,“像她这么可爱又漂亮,一心向善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神经病的魔族。”

“可能是用了什么‘操纵魔法’之类的东西,”阿明冷冰冰地说,“强行将这个女孩变成了他的傀儡。”

克里斯诧异地看了阿明一眼,后者回报他一个冷淡又坚定的目光。在这短暂的无声交流中,他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爱莲娜显然是受到人偶师命令和指挥才会发动进攻。换句话说,若是人偶师死亡或失去意识,爱莲娜就等于一个石膏像。现在人偶师一直保持着旁观的姿态,他们想绕过爱莲娜直接对他发动攻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能让他也加入战圈,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本着这样的想法,阿明和克里斯同时选择了“激怒”这一看上去最简单,而且最可能奏效的方法。

“如果这个女孩的等级真的那么高,傀儡魔法对她来说应该不会有持久作用吧?”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米洛完全出于对魔法的求知欲,下意识地参与了话题,“也许还配合了‘记忆清洗’之类的辅助魔法。”

“甚至还可能灌输了假记忆。”阿明朝人偶师那边看去,淡淡冷笑,“用卑鄙手段使诈,强求爱情的恶棍。”

人偶师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因为帽子遮住眼睛,所以看不到他现在的眼神。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他那张仍然挂着笑容的嘴巴。

“你们这些家伙……”人偶师喃喃低语着,嘴角向上牵动,不知道是想收回笑容还是想继续笑下去。那表情简直就像笑的时间太长,脸部肌肉抽筋了,“我……最恨有人这样说我跟爱莲娜!”

两道闪闪银丝从他手腕中射出,在空中飞快地交错,划了个巨大的弧形,将整个大厅都圈起来,又重新回到他脚下。

“爱莲娜,命令改变了。”人偶师扯断银丝,抬起手腕,捏住自己的帽檐,向下一拉,“不必再手下留情。施展全力,杀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