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孵化室的幼生体快要死了。
它频繁的感觉到困倦, 在和157说话的途中总是很快就睡过去,然后在醒来后对着157感到抱歉:“我好像又睡着了。”
在它再一次不小心睡着之后,35号告诉157:“它快死了。”
157还没有亲眼见过死亡, 对它的理解也仅仅在于从实验体们的交流之中听见155号的“妈妈”埃尔罗的死讯。
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困倦,频繁的入睡会和死亡有所联系。
但是不仅仅是35的提醒, 还有隔壁突然增加的研究员,他们争执时严肃的语气, 都昭示着幼生体的情况并不乐观。
“但是……我以为只要能从营养液里醒过来,就可以顺利的活下来。”就像157自己一样。
然而35却告诉她,在下一次清醒, 可能是幼生体最后一次醒来的机会。
它依旧会感觉到困倦, 会在某一句话的间隙之间突然睡去, 然后再也无法醒过来。
——
“我最近好像总是很困。”幼生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们在快睁眼之前都会这样吗?”幼生体有些好奇的询问, 它对这种现象背后代表的含义一无所知。
在这句话的结尾幼生体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听见157询问:“你现在很困吗?”
实验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点了点头:“好像随时都快要睡过去一样。”
157的触手打成了结,她喊了它一声,在听见幼生体的回复之后却迟疑了一瞬, 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转而向它询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知道一只实验体快要死了,你会告诉它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幼生体有些奇怪。
但是157却很坚持,想要从幼生体口中听见它的答案:“如果那只实验体是你的话, 你会希望被告诉这个事实吗?”
幼生体下意识又打了个哈欠,几乎快要克制不住困意, 但是157看上去又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它认真想了想, 告诉她:“那还是不要告诉我吧。”
幼生体说:“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高兴下去。”
它原本以为会听见157对这个问题还会说一些什么, 但是157听完之后,安静了一会,才开口说着:“那我们来说一些可以让你高兴的话题吧。”
它和157谈起“妈妈”,在孵化室听见“妈妈”口中哼着的小调,谈起对睁开眼睛后看见的世界的期待……还有每天都和自己聊天的157,在每一次它感觉到困倦,试图休息一下的时候,157都会挑起话题,试图让它继续说下去。
“我也在吗?”157问。
“因为和157聊天也很高兴呀。”幼生体说。
困倦让幼生体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漫长,它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最后在157的挽留下,它说:“我真的很困了,我觉得我应该休息了。”
“不能再和我说一会话吗?”157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难过。
“但是我真的已经很困了。”幼生体感觉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连157的话都快要听不清楚了,所以它只能抱歉的对157说:“晚安。”
想了想,它在意识陷入沉睡之前又补充了一句:“那我们明天再见。”
——
幼生体的心跳停止于那一天的凌晨。
第二天过来的研究员发现了漂浮在营养液中已经失去生命力的躯体。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研究员叹了口气,然后告诉其他人:“幼生体的生命活动已经停了。”
在隔壁的157听见了幼生体“妈妈”说话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动,上半身下意识往那边倾斜,想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语言的障碍让157对隔壁的对话一知半解,她听见有人说了什么,然后幼生体的“妈妈”笑了起来。
很快有人推过来推车,推车在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门,“砰”地响了一声。
完成了手上的事情的爱丽莎正好过来看单独待在孵化室里的157,她刚打开门,157就从门缝边溜了出去。
“157!”爱丽莎喊了她一声,想让它别跑远,跟上去几步之后看见157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爱丽莎下意识往那边看过去,正好是几个比较熟识的研究员正推着一个失败体出来,而157正望着那里。
幼生体有八条触手,和它说的一样,眼睛还没有睁开,紧紧的闭合着,身体是白色的——但是幼生体至今依旧不能理解颜色是什么,它和“妈妈”长得并不相似,但是却和自己有几分像。
“又失败了吗?”157听见爱丽莎询问。
“是啊。”幼生体的“妈妈”无奈的笑了笑,随手把幼生体垂下来的触手抓着往车上推了推,然后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下手。
他们依旧在继续着以157的词汇量无法听懂的对话,实验体的目光落在幼生体“妈妈”的脸上,在说起高兴的事情时,157看见他会弯着眼睛笑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幼生体的死亡,好像根本就不会让他感觉到难过。
——
爱丽莎和同事聊天很愉快,但是在最后却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在幼生体的身体被推走时,原本安静的待在那里的157却试图伸出触手拦住他们,触手爬上推车,试图卷起上面幼生体的身体。
虽然最后它没有成功,被其他研究员拦下了,但是爱丽莎还是给幼生体的抚养者道了歉,等她回过神时,发现157已经不在这里了,像是在因为刚刚的阻拦在和自己闹脾气。
爱丽莎看着手上被157划伤的伤口,下意识皱了皱眉,然后看向其他人:“我得先走了,去找157的位置。”
157毫无目的的在实验室走着,在看见一扇半开的门时下意识走了进去,在进去之前,她就感觉到了从里面出来的熟悉的气息,和三区的实验体们的气息有些相似,但是却带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
157推开了门,看见了泡在玻璃罐里已经失去呼吸心跳的实验体,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往旁边挪开,对上了另一边的干制标本的眼睛。在标本室的透明玻璃罩里,还有几具拼接好的白色的骨骼。
甚至涵盖了实验体从幼生体到成年期的不同阶段。
157愣愣地看着这一屋子标本,在标本室的门被打开时看过去,“妈妈”站在门口,朝着她伸出手:“过来。”
像是害怕她无意中破坏标本,爱丽莎轻柔的诱哄着:“来我这,别待在那里。”
——
一只意识已经苏醒的幼生体死亡对其他实验体而言,并不算什么很奇怪的事,他们在实验室里生活得够久,也见过很多幼生体的苏醒和死亡。
77号和76号出生的那段时期,是幼生体出生数量最多的一段时间,在它们幼年期也见过很多的幼生体。
意识没有苏醒的、意识苏醒后没有存活到离开营养仓的、离开营养仓之后却因为各种原因很快死亡的幼生体……
它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最后都成为了标本室里的样品之一。
现在三区的少数几只实验体,在当时也曾经是“妈妈”眼中活不下来的对象之一。
其中也包括77。
他被放进76的营养仓最初来源于一个实验。
在人类胎儿的发育过程中,双胞胎中的强壮一个可能会在母体内吸收掉另外一个胎儿。
而当时心跳微弱,和76外形长得很相似的77在此时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他被放进另一只实验体的营养仓,为了观察他最终是否会成为76的养料。
但他最后成功的活了下来。
在77刚产生意识的时候,被另外一条尾巴在营养仓里轻轻的碰了碰,黑色的幼年体人蛇说:“我已经睁开眼睛看过了,外面的世界很有意思。”
他絮絮叨叨的在77的耳边说起外面来来往往,关心的看着他们的研究员们,他们话里话外讨论的好像永远都是两只幼生体;还有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里面有不同颜色的液体,是还没能睁开眼时不曾见过的颜色;以及完全看不懂的显示屏,上面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字母和符号。
“所有人都在等你呢。”黑色的幼年体人蛇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尾巴圈住身边的白色小人蛇。
他在此刻还在坚信着自己是被爱着的,他贴近白色小人蛇的耳朵:“所有人都会很爱你,所以你现在可以醒过来了。”
77对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产生了好奇,所以他睁开了眼睛。